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变》 夜倾城

5、第四节 古堡中的兽嗥

　　渐至深秋，朦朦秋雾如同情人的思念般稠密，粘住了世间的一切。风中摇曳，枯黄的梧桐叶又掉落了许多，几乎只剩下干突稀疏的枝杈。
　　厚重的黑色窗帘完全的遮当去了阳光，虽然是白天，但古堡室内没有一丝的光亮，昏昏沉沉。威廉伯爵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眼神愈发的浑浊无色，正襟危坐在书桌前的皮椅上，紧紧入神的盯着干枯的双手中托着的雕像，一座拳头大小的石质耶稣受难雕像。
　　工艺入木三分，耶稣的鼻，眼棱角分明，连被缚的四肢上插入的刑刀都很是清楚。不知是历史变迁的原因，或是其他原因，此座小雕像与教堂内的受难架有所不同。此雕像中耶稣身上竟然被多插了一把刑刀:左胸心脏处。工匠那鬼斧神工的刀技，还特地为此把多出的刑刀处制作了流血效果。凝神细看，那血液竟隐隐约约般在缓缓的流动……
　　伯爵望着雕像出神，沉思着什么。这时管家又过来，轻轻敲了敲门，推开一丝门缝，门外恭敬地说道:“伯爵大人，安娜小姐回来了。”
　　“哦，你们先去迎接我们亲爱的小姐。我稍候就来。”
　　伯爵将雕像小心翼翼地装入黑色匣子。同时换了件衣服，满意地照了照镜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书桌后侧按了一个按钮，原本昏暗无光的古堡刹那灯火通明，窗门大开。和煦的阳光瞬时照入，明亮感充满着整座古堡，映照在古典的华丽装饰，整个古堡呈内室显现出高贵的静谧。
　　… …
　　安娜此时的心情很是忧郁，没有一丝往常回家的欣喜。一半是由于她近来常做些离奇恐怖却又很真实的噩梦；更主要的，她在从和爷爷的通话中，只言片语中揣摩出一丝不安:家里出大事了！一件全家人都在瞒着她的大事。
　　到了古堡，佣人们帮来运下了行李。安娜一下车就急忙问鲁安管家:“鲁安叔叔,我的爷爷在哪呢？”
　　管家鲁安先行了个贵族礼节，轻吻了下安娜的手背，笑道:“哦,我亲爱的小姐，你不需这么着急着去见老爷。我刚才去书房，通知老爷小姐你的到来了。估计老爷等不及就会来见他最爱的孙女了……”
　　但未等说完，娇小的安娜就急冲冲地向古堡二楼跑去。在楼梯道上与伯爵撞了个满怀。伯爵拍了拍安娜的肩，亲吻了下安娜那粉嫩的小脸蛋，和蔼的说道:“我可爱的小安娜，这么急着去哪里？”
　　安娜气喘吁吁地说道:“爷爷，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爷爷，到底是什么，告诉安娜……＂
　　＂……对了，哥哥呢？……爷爷，我怎么没有看到我亲爱的哥哥？”似乎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般，忽然发现往常那第一个冲出大门迎接拥抱自己的人的不在，刹那紧心就绷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威廉伯爵这一家，虽然是一方贵族，但人丁很是稀薄，总共就只有威廉老头、安娜及安娜的哥哥唐克逊三人。自由一起长大的安娜唐克逊兄妹的感情尤为亲密。每次安娜回家，唐克逊都会在门口第一冲出门迎接自己，拥抱着旋转一周。但这回，哥哥并没有出来。
　　威廉伯爵深深叹了口气，温柔的拥抱住娇小的孙女安娜，音调深沉：“安娜,你哥哥逊姆他……”
　　真的是哥哥！家里真的发生大事了，而且是自己最爱的哥哥！哥哥到底怎么了？安娜只感到自己的心快急歪了，不自觉紧紧拽住爷爷的肩膀，无意间已蓄满莹莹的泪水。
　　“你哥哥，他，中了诅咒！”
