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随记》温风散粥饧

131、1.31

　　看了《海上钢琴师》。
　　我逃避了很久的那种坠落感，又开始包裹我、带走我、让我失重、剥夺我呼吸。
　　其实那就是人类的伤心，只不过我不喜欢那样。我有意识地回避它。我不想伤心，不想让情绪随波荡漾——我的这一盏太满了，晃不得。
　　事实上，前两天玩《声声慢》那个情感本的时候，我因为完全共情角色「归离」，就已经难受一次了。不过这次更失控，因为这次是在品尝中享受苦味的孤独。

　　这部电影太美了，我真的应该写一篇影评，因为它难得的纯粹和浪漫，浪漫到我甘愿为它落泪。可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写不出来，如果非聊电影内容，那么提笔就绝对满是液态的伤感，就像刚才那样。
　　就简记一下感触吧。

　　1900说这城市是上帝的钢琴，它是无限的，所以他畏惧——他习惯了掌控有限的88个琴键，习惯了无限的自己去创造无限的音乐。但陆上的生活呢？无限，望不到头。
　　我们在无限的上帝之琴键下，碾死于沉重的生活之手。
　　在见到生活以前，1900不下船，因为他勇敢又决绝，可以为了浪漫和纯粹的音乐，舍弃陆地的一切。
　　但在船舷上望见了永无尽头的城市，1900不下船，却是怕了。
　　我们可以掌控由思想塑造的自己的空间，想要孤单又充实地在那里活一辈子，可我们不能掌控一土一石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
　　现实，对于纯粹的浪漫来说，永远是致命的。

　　所以世上那么多浪漫、浪漫到极致的人，大都没有善终——现实中没有避世的船，你选浪漫，就活不下去。
　　你想干干净净地作曲，吟诗，可收入来源呢？
　　你起早贪黑地为了几两银子劳碌，疲惫不堪，那焦躁的梦里，还会有斑斓的画吗？

　　只不过，有的世人，无畏尽头——他只看眼下，他能过且过，他知道赚钱养家，哪怕不明白意义何在。这是大多数人。
　　还有的人，终日思考，却因为算不出最终答案，止步不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太理想化的人，但，这是我。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在给我的人生定目标。我必须知道我是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前进。
　　我想当心理治疗师，我想帮助、治疗，或者说，我想救下那些受困于心理疾病的人，尤其是孩子。所以我告诉自己，要考北师大心理系，要选全理。
　　我从中考的选科就是物化生地。（那一年生化算在同一科考了，所以我又选了一门地理，一共考三门。）到了高中，毫不犹豫地选了物化生。我是理科生，我确切地知道。
　　在这期间，我一直能预见以后的生活——考上心理学系，潜心研究心理学，做一个心理治疗师，一辈子钻研心理学。

　　尽管，这个过程，由于我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溃败，而极其痛苦。但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是难过——啊，可能，要实现不了梦想了。
　　考不上心理学系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出，也不敢想，我只知道，我想做的必须努力做到，因为我天生就是那有能力的人。

　　很怕，也很难过，所以很绝望。
　　再后来就是查出躁郁症和休学的事了，没什么好提。我开始写作也不是这两年的事，很早就在写了，但想要一辈子写作，确实是二零年开始的。
　　因为我确实，离死只差一点点。
　　当我发现我确实被生活打败的时候，比看到自己是个垃圾还要悲怆。人可以死，不可以败，我可以为了热爱和浪漫献出生命，不可以毫无意义地苟活于世。可我没有死。
　　我为什么不死呢，死了我就一辈子浪漫，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但当时那个垃圾，确实是在想：“妈妈不能没有我。奶奶不能没有我。爸爸和爷爷已经走了，我不能走，我就是赖活着，在家里当个废物，我也不能死。”
　　所以，我活下来了，并毫无悬念地成了废物。——不然我能怎么办呢？精神不能长时间高度集中，耳鸣，记忆力减退，反应迟钝，大脑虚构画面异常真实，真实、幻想界限模糊，躁动。
　　一个几乎是过目不忘一点就通的天才，一个最会学习最懂学习方法的全校第一，现在，坐在教室里，连老师语速快些的话都听不明白。我怎么接受？
　　我脾气那么好，我心疼别人，甚至一度成为烂好人，现在，每天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独处，用来嘶吼、施暴、宣泄，不然长时间坐在教室里和活人共处不能发疯，就会在上课的时候咬手，啃满牙印，破口圈住的一块隐隐发青。……我怎么接受？
　　我那么好那么好，变成这样，因为那些傻逼的无穷无尽的争吵和折磨，变成这样，我怎么接受？
　　……无论接受与否，我也已然因为能力急剧下降而成了个废物。
　　就是这样。

