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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门口的骷髅(三) ...

  •   门口的骷髅(三)

      之后几日,孟采悠屡次去寻孟采然,却皆吃了闭门羹,不是一院子人皆不见人影,就是户门紧闭,如何叩门也不见人应。

      几次下来,饶是泥人性子,也有了几分着恼。

      加之婚期渐近,她被禁步在闺房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发生之事也不甚了解。

      采然听到她与许明心的婚事之时是何反应?

      她可有不服气,找到爹爹那里抗争?

      为何屡次去寻她皆被拒之门外……

      孟采悠心内忧急,遣了翠儿去打听,却除了近日府中皆为婚事繁忙之外,孟采然那里竟无一丝动静,并无甚么流言传出。

      采然如何耐得住这性子?莫非是我误会了她?但是那日听她话意,分明是对许明心有意。

      孟采悠百思不得其解,却苦于各种限制,不能去寻一个清楚明白。

      身处云里雾里,日子瞬息过去,不久便要出嫁,可不管是孟采然或许明心,她却皆见不得一面。

      是夜,心想几日来诸事忙乱,丫环们也累了,孟采悠便打发她们尽早下去歇息,自个儿也早早躺下。

      迷迷蒙蒙之中,总觉黑暗中有双眼正直直瞪着她。

      挣扎着醒来,却原来是孟采然坐在她床前。

      她摸索着起来,披上外衣,却见妹妹仍是怔怔坐着不动。

      见妹妹这副样子,孟采悠心中浮起一股愧意,拉了她的手到桌前坐下,摸摸茶壶,竟还是温的,便倒了杯茶放于她面前。

      孟采然却不接茶,反手抓住姐姐的手,骂道:“姐姐,你为何要与我争?”

      孟采悠见她不分青红皂白,便挣脱她的手,口中斥道:“你胡说些甚么!”

      “你分明一早知道我对他……我和明心哥哥两情相悦,姐姐你艳名在外,哪个王孙公子嫁不得?为何偏要横刀夺爱,抢走明心哥哥!”孟采然恨恨瞪着姐姐,咬牙切齿道。

      孟采悠心下恼火,气她颠倒黑白,道:“你糊涂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不似你日日不见人影,有何能耐与你抢!”

      孟采然却不理她的暗讽,神情混乱,紧捏得她的手腕生疼,恨恨道:“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分明是你在爹爹面前捷足先登,说什么长幼有序,我才不信!”

      孟采悠怒极反笑:“呵,原来在你心里,自家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倒真是我的好妹妹!”

      孟采然眼中落下泪来,神情委顿:“如今我方知,姐姐可真是面甜心苦,平日里一副菩萨模样,嘘寒问暖,却原来是这样的奸巧小人!”

      孟采悠气得发抖,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又觉她话里颠三倒四,心中怪异,便将茶推进她手里,硬声道:“我见你神志不清,先将茶喝了定定神,再来好好说话吧!”

      孟采然却怔怔望着那杯茶,眼中浮上一抹厉色,神情变得坚定,将茶放进姐姐手里,柔声道:“姐姐,我也不信你是那种人,我只是心中焦急……我不渴,还是你将这茶喝了罢,算是小妹向你赔罪。”

      孟采悠接过茶,奇怪她态度变化之巨,神情不由带了犹疑。

      孟采然却将茶推到她唇边,恳切道:“姐姐,你喝了罢,妹妹情急之下语无伦次,你莫要怪罪,喝了这杯茶,我们仍是好姐妹。”

      听她这样说,孟采悠便将茶一饮而尽,想着妹妹总算愿意听她说话了,她们可得仔细商量个章程出来才行,到时好把事情圆过去,姐妹易嫁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却忽见妹妹神情间有一丝慌乱,她疑惑道:“妹妹?”

      孟采然却口中喃喃:“现下我相信,姐姐你真的不会和我抢了。”

      正说着,眼中却又滚下泪珠。

      孟采悠心里莫名,正待追问时,却突然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她痛得弯下腰去,身子一歪,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由朝孟采然伸出手:“妹妹,扶我……”

      她妹妹却别过脸去,哭道:“姐姐,我也不想的,这都是你逼我的!”

      孟采悠只觉自己跌进了五里雾中,亲生妹妹的举止教她一头雾水,心里却忽然慌张起来,仿佛有什么自己万万不敢相信的事情正在发生。

      她腹痛如绞,似是比先前还要痛上十倍。

      她勉力将手撑在地上,口中叫道:“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何尝逼过你……”

      孟采然转过头,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明心哥哥明明对你无意,你却叫爹爹逼他娶你为妻,他感念爹爹恩情不好拂逆,你,你……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我是你亲妹妹呀!”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乱了,乱了,都乱了,不是这样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呀!