　　安娜瞬时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喃喃说道:“诅咒？……诅咒？……怎么可能有诅咒呢？爷爷，是不是会不会搞错了？这是现实世界，怎么会有诅咒呢？我哥哥他……”
　　威廉伯爵紧紧抱住安娜，拍了拍孙女的背，安慰道:“我可怜的安娜，不要那么的伤心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世界也不是完全按着所谓科学的轨迹运行着的。一些事情总会出乎我们的意料。逊姆真是中了诅咒，一个来自东方，非常邪恶的诅咒。但你放心，爷爷一定会治好逊姆的，一定，为了你，我们一家人，还有你们远去的父母，一定……”
　　地下室，古堡的地下室。
　　装饰依旧是贵族传统的奢华。正如人们所嘲笑的，狗改不了吃便便，贵族内裤也要镶金丝。但到了现代社会，这种奢华的贵族社会风气已渐渐湮没历史尘烟。
　　然而，室内华丽的灯光丝毫掩盖不了诡秘的氛围。淡淡的腐肉味充满着地下室，让人闻一丝便有一种呕吐感，连空气貌似也被这气息染成了青绿色。低沉尖锐的刺耳般“咝咝”的呲牙声，充诉着地下室那空荡荡的空间。
　　此时美丽的安娜已经泪流满面，俯在威廉肩上肩膀抖动抽搐，低声哭泣着。因为，在她面前，他的哥哥，就在自己面前，曾经的那个哥哥，已经变成了……哥哥再也不是那个有着迷人的微笑;每次自己悲伤时，都会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在她耳边轻轻慰藉:“安娜，微笑着，扬起你小酒窝，才可爱漂亮哦”的哥哥了。
　　被四条漆黑的铁链缠锁着，远远地蹲躲在黑乎乎的角落。蓬松凌乱的头发遮掩住了结满污垢面容，突出的喉结不停搅动吞咽着什么，呲着牙齿发出尖锐刺耳的“咝咝”声。曾经那个温润，阳光，可亲的哥哥，现在，活活的变成了一只被擒的难以驯服的只有兽性的野兽。
　　在哥哥唐克逊的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苏格兰长裙，扎着羊角辫的黑瘦老头，也就是威廉伯爵请来的老朋友，萨玛祭祀，正挥舞着根类似黑色烧火棒的权杖，围着唐克逊像跳大神似的在忙碌得满头大汗。唐克逊不停闪烁畏缩的目光，明显对萨玛祭祀充满了畏惧，不停的蹲坐地上挪着往身后的墙角挤去，想逃离这里。
　　安娜身子似乎已站不住一般，软软的靠着威廉伯爵，神情满是悲伤:“爷爷，我亲爱的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威廉只有一声长叹。
　　贵族，尤其像威廉这类世袭的正统大贵族。给在自己孩子择业时，都会给与足够的自由。所以，唐克逊得以在尼克拉斯大学选修了世界秘史系，主修古代干尸保存法探索。顺理成章的毕业后唐克逊就进了一只由几位朋友组建成的考古队。
　　经常出入于各处的古墓，幽灵墟，尸塔楼等地方。虽然大多时间奔波在外，但威廉对于自己孙子的事业却无任何干涉，甚至还资助了唐克逊大量资金装备。威廉认为，男儿就应该在闯荡中成长。
　　唐克逊也经常回家给爷爷，妹妹说些异域考古探索时遇到的异灵奇事。比如汉堡纽因山洞有种蝙蝠，贪食死尸的毛发和眼睛;在苏比亚一个叫望夫崖的地方，所有站立其上的男人都有想往崖下跳的欲望，由于死人过多已经被政府划为禁等等。一家人可谓其乐融融。
　　但，平静的夜，在半个月前被打破了。
　　一个消息，一个关于中国肉尸的传言。
　　尸体，在下葬后几乎都会腐烂成一堆骸骨。但在极其特殊情况下，有极少数的尸肉往往只会因遗失水分而变干瘪但不会烂，干瘪的尸身被在历史中保存了下了，便成了传言中的肉尸。但成肉尸条件十分苛刻，苛刻到了百年难遇一具肉尸。但在一些野史记载中，肉尸是古代用来对付敌人的歹毒阴损的死刑。因为传闻，尸体肉身不灭,死去的魂魄有所牵挂就不能轮回转世，将会煎受着永生游魂流离之苦……
