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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2023.2.3 ...

  •   我很多次回想自己是从什么开始喜欢同性,试图找到一点原因,但无迹可寻。因为我似乎生来就感知不到性别对于爱情的枷锁,甚至于我接受我的另一半是人外之物。在童年的诸多幻想中,我的搭档也千奇百怪,是兄长,是妹妹,是狮鹫,是一条会飞的龙,是另一个我自己。我也从未将情爱与精神分割,始终认为伴侣是精神互补的尽头。
      如果说目前创造出的角色中有谁和我的取向最接近,那大概是蔺长同,他实质上也是泛性恋。
      话说回来。只不过我曾经没听说过双性恋,更不知道泛性恋,只从同学的嬉闹中知道男的要喜欢女的,女的要喜欢男的。于是他们问我喜欢谁,我就随便报一个我眼里比较优秀的男生的名字。我以为那就是喜欢了。
      不过我大概还是能理解异性恋的,因为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喜欢比我年长的男生,一旦我知道这个人比我小,那我半点提不起兴趣。这大概就像……直男撞见女装大佬揭开面纱那一刻?
      总之,我的性取向大概是天生的没跑了。我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件事。因为当你公开某个身份,意味融入某个群体或阵营,这将免去我过多冗杂且羞涩的自我介绍,什么理想啊或者价值观,都不必提。

      但要说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爱女孩子的……我倒追究出一二。

      那就得讲到我很小的时候了。父亲是诗人,爷爷是数学教授,所以妈妈总教导我家是书香门第。她大概是不懂何为书香门第的,但旧时代迂腐的玩意儿却学得很快,好像把我培养成那种弱势群体,我就成了民国的大家闺秀。
      祖上是跟着乾隆进京的徽班,爷爷是票友,奶奶是千金,这规矩多得更不必说,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三纲五常,上到接客送客下到饭桌上端茶杯得千万绕开饭菜,外衣不进内屋两日不穿同一身衣服。我已经数不清,因为大多数已经融入我的习惯,摘不出来,也想不起来这是规矩。
      我只记得,他们都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淑女。

      我明明记得小时候一头短发,满屋上下数我跑得最欢,出去谁欺负我我就一拳给他打出鼻血,吃饭要把好吃的都尝个遍,下雨天必须踩水坑,跟父亲下象棋急眼了还拿棋子儿摔他。
      可九岁那年却束起长发,再急也只快步走着,与人争执先住口,犯错误先道歉,吃东西吃完一样才吃一样,免得吃不了还糟践,我开始习惯低着头,我开始习惯自谦,自贬,自毁。
      天性是会被磨灭的,在人格塑造的年纪。
      不去说他们——或者说妈妈,用了怎样的方法、怎样的言语,只说,我确实如他们所愿了。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但是我在无数次低头里,陷入尘埃。
      我是自卑的,我认为我是不好的,在错误的导向里我似乎把自卑作为女子的品格,于是骨头便碎了一地,皮肉匍匐着说我是良家女子。
      我再也没有剪头发,黑发披下来,快够到膝窝。
      它记录着我下跪的全过程。
      老师与长辈的声声称赞里,让我认为,我讨厌自己,才是对的——当然,前文乃至后文,都是来自2023的我的回顾与总结。当时再怎么自省,再怎么反思,又哪能看这么真切呢。只是不明所以地继续潜在深海里寻找月光罢了。

      这期间出了变故,我至今认为最大的变故——父亲去世了。本就常年卧病在床的父亲,心脏病发去世了。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妈妈。她明明那么的活泼可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小时候也穿西装耍帅,也会冲到人群中伸张正义,她和哥哥弟弟打架,却也为他们出头,甚至成年后带他们来北京发展。
      只不过,她出生就跟着继父,没人疼没人爱,天天挨打,嫁给我父亲,更是迈入新的泥潭。和漫长的劳碌与无尽的压迫相比,他们相爱的过程他们浪漫的爱情简直杯水车薪。
      我承认君子配美人天生一对,但我也知道,不值得。我如今才知道,不值得。
      她被圈养起来了,于是便圈养我。
      我理解的。
      她的愿望当然是我只要健健康康长大,长成一个善良的人就好了——尽管从实践上,没有丝毫往这方面的培养吧。
      我理解的。
      没关系,还有父亲在。
      他清新脱俗,他是君子,他守礼遵规,虽然他可能不够开放,但他一定足够前卫。他是满盘混沌中唯一的理智。
      只要他在,旁人再怎么左右我,我也能顺着他的逻辑,一往无前。
      可是父亲去世了。
      世人不懂他,只把他的明哲当做旧时代的迂腐,把他的书卷气当做文弱,然后施加给我。
      如此,我才一头栽倒,再不能前。

