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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狮子宫 ...

  •   天气一径的闷热,夏晓便没有什么胃口,与悠悠一起,趁着老板同事都出去吃午饭的空档,躲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磕磕瓜子。
      夏晓左腿叠着右腿,盘坐在电脑椅上,脚上那双色彩斑斓的塑料凉鞋被踢到了一旁,惟有涂了梅红色甲油的脚趾,正快乐地在空中舒展着。嘴唇那么一闭一合,就听见清脆的“卡” 的一声,便有磕成两瓣的葵瓜子从夏晓的嘴里蹦达出来,落在面前摊开的报纸上。
      这么没有规矩与教养的姿态,教“台巴”或者“巴太”看了,夏晓和悠悠就该卷铺盖回家了。
      夏晓在一家台湾人开得地产经纪里作文员兼销售,人家都说,这城市里,万万不可替两种人打工——一是日本人,二就是台湾人。夏晓在进了台湾人的公司以后才知道,那真是金科玉言啊,日本人作老板是怎样的,她不知道,不过台湾人,她可算是领教了。
      公司里,连洗手间的厕纸都得照规矩领,还要签字画押,有几次,推广部的小男跑进厕所蹲了下去才发现没了厕纸,只好提着裤子哭丧着脸再跑出来。因为台湾老板有规定,公司里的每一件东西,小到厕纸,都有按月的供给配额,老板太太每月要拿着签字画押的小本本对帐的,领的多的那个,还会被扣奖金薪水——久而久之,连厕纸,也没人敢替别人代领了。
      被压迫久了,私底下,夏晓她们便给老板和太太起了个外号——“台巴”和“巴太”。
      这座城市里,大家都管台湾来的商人叫“台巴子”,而夏晓的老板姓“邦”,操着一口大舌头的闽南口音,读起来恰恰像个“巴”字,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这么传了开去,大家偷偷这么叫着,都觉得隐约有些解恨。
      若是放在平时,即便是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夏晓也是不敢这么放肆的,可如今她与悠悠都有了些“豁出去”的心态,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几个月,眼睁睁的,公司的营业额随着楼市一天天地往下掉,人人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言——今年年底,楼市要崩盘大跌,老百姓觉得终于要买得起房了,于是一概捂着那些体己的私房钱观望,就等着房价跌去那些泡沫。
      夏晓恶狠狠地想:泡沫泡沫,泡沫都跌没了,她们作地产经济的难道要喝西北风去?
      她私房的嫁妆铜钿,还没有存好呢。
      悠悠“呸呸”地吐了一口瓜子皮,她磕起瓜子从来没有夏晓的熟练老道,每次都搞得一嘴皮渣的狼狈模样。“喂,你昨天……怎样?”转了转眼珠,问。
      夏晓白了她一眼,哀哀怨怨地叹了一口气:“别提了……”
      悠悠将小脑瓜子凑了上来,一脸鬼笑地问:“这次又怎么了?是谢顶还是狐臭啊?”
      “都不是。”夏晓坐直了身体,说,“那人上来就问,你作地产经济的,家里房子几套?和你爸妈住吗?月收入多少?好像调查户口一样……”
      “那又怎样?”悠悠一脸的不以为然,“就算他不问,你后来也不是要问一样的问题?”
      “那怎么一样!”夏晓鼓起腮帮子,嗔道,“上来就这么问,多没情调多煞风景啊?”
      悠悠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小姐,不然你要怎样?又要有房子又要有车子,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还要情调还要幽默!你不觉得你的条件有点过分了吗?”
      见夏晓不服气地别过头去不理她,悠悠凑上前去,问:“这是第几个了?二十六?”
      “二十八……”夏晓小声地反驳。
      “你还真是相亲女王哎。”悠悠看着夏晓,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胜不骄,败不馁!”夏晓扬起拳头,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晃了晃,大声地说,“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就没有单身的好男人了?!”
      “切……”悠悠不已为然地说,“单身的好男人才不去相亲……”
      “你说什么?”夏晓怒吼一声扑了过去,又是呵又是挠,笑闹成一团。

      其实,夏晓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居然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呢?