　　可人活着，总要有意义。
　　所以我告诉自己：写故事吧，写完所有故事，就可以离开了。
　　我不知不觉意识到，对于未来的预见，似乎只到三十多岁了。我看不见四十岁之后的日子，因为在我的安排里，完成理想用不了那么久。
　　大概，这就是掌控琴键的感觉。

　　二一年的时候，我不死心，复学重读。当时我满心想的都是，我要当刑警，我要死在执行任务中，或者，哪怕，只是用我的本事死在一次见义勇为也好。
　　我满心都是，你最厉害了，你最棒了，你不能死于自杀，你不能死于自杀。那就，把生命献给国家吧。反正，别人有家庭，有家人，有未来，我不一样。我的命不值钱，他们死不如我死。
　　于是我开始查资料。我发现女生进刑警外勤有一定难度，因为先天比男性劣势。所以，我把目标锁定在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警中清华。我知道我的简历一定要足够漂亮，才能在那么多那么多人里，成功挤进我想去的职位。
　　可公大不好考，我想去的专业里，女生，只招两个人。分数线是611，却有女生考649。我又知道了——一定要高考分数足够漂亮，才能去我想去的大学、想去的专业。
　　噢，还有选科。
　　公安类需要选考政治，于是我借着休学的机会，直接把物理换成了政治。
　　我又开始朝着理想努力。
　　在这个过程里，我终于预见了更多年以后的生活——这个理想真的很适合我。也许它连轴转、忙碌、枯燥、不着家，但我就是需要高强度的工作支配我，我愿意为了理想奋斗、辛劳，我也没有家。
　　在这次的预见里，我活得很有意义，就像一开始的理想那样。

　　但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瘸子跑不快，我生着病，也做不到曾经的辉煌。我必须承认——别逼自己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就是没办法上课，你再耗下去也没有结果的。
　　我“用了很久”接受我再次休学，或者说退学的现实——再或者说，我“需要用很久”。因为我并没有完全接受，我现在还处在提起学业就会应激的状态。

　　所以呢。我该怎么办呢。

　　以我的水平，随便考一个本科是没问题的。但那是我要的生活吗？不是。
　　我连高考志愿都拟定好了，而我想填报的内容屈指可数，甚至都没填满六个。尽管那些志愿都不是随便考个五百分就能去的。
　　我也已经想好了：不接受调剂。
　　非常简单。我想读大学，不是为了学历才想读，而是为了学习我想学的东西，而想读的。如果不能去做我想做的事，那这四年将毫无意义，我还不如自己买书、看书、写书。
　　我不会为了学历而读大学，也不会为了挣钱而挣钱。
　　我可以饿死，但不能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个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么简洁明了的话，我却没办法向我妈妈解释清楚。我也真的不是什么清高，我不清高，我可俗了我俗的要命。……我只是任性。

　　其实最后，Max真的理解了1900吗？
　　陆地，或者美国，凭什么应该被向往呢？
　　人们生活在陆地，人们向往美国纽约，人们向往名利，所以，每个人都认为，1900也该向往。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向往呢？
　　1900很纯粹，很干净，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他的音乐。哪怕他喜欢那个女孩，也只是纯粹地喜欢那个女孩，无关其他、无需其他。
　　他在海上出生，在海上死去，他比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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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浪漫的人不少，1900只是人间浪漫的提炼。世人不懂1900，就像低头走路的人不会懂飞鸟，就像，那些你想说而无需说的醉话——说出来就变味儿了，会变成中二，或者青春伤痛文学，又或者网抑云，又又或者“不开心你去soul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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