      父亲去世那天,我看着他的尸体,我没哭,因为妈妈也在,奶奶也在,妈妈没哭,奶奶没哭,我就不能哭。如果我哭了,大家就都哭了,丧事谁来办呢。
      但那之后无数个黑天白日,我跑出学校躲在一个别人找不到我的地方泣不成声,我在凌晨翻进陵园趴在碑前嚎啕大哭。
      “父亲,如果你在,是不是我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父亲,你想要的我,应该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吧。”
      “爸爸,我小时候不该拿象棋砸你……”

      没办法。
      就像前行的车辆方向突然失控,你只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往哪是前方。
      我困在一个只有我的地方反复转圜,却无能为力。
      我是新世纪的少年,却带着旧时代的枷锁配上永恒的自卑,一次次说着要革命,到头才知根本全是徒劳。
      千万面镜子立在我身前,告诉我我的面貌是丑陋的,告诉我我的声音是嘶哑的,告诉我女子不该唱歌跳舞出风头,告诉我我的歌声难听至极,告诉我我的舞蹈滑稽可笑。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我唯一的认可的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我生来在学习上就有天赋。
      我他妈就该考全校第一。
      这题就他妈不应该写错。
      只要正常发挥,就他妈必须奔着满分。
      ……
      这曾是无边黑夜中唯一的光点,我追着它才能保持前行,我追着它才能看见理想,我追着它,才能告诉自己终有出头之日。
      但如今我才知道,它并非北斗星,也不指南北。
      它是下一个深渊。

      就像我在《一封双性人的遗书》中写的。
      「梦会远行吗?
      一个梦长存过去,
      一个梦遥遥无期。
      我在夜里惊醒,
      梦见其中一个,
      然后起身去追另一个。」

      那天我去安定医院的司法鉴定科开证明,最后出来的检测报告各种糟糕的打分都不低,证明也没开下来。我注意到了自恋型人格障碍那一栏。
      是的,我有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美好童年,也有一个凭空架起的伟大理想,可是,我离前者渐行渐远也就罢了,偏偏后者也逐渐望不到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被病症折磨得不能集中注意力,耳鸣,幻听,记忆力减退的,身体虚弱的普通人罢了。
      我不再能考第一,也不可能考上想去的大学,更不可能去践行我的理想。
      都不可能。

      我的要求是天花板,于是随着能力衰退我越来越达不到我对自己的要求。
      人是会疯的。
      这不亚于一只鸟发现自己不会飞,一个拳王突然失去双手,一个舞蹈家双腿骨折。
      我再也,永远也做不到我对自己的要求,已成事实。
      原来,到头带我入悬崖的,正是那顶沉重的皇冠。
      我二度受挫。

      低迷也不是,昂扬也不是。
      人会疯的。

      啊……话好像说远了。我本来是想说,在这迂腐的规矩里,接触男性是一件肮脏的事情。
      女人嘛,要“矜持”。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男生喜欢我,那是小学,他比我大一年级。然后他的家长就找到学校来,说我是狐狸精,说她儿子晚熟,一定是我勾引的她儿子,要见我家长。
      所以为什么我现在看到很多男的单方面喜欢人姑娘,别人就起哄说他俩是一对这件事,会很生气,很无语。
      而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我回到家,被塞了一张无比巨大的纸,妈妈让我在上面写满“廉耻”。
      也是那两年,我热爱音乐热爱摇滚热爱街舞,想和我的好朋友一起搞音乐,然后被一棒子打回,从此她在的地方我不可以听音乐,她说我和我的好朋友都是人渣,还叫我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这四个字害我到现在,我不停贬低自己,就是怕我没有自知之明。
      ……
      哦,为什么又说远了呢。可能今晚的月亮太圆了,让我睡不着。

      反正,我渐渐接受女子要三从四德不能张扬的事实,也渐渐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勾搭男人是肮脏的,喜欢女孩是美好的。
      长期纠缠男人是不要脸,长期对女孩示好是深情。
      为男人花钱是冤大头,为女人花钱那叫千金博一笑。
      虽然是妈妈说,父亲喜欢我女孩子的样子——也就是长发的样子,我才一直留着头发没有剪,但我仍然谨记父亲的教导,他本人其实从未拘泥我的性别,他要我大义,要我明德,要我不做愚昧之人,要我出淤泥而不染,他要我智慧,要我多才。
      可他独独没有要我摒弃天性,做一个谁的附庸品。
      他是君子,他在教我做君子。
      于是我带着这身没用的风骨摸爬滚打,终于有办法扛起那些累赘东西——我既做君子,也该爱女人。
      我可以大方承认我心上的姑娘,却不愿多说和男生的过往。