      小时候,夏晓是在少年宫里跳芭蕾的,那时候,四面都是落地镜子的舞蹈教室还是很稀罕的,于是说起来,学芭蕾便显得很矜贵了,何况当年,少年宫的舞蹈团和少体校的体操队,都是跑到学校里争着要夏晓的——这身份,自然又和一般的学员不一样。直到是今天,母亲说起来,还是眉飞色舞的。
      可后来,大约是在十三四岁的年头上,夏晓的个子忽然就疯也似得拔高了起来,一下子,居然蹿到了一米六二,甚至高过了团里所有的男生。于是,这舞搭子,就成了问题,找不到合适的搭子,那么高的个头扎在群舞堆里又显得突兀,夏晓上场的机会就一天比一天少了。看着团里其他的女孩子,一个个穿着粉色白色的纱裙,唧唧喳喳地冲上台去,又嘻嘻哈哈地跑下台来,夏晓一个人被晾在后台的角落,心里,自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因而,练舞的热情,也就忽地低落了起来。
      零零散散地缺了几堂训练课,夏晓就被辅导的老师,除了名。
      但夏晓毕竟是有那些年练舞的功底在的,即便是混在人群中,单只是立着,那专业辅导过的体态身姿也独独显得与众不同。手长脚长,高挑瘦颀的个头,洁白修长的脖子,更是像极了优雅的白天鹅。
      自小,气质模样出众的夏晓,在男孩子堆里便是极受欢迎的。
      可二十岁以前,爹妈严防死守地不让恋爱——那时候,叫早恋。与男生偷偷传个纸条、放学一齐回家,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甚至在夏晓考进大学的时候,妈妈还特地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学业要紧,专心读书,不准谈恋爱浪费时间!”
      其实,夏晓根本没把那样的嘱咐放在心上,她是一心一意期待着玫瑰色的大学生涯的,可偏偏,她们文学院那一届,统共加起来也才十二个男生,女生与男生的比例高达七点四,也即是说,七个半女生,才有一个男生——尽管男生一概也成了抢手的香馍馍,可从小被追捧惯了的夏晓,是不屑一顾的。
      于是大学的四年间,除了偶尔对高年级诗社的学长动过心之外,夏晓的感情生活,全然是一片空白。
      这么一拖,便拖到了大学毕业。
      夏晓那一届,刚巧是大本扩招的第一年,据说整个城市的本科毕业生就有两万多,一下子供大于求,原本吃香的大学文凭,忽然就变得不如以往含金量高了,毕业临近,所有的大四生都愁眉苦脸地哀叹着工作难寻,更何况,夏晓念的,还是个冷僻的中文系。
      最后,还是父亲七拐八弯地托了人,才进了那个台湾人的地产经济公司。当时,地产还全然没有热起来,对夏晓的这份工,亲戚邻里是没有一个人看好的,作地产销售——听上去,档次便不高的样子。
      可谁也估不到,仿佛一夜之间,上海的楼市便火了起来,“台巴”作的,又多是大手笔的台湾客的生意,有那么一段的黄金时期,夏晓她们销售部的同事,收中介的佣金都一概收到手软,忽然间,便扬眉吐气了起来。
      在“台巴”的公司,夏晓这一做,便是四年多,眼睁睁看着楼市从不火到火,又快从火跌回到不火,见证了一个丰满的轮回。
      夏晓到了二十三岁,男朋友的事还没有着落,父母便一改之前的态度,心急火燎地担心了起来,成天见地在夏晓的耳边念叨着。
      说来也奇怪,大学的四年,似乎是把女孩子抢手的排名坐次,完全打乱了重新排过。夏晓她们班上统共四十来个女生,原本进校时其貌不扬的那个,四年间换了七八个男友,从系内到校外,从同级到硕士,到了毕业的时候,居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光鲜亮丽了起来,而夏晓,四年间倒真是一心念着圣贤书,渐渐地小家碧玉般的不起眼起来。
      到有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夏晓挨着那女生坐着,才忽得不甘心起来:想想那样的长相气质,怎么就如同脱胎换骨了,自己却偏偏平庸了起来?
      后来,夏晓将这个疑问,偷偷问了悠悠,悠悠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恋爱会让女人变美,懂不懂?”