　　一个消息，在中国湘西龙山县古兰镇的一个古墓，竟然一下子挖掘出了十三具完整的肉尸。平常百年难遇一具的肉尸，一下出土了十三具！此地肯定埋葬了一个古代奇大的波澜，一个大疑团。因为根据传言，除了数量多外，最奇特的是，那十三具肉尸经严格科学的鉴定，竟然不像是自然形成，而是由人工制成的！

　　貌似由于地方政府专业人员不足及一些不明的原因，地方正式考察队，竟然停止了对古墓的勘测挖掘的作业。所以很多界内人士怀疑，在其地可能还埋有更多肉尸，或则可以发掘到只有在野史中才存在的玉尸！
　　玉尸，一种更罕见的尸体存贮之法。死去的肉身不但可以保证不腐烂，甚至还能保持水分的不流失，死尸和活人身体无差别。甚至传闻玉尸的指甲，毛发会在土下持续生长，甚者玉尸在一定条件下会异变为……
　　这些未证实的传闻，将有机会由自己来探索。丝许发现，都将是考古史极大的迈进。都会永远的载入考古英雄史。这个消息，太具吸引力了。引得唐克逊考古队全队人员霎时青春迸发，热血沸腾。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去探索这块埋葬着极大谜团，而还未经外人踏足的处女古墓。
　　出乎意料的，威廉伯爵，反对了。极其强烈的反对自己孙子前去。唐克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一向和蔼可亲爷爷，会莫名其妙的发火，生气时如此的可怕，单单就是为了反对自己这次的中国古墓之行。这可是自己事业的一大时机啊。可能一辈子最大的机遇了。威廉伯爵不给自己任何解释，就是反对唐克逊去中国湘西龙山县探索肉尸古墓。
　　唐克逊和威廉伯爵第一次闹得很僵，十分冰冷的僵持。唐克逊差点被软禁在古堡内。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每年的四月一日，威廉伯爵都会离家一夜。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没有了威廉伯爵的约束，唐克逊给逃脱了。
　　三个星期后，唐克逊回来了，安然无恙的。威廉伯爵看见没事，也就放心了。
　　何曾想到，半夜，异变发生了！
　　归来当夜，唐克逊披头散发，抱着他从古墓带回来的古鼎疯狂的撞门跑了出去。如同现在的样子，呲牙疯狂的像野兽一般，甚至还袭击了三个路人。等威廉伯爵到达的时候，唐克逊已经四肢发抖蜷缩的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眼框竟然撕裂溢出丝丝血渍，双手不停的抠着自己的左胸心脏处。
　　医生竟然检查不出任何原因，只是发现唐克逊精神有些紊乱。任何治疗都减少不了异症的发生。后来，威廉伯爵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诡秘，火速从苏格兰请来了萨玛祭祀，才将唐克逊情况稍微稳定了下来。但毫无治本的方法。
　　安娜听着自己哥哥不幸的遭遇痛忍不住哭了起来，情不自禁一步步地接近唐克逊，口中喃喃:“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怎么会这样，你的安娜来了，醒过来吧，哥哥，我的好哥哥……”
　　出乎意料的，唐克逊身子霎时一颤，眼眸紧的一缩，抬起头来，依旧迷茫的眼神，却站了起来，抖抖索索的向安娜挪去，干裂的喉咙下发出几个嘶哑模糊的音节:“安……娜……”
　　十步，五步，三步。看到唐克逊暂时清醒，大家都没去干扰这兄妹。其实威廉心中更存着一股希望，靠亲情能化解自己孙子的诅咒。安娜与唐克逊的双手接触紧握在一起，紧紧拥抱，放声大哭。
　　“哥哥，我亲爱的哥哥。”
　　“安……娜，安娜……我的……好妹妹，不……要哭了……”
　　听到现在邋遢落魄的唐克逊如此安慰自己，安娜心中不禁又隐隐一痛，哭得更加厉害。