      事实上,时至今日,我才理解正确恋爱中的价值观——那就是我对于女孩子的恋爱观。此前我对于男性的恋爱观是畸形的,那里面有太多写着“可耻”的字眼。
      ……

      我用了太多年来消磨年幼时刻进骨骼的迂腐。
      这份自卑让我错过了少年最青春灿烂的几年。
      这份自负又叫我永远困在辉煌旧梦中徘徊不去。
      我一遍遍重复着从巅峰坠落至谷底的惨痛,低迷过后再一次冲上去又跌落一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说我是飞鸟,我说我是尸骸。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什么时候能解脱,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与自己和解,也与世俗同流。

      但好在,我的妈妈先解脱了。她谈了恋爱,找了男朋友。
      说实话,就是从她变回一个可爱的孩子开始,我本人才有些孩童时期意气风发的影子。我不再是顶在前方的高墙,我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这段恋爱倒是健康,终于有人替她分担压力,终于有人逗她玩,终于有人像跟小孩相处一样陪着她,明明他比她小那么多。
      ……事实上,此前她所有的暴躁,都是生活压抑所致,我们都知道。父亲很疲惫,他包容她;我深受其害,我只能尽可能理解她。但我们没有人强大到能在解决掉自己问题的同时,帮忙解决她的心理问题。
      我的家庭是压抑的,一家人连过年都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更是分身乏术,所有的节日拆成两半过,一半陪爸爸妈妈,一半陪爷爷奶奶。说起来,我最喜欢的数字是3,三口之家嘛。我也只是想,能凑一桌吃顿饭而已。
      ……但她现在的男朋友还不错,是个平凡又普通的人,带给她很多欢乐。
      于是她也得以解脱我。
      挺好的。

      现在的我很好不是吗,没有什么太远大的理想,也不想去拔那个尖,只要我这辈子不害人,再做点好事,就可以了。
      我就是一匹小马而已,不会飞也跑不快,走两步是两步,今天走了就牛逼,今天没走就歇着。
      同样的,想喝酒就喝酒,想骂脏话就骂脏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凑热闹,朋友二三,做点想做的事,就算辞职什么都不做,省吃俭用家底也够我耗些年。我的生活太好了,比太多不能抬头只能不停打工赚钱照顾家人照顾弟弟妹妹的人好太多了。我甚至还能抽工夫写点小说,而且又继续搞音乐了,还不必非得穿得像个淑女。
      我染了个头,还是挑染,我妈我奶奶说我像个鹦鹉,哈哈哈哈哈。但是出去方便多了,以前往那一坐长得太乖了老有人找我搭话,现在遛狗的老头老太都绕着我走。我还跟新朋友出去做了美甲,哦,虽然后续真的很麻烦,这辈子不想做了,但是刚做完真的很漂亮。对了,头发我已经剪了,在2021年——在吃了大半年的药以后,我决定告别那段迂腐的过去。
      穿什么应该顺我心意,留什么发型更该看我自己。
      如果哪天不想活了就死掉,也挺好啊,老了会变丑吧,就我这胃指不定要得胃癌的,再吃两年药不胃癌也得有别的胃病,我可不想受那个罪。
      很好不是吗。连死亡都不是为了解脱,只是无所吊谓的PlanB。

      偏爱女孩子已成习惯,因为我还是潜意识觉得——你是女孩子,我这么强悍,你不如我,啊好可爱这好正常;你是男的,我这么强悍,你不如我,啊,你不行啊。
      但现在爱男人爱女人也无所谓喽,反正有闲钱就给姑娘买点首饰,有闲工夫的话见到帅哥我也会出手。我自由却不□□,嚣张跋扈也并不有失风度,喜欢被人追捧但已经不在乎什么指指点点,有点能言善辩但不在意别人曲解我的真心。
      我也许没有以前那么性格鲜明,或者犀利,但被磨平棱角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普通是件好事——过刚易折,也许就是如此。
      反正我是褒是贬是功是过都正常不过,有优点我高兴,有缺点也正常,我肯定追求完美,但为的是我满意不是你满意。我是人诶,人不都这样吗,我是78亿分之一,又不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你也一样。
      多好啊,起码我一天还能睡十五个小时。

      只要人还能睡大觉,就是幸福的,嘿嘿,忙了几天,明天终于能自然醒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继音乐梦之后的理想,是学心理学,因为我痴迷于理科,文科又带点天赋,总觉得再适合不过,而且……我真的不想这个时代有更多孩子变成我这样了。那会儿就想好好学习,考个北师大的心理学,然后读个硕或者读个博,搞搞研究,发点文献,又或者去做个心理治疗师……
    但现在,我当然无缘北师大了。
    可我多少还是看过不少心理学书籍。
    所以我的各个平台也都介绍或者置顶过——我接无偿心理咨询。
    不算未尽的理想,只是,总还想做点什么。
    也许我也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完善自我吧。
    所以,欢迎来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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