      孟采悠一手捂住腹部,一手用力抓地,指甲在地上抠出血来,气喘吁吁爬过去拉住妹妹的裙角:“我……我没有,爹……爹爹说是表兄他……”

      “你不必拿爹爹来压我!爹爹糊涂,我可不糊涂,明心哥哥是我的!”孟采然后退几步,一把拽开了自己的裙角。

      明心哥哥……许明心!是了,是他,是他!

      孟采悠的唇角慢慢渗出血丝,气力渐渐流失,她道:“傻妹妹,真……真正骗你的……是许……明心呀!”

      “你胡说!”孟采然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瞠目怒视自己的姐姐,又转而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却又露出痴痴的笑容:“明心哥哥断不会骗我的,我已怀了他的骨肉……”

      什么?!

      我的傻妹妹,你怎的如此糊涂!

      孟采悠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妹妹,却又浑身乏力,心里一阵一阵地钝痛。

      孟采然又道:“明心哥哥说,若没有你,他也不必背负忘恩负义之名,我们就能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他说的对,都是你!你若不在这世上就好了!”

      孟采悠心神俱碎,望向桌上那个茶杯:“那杯茶……”

      “姐姐,”孟采然蹲下,扶着姐姐的肩膀,泪珠一颗一颗滚了下来,“我在茶壶里加了砒.霜,西院虫蚁多,明心哥哥帮我买的。”

      她又放下自己的姐姐,推开她的身子,令她卧倒在地,眼中狠厉一览无遗:“姐姐,你去吧,你安心死了,我才能和明心哥哥双宿双飞,往后每年今日,我会给你上坟的!”

      孟采悠只觉万念俱灰,眼中干涸,滴不出一滴泪,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世清白做人,到头来却落得被自己亲生妹妹结果性命的下场?!

      拼着最后一口气,她猛地拉住孟采然:“你好……狠,我……我同你十多年的姐妹情分,何时欺过你,骗过你?竟……竟及不上许明心的花言巧语……”

      她目眦欲裂,眼眶中竟真的有血泪流下。

      孟采然似是唬了一跳,用力掰开姐姐的手,踉踉跄跄向外跑去。

      孟采悠的手无力垂下,眼睁睁看着妹妹夺门而出,至死不能瞑目。

      不,不!

      怎能如此,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一股巨大的怨气升起,她用力在地上一挣,竟脱力飞了出去,身影穿过了房门!

      她怔怔立于院中,神情恍惚。

      忽然,身后传来“喀喀喀”的声音,她茫然转过身去,却见院门外有个骷髅直直盯着她,双眼漆黑的窟窿里汩汩地冒出血水,滴落于地。

      接着,它抬起脚骨,走进了院中,向着孟采悠的方向走来。

      犹如一道闪电劈中脑袋,孟采悠双眼瞳孔急缩,前尘往事如同走马灯般一一闪过脑海。

      山崖上,她跳入幽深海底,却迟迟不见相约共死的情郎落水。

      月光下,她躺在棺木里,狭窄山道中却走来了一个男子,手中斧头映着月光,发出冷冷的银光。

      杂草丛生的荒地,孤坟已被挖开,那男子掀开了棺盖。

      映着月光,那个唇色发紫,十指尖长,发长及脚踝的女尸有着一张倾城的脸!

      孟采悠蹬蹬蹬后退,跌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

      是我,是我!那具女尸是我!

      那男子状若深情般抚了抚女子雪白的脸颊,举起手中斧头,砍了下去!

      “噗哧”一声,一股血箭飞出,溅上那男子的脸!

      他一斧一斧地将她分尸!

      月色映着那男子狰狞的脸,那脸,那脸分明和许明心长得一模一样!

      “呵呵……”孟采悠干干地笑出声来,站起身,朝着骷髅飘去。

      那一年,你我暗通款曲,海誓山盟。

      那一年,你我好事败露,相携出逃,逃至断崖,我一跃而下,你并未随行。

      那一年,我坟头青草渐长,你娶了新媳,从我坟前经过,春风得意!

      那一年,我心怀怨气,尸身不腐,渐成僵尸;你深夜进山,开我棺木,将我碎尸!

      上一世,你负我!杀我!

      这一世,你借刀杀人,又害死了我!

      许明心呀许明心,此仇此恨此怨,我该如何与你结算!

      那骷髅正汩汩冒着血水,仍是一副面向着孟采悠的姿态。

      她眼角渗出血泪,口中却癫狂地“呵呵呵”笑个不住,她将骷髅揽进怀里,泪珠滴进白骨,是了,这是我的骸骨,是我两世的怨愤。

      忽然,骸骨渐渐消失,化成几缕轻烟,融进了她的身体。

      孟采悠心中明悟,它从她魂魄中来,自然要回她魂魄中去。

      她立起身,朝着西院飘去。

      妹妹,你为了许明心弃我们姐妹情分不顾,受他蛊惑狠心毒害自己的姐姐,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长相厮守!

      孟采悠飘进西院厢房,只见孟采然神情慌张,正靠在许明心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那许明心柔声轻哄,却又在她见不到的地方将嘴角慢慢勾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门口的骷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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