　　唐克逊用那已不是白皙的修长的手轻轻抚去安娜的眼泪，转头看向威廉:“爷爷，我想我应该……”
　　话还没说完，忽然唐克逊突然感觉神经被闪电击中一般，一种奇怪的感觉流离全身，身子猛的一颤，青筋凸显的双手紧扣住自己左胸心脏住，神情仿佛承受住莫大的痛苦。忽的仰头大吼了一声，眼黑尽失，只剩眼白，狰狞的面目，粗暴的双手掐住安娜的柔弱的肩膀，猛的扑上往脖子咬去！
　　由于事发突然，只是一瞬间的异变，更由于刚才威廉存在感情化解诅咒的心意和萨玛的大意，谁都来不及阻止了！安娜注定的悲剧！
　　时间，仿佛停滞在，那一秒。
　　“乾……”
　　一声响，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外之音，在关键时刻，莫名的发自安娜肩口佩戴的一枚徽章。
　　唐克逊的动作停止了，整个人就像石化了般愣在了那，面目持续的狰狞，兽性般的目光贪婪无情的望着自己的妹妹，像望着死尸一般。但他定格，僵化在了那最后飞扑的动作上！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唐克逊身体定在了扑向安娜之势，神情狰狞，眼球尽白，一动也不动。但，一滴泪水的落地之音，打破了时间的定格。众人惊奇的望去，在唐克逊那被定身的表情狰狞的脸上，布满血色惨白的眼眶中，此时竟然缓缓流下了一行清泪！眼神中更充满了一股对自己刚才行为的自责，死一般的自责的神情！
　　安娜也受惊吓愣住了，几秒之后，“啊”的一声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想去看看哥哥怎么了却又不敢上前。威廉伯爵连忙走过来将安娜温柔的抱住，安慰着，而萨玛祭祀赶紧的去检查唐克逊的情况。
　　“哦，真主在上啊，怎么会这样？唐克逊少爷怎么会这样？”萨玛祭祀一脸的疑惑，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怎么了？逊姆怎么了？”威廉边安慰着孙女安南边问道。
　　“非常好啊，非常好啊。唐克逊少爷的情况非常好。我估计他神志暂时应该已经完全清醒了，但身体却不能动。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萨玛祭祀和威廉伯爵突然同时联想到了，刚才关键时刻的一个细节。那“乾”的一声，是怎么回事？那神奇的如同神话的天籁之音，在最关键的时刻，定住了唐克逊，救出了安娜。更重要的时，那个神奇的声音，貌似来自安娜的那枚袖章。威廉与萨玛都把目光盯住了安娜佩戴的那枚袖章，神情期待的望着安娜。
　　安娜缓了缓神，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几天之前，安娜在逛街等朋友时赏了几便士给一个街头中国少年艺人，和那艺人聊了几句。那艺人夸口为报答便士之恩，能满足她一个愿望。她不相信，于是说自己最近老作噩梦，要求把噩梦除掉。于是那艺人给了她一小枚袖章。上面好像刻画了几个中国的象形体字，感觉蛮时尚的，于是就当装饰品戴上了。惊奇的发现，接下来的几天果真没做噩梦了。然后，没想到今天，那枚小小的用来当装饰品的袖章，又救了自己一命……
　　“哦，原来是这样啊。”威廉伯爵低头玩弄查看着掌心的袖章，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那么，那我应该去见见那位中国少年艺人了。萨玛，你觉得呢？”
　　“恩。”萨玛也在仔细查看着那神奇的小袖章，随口答道，心中却想着：“如果真是那般的话，除了救治唐克逊少爷，那个艺人能帮我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