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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三日后金元宝带着他家的小少爷离开凤天城,走前还特地到凤宝宝面前辞行。
      他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箱子,黑檀木质地,外头用金箔珠蚌琉璃片镶嵌出一幅蝶恋花的图案。
      花是五色琉璃片做成,颜色鲜艳,而那只蚌片做身的蝴蝶停在花上,栩栩如生。
      箱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小锁,珠光迎面而来。
      里头是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每一棵都做得一模一样,圆润光滑。
      这些宝石珠子都打磨成小圆珠子,凤宝宝伸手拿了一颗过来,在手心里头把玩着。
      凤宝宝拿的那颗晶莹剔透,是水晶质地,放在手心滚来滚去,一个光斑也跟着来回移动。
      金元宝见到凤宝宝喜欢,才松了一口气,不知觉的摸了一把脸,脸上都是汗水。
      金满堂这几日寄住在凤家,却总是缠着不离。走时候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不离和凤府好吃的甜品。
      他被他的爹爹拉着手,困在身边,一步都不得离开。
      “小姐喜欢就收下,我们那里人喜欢拿这个当弹珠,就是在地上弹,一个击打一个,啪的一声散开来,非常好玩的。”金元宝两手比划着弹珠散开时候的样子,表情夸张,把凤宝宝逗的呵呵笑。
      “谢谢金叔叔。”凤宝宝道谢。
      金元宝瞬间闪过拘谨神色,有那么几分不自在,抓着袖子,说:“小姐喜欢就好。”
      “我们也该回皇城,就不打扰小姐歇息了。”金元宝拉起金满堂的手离开,金满堂另外一只手抱着一大堆凤府特别准备的糕点,一手被他爹爹胖胖的手牵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带。
      他的头往后看,乌黑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不离不放。
      直到人消失不见,头还是往后扭。
      凤宝宝手里头拿了两颗宝石珠子,一颗红色一颗绿色,捏着相互撞击。
      不离估算了一下,这一盒东西少说也值万两黄金,却被金老爷说成是小孩把玩的弹珠。
      这种挥霍和奢侈,即使是在凤家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

      凤之送金元宝到凤府门口,高头大马镀金马车已经停在门口,金元宝先把金满堂抱进车子里。
      “这一箱东西怕是耗尽了你一半家产吧。”凤之说,他望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马车,露出嫌恶的表情,这人的品味永远是那么低下。
      “值得的。”金元宝道,“犬子无能,即使日后掌权,也是个败家子,守不住家产。”
      “如今,你们金家还能撑多久?”凤之问。
      金家曾经是皇朝首富,独掌盐路,以官家买办身份起家,而后涉及各行各业,如若金家倒了这个皇朝的经济也算是倒了一半了。
      这座大山历时数十年才堆起来,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都倾倒。
      金元宝以袖子抹汗,汗水湿透了布料,他弯下腰,面露惭愧之色:“怕是只有两三年了。”
      “昨儿你为何不说?”
      “着实是……我说不出口,你这个死娘娘腔还想我怎么样!男人好面子你懂不懂!”金元宝好脾气也有恼怒时候,站起身指着凤之的鼻尖怒骂。
      凤之嘴角溢出冰冷的讥笑,清清淡淡的道:“金家不是想倒就能倒的。”
      “反正我都要死了,死后什么事情都由你来负担,我不管。”金元宝转身,潇洒的把一切责任都抛给了凤之,滚圆的身子在爬上马车的时候耗了些力气,由赶马车的车夫帮忙扶上去,上了车又是一阵气喘,汗流浃背,对站在门口的凤之说道:“凤之,如果你是个娘们我真想娶了你。”
      你……凤之面露凶色,眼睛里闪过幽光,而这时候赶马车的车夫一甩辫子,啪的一声,打在白马身上,骏马撒开蹄子,高声嘶叫,快速跑开。
      凤之目送马车离去,袖子里紧握的手慢慢放开,靠在身后,他溢出一声叹息,说:“我还能等多久?”
      当年护送命定女子逃离皇城的那些人,有几个活到了现在。
      那年,他们算尽了一切,却忘记人也是会死的。

      从一颗微小的种子播下土地到抽枝长叶,开出花朵,再到枯萎,回归泥土,来来回回一个春秋。
      春初种下的种子在夏末长的绿绿葱葱,到了夏末花开酴醾,秋末衰败,落叶归根,到了冬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一片雪白,黑色的种子被埋在雪下。
      可以预见,明年的春天,这里依旧会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一个春秋过去,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似乎在早晨醒来,夜里睡去,反复着,日子就过去了。
      凤家的小姐转眼到了金钗之年,十二出头,而不离早已是过了碧玉年纪,在寻常百姓家里大约是要嫁人了。
      在这两年时间了,发生了许多事情。
      大娘在秋末病逝,原本前几日还看她谈笑风生,在月下饮酒,与凤家小姐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有万里浩瀚的大海,西有无边无际的沙漠,来回就是一生辰光。
      中秋夜还看她一身开蓝色长裙,翡翠珠簪明月铛双鱼玉佩。
      恍惚到了秋末,早上醒来就见凤府挂了白幔,披麻戴孝,仿佛一夜之间降了一场白雪,把凤府都给淹没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还好端端的人就走了。
      伺候大娘的嬷嬷老眼昏花,说话含糊不轻,在人死以后连哭都忘记了,当他人叫她别太难过时候还啐骂道:“我家小姐还好端端的,诅咒她作甚?”
      好端端的?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夜里连吐好几口血,末了没了气息,这样断了芳魂,等早上有人发现已经见了阎王爷。
      糊涂了道是件快乐的事情,至少,忘记了该悲伤的悲伤,依旧停在那时的记忆里。
      凤宝宝披上了麻布服,头上戴白,被不离牵着走进了灵堂。
      二娘跪在蒲团上,低头诵念经文。
      “二娘。”凤宝宝跪在二娘身边。
      二娘闭着眼睛,佛珠自她手中穿过,一颗一颗,她未听见凤宝宝的声音,仿佛世间就她一人,她的心是佛前的莲花。
      “二娘。”凤宝宝对二娘说,二娘这才张开眼睛,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她总是个任性的人。我素来知道。”不再言语,随后解下手腕上的佛珠,戴在凤宝宝的手上,说:“人生在世欢喜一场,几多相逢皆是无缘无故。我与你有缘,奈何缘浅,也是结束时候了。”
      凤宝宝乖巧的收了她的佛珠,说:“爹爹早些时候就告诉过宝宝,二位娘亲不是久住之人。”
      “哦?他真告诉你了?”
      “爹爹让我先知道,到时候就不会难过。”
      二娘难得露出了微笑,轻轻划过她的唇角。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二娘说。
      凤宝宝揪住了她的衣袖,道:“二娘,可是,我还是会难过。”
      “我见过许多人离开,每一次有人离开,我就对自己说,我还有很多人陪着我,等到有一天,我只剩下她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难过。”二娘抚摸着凤宝宝的头,轻声说。
      “我还有爹爹,我还有干娘,我还有不离。”凤宝宝数着相伴她身边的人,他们都还没走,所以她是幸福的。
      “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经历这些。”二娘脸上露出了倦意,她起身离开,毫无眷恋,仿佛那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她的亲人,而她与她毫无关联。
      她的心波澜不兴,所以才会那么轻巧的转身。
      不离在门口候着,二娘出来以后,她轻轻说了一声:“万望节哀。”
      素衣女子只是轻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
      背影仿佛一朵白莲。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好不好?”不离蹲在凤宝宝面前,小心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怕她难过,难过总是伤身的。
      “二娘说人总会死的。”
      “是的。”不离说。谁都会死,王侯将相,平民走卒,一花一草都会有死的一天。
      凤宝宝抓住不离的手指,说:“可是我不想你死。”
      “小姐又说傻话了。”不离道。除非是石头,或是泥土,千万年不变,那才是不死的。
      凤宝宝低下头,五指圈住不离修长的手指,说:“可是,你死了我会难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难过,但是肯定是我不要的。”
      “小姐……”不离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她见小姐越发沉浸在悲哀中,忙安慰道。

      凤之站在门口,放眼过去,四周被白色包围,死气沉沉,陷进悲伤中。
      家里有丧事,总不是愉快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记起好几十年前的画面,那日也如今日一样,目所能及处,皆是犒素。
      凤宝宝抬头看向他,说:“爹爹。”
      凤之点头,没有跨进门槛,见到了凤宝宝手中的佛珠,问:“你二娘呢?”
      “她回去了,走前送了我这个。”凤宝宝抬起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散发着静谧的光芒。
      “你好好收着。”凤之说,说完便离开了。

      再度路过二夫人的院门口时候,凤宝宝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不离以为她想进去,说:“小姐,我们要去看望二夫人么?”
      凤宝宝摇头,说:“不了。二娘不喜欢我们打扰她。以后也不用去了。”
      不离点头称是。
      门里头任有人在佛前念经,虔心祈祷,但是凤宝宝知道,那里早就没有二娘了。

      记得中秋宴会后,大娘与二娘邀她到院子里说话。
      那日,二娘难得的喝了酒,面上浮起一层淡红,在月下低头,仿佛娇羞的莲花。
      大娘将凤宝宝抱在她的怀中,素来没有被母亲抱过的凤宝宝在她身上找了温暖。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你很好,你爹爹也很好。不过,这里还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大娘说。
      “那是哪里?”凤宝宝问。
      “我们会去寻一处地方,有山有水,乡邻几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是谁,也不会有人问我们从哪里来,那里没有朝代更迭,没有世俗纠缠。”大娘说着,突然自顾自笑起来,她对凤宝宝说:“小姐,这像不像一个梦?”
      凤宝宝眨着眼睛,说:“是真的。”
      “等我找打了那么一处地方,就把你二娘接回去,你二娘以前住的地方,虽然在云端,却是那么冷的一处囚牢。真可怜……”说完,眼睛转到二娘身上,二娘轻轻拍了她一下,说:“对孩子说什么。”
      “那不说便是了。”大娘轻笑。
      大娘想必是找到了那么一个地方。凤宝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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