      可当时的夏晓,正是事业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多赚些佣金提成,个人感情的事,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到了一两年之后,当夏晓在镜子里看到眼角第一道鱼尾纹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所有的青春和美貌都开始走上下坡路了,而感情生活,居然还是一张白纸,方开始紧张起来。
      身边,横挑竖拣也没有夏晓看得上眼的,母亲便开始替夏晓张罗起相亲的事,夏晓起先也老大不愿意的,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要靠相亲清仓的过气货了,可去了一次两次,便也习惯熟练了起来。
      大家都不是扭扭捏捏的年纪了,坐在一起吃一餐饭,聊了两句便目标明确地直奔主题,合得来的便约了再见,不称眼的,就此一拍两散——试了几次,夏晓倒觉得,这办法也挺直接挺好。
      于是,这两年间,先先后后的,便见了二十八个。
      期间,免不了有几次,被做媒牵线的摆了一道,夏晓几乎是怎样的类型都遇上过了,故事丰富的,抵得上一则精彩的小说。

      周末的时候,夏晓找了些同事朋友在家里开派对,邵康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打啤酒和一个特大号的至尊披萨。
      一群人立刻扑了上去,如狼似虎的样子,邵康也只来得及抢出两罐啤酒和一片披萨。
      其实那会儿,夏晓已喝了不少,只兑了冰的威士忌,后劲极大。她挨着沙发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邵康费力地拨开人群向她走来,咯咯地笑出声来。
      邵康将披萨交到夏晓的手里,那上面满满的全是她爱吃的起司和培根片,夏晓眉开眼笑地接过来,二话不说地就狠狠咬上一大口。
      邵康打开一罐啤酒,用拇指小心地沿着罐口抚过一遍,才送到夏晓的手里。夏晓鼓着腮帮用力嚼着口中的披萨,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手指看,心想,邵康的手天生长得号,十指修长的,当初真改去学钢琴。
      手里接过啤酒,夏晓咧着嘴笑,带几分朦胧的醉意:“还要喝?”她问他。
      邵康直着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是啊,解酒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放声大笑了起来。
      是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解酒药能好过大醉一场呢?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一回,夏晓本就是想要醉的。醉了才好,她想着,醉了便没那许多的烦恼。
      夏晓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这种烦躁,随着相亲次数、以及相亲失败的次数的增加,一天天累积起来,因而变得愈发剧烈了。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仿佛那些烦躁和坏心情,能随着罐子里的啤酒一齐落进肚子里去,再随着酒精一齐从毛孔中蒸发消失掉似的。邵康也不说话,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喝着自己的啤酒。
      不知不觉,到人们散了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那样地坐在一起,只是面前,多了一地七零八落的空罐。
      邵康举起手里的罐子摇了摇,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起满地的狼藉。
      以及不记得喝了多少,夏晓只觉得脑袋有点晕眩的,就虚弱地靠着沙发,仰起脖子看着天,一个饱嗝打上来,满口的酒气。
      邵康提着黑色的垃圾袋出去,又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条毛巾,他蹲在夏晓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将毛巾扔进她的手里。
      “我还以为你是愈挫愈勇的呢,”邵康再坐到地上,打量着夏晓,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
      “喂!”夏晓横了他一眼,用力捅了他一肘子,“熟归熟,再讲,我也翻脸的啊。”
      于是,邵康也只能耸了耸肩,没了声音。
      夏晓在着难耐的沉寂中坐了一会,忍不住还是咕哝了一句:“为什么呢……”
      邵康回过头看了看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探出手臂伸了个懒腰,后脑勺枕在沙发上,问:“有没有相亲的笑话?”
      夏晓摇摇头。
      “有一只老鼠去相亲,见到对方是一只蝙蝠,就和媒人抱怨,怎么长得那么丑,可媒人说了——你懂什么,人家好歹是个飞行员!”
      邵康才讲完,夏晓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地停不下来,邵康看了她一眼,说:“还有呢,听吗?”
      夏晓忙不迭地点头,邵康就又讲了下去:“有天一男一女去相亲……”
      “废话!”夏晓插嘴,“你见过两个男的相亲的?”
      邵康揉了揉她凌乱的短发,说:“别插嘴!”接下去讲道:“坐了一会,介绍人走了以后,那男的叹了一口气,对那女的说,我相亲之前,我朋友和我说,根据他那么多次的相亲经验,还是发现第一次见的那个最好,因为以后每次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跟着越大。”
      听到这里,夏晓不由地跟着点头,觉得这还真是至理名言——每一次,总是不由自主地将面前的这一个与以往的做着比较,因而不满也就随着多了起来,于是每次相亲的经验,便在这“失望”、“期望”、“愈大的失望”之间循环往复。
      “那女的心里呯呯直跳,心想,这男的大概是在暗示什么吧,难道是对我有意思?”邵康径自说,“于是就试探着问——那你觉得你朋友说的话,有道理吗?没想到,那男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太有道理了,我早听他的,就好了。”
      夏晓全神贯注地听着,到故事讲完了,还直勾勾地盯着邵康看,又愣了两秒,才猛地大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地,几乎岔了气。
      邵康才觉得松了口气,夏晓突然收住了笑,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问:“那我第一次相亲,见的不就是你吗?”
      无比认真的语气,问得邵康一愣,顿了顿,才点点头,说:“是没错……”
      于是,两个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夏晓和邵康的那次相亲,是两位母亲一手策划安排的。
      其实,夏邵两家的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夏晓爷爷的那一辈,那时,夏晓的爷爷在上海最大的一家无线电厂里做技工,与邵康的爷爷在同一个工作小组,用那个年代的话讲——是培养出了深厚的阶级同志感情的。
      夏晓他们的父辈出生在五十年代,正当读书的年纪时,却遇上了革命,因而都只念到了中学,便一齐顶替了退休的老父进了工厂。
      不过夏父与邵父,年轻时就都是脑筋活络的,便是在他们那一辈手中,诞生了中国人自己制造的第一台彩电,打那以后,无线电厂便迅速地发展了起来,到夏晓与邵康出生那会儿,已经是上海滩上一时风光无两的行业。只单单一台十八寸的凯歌彩电,就要卖到一千多元,还得要凭配给券,黑市上,光那一张小纸片就可叫价到数百元,而邵夏两家,因为举家都是在厂里工作,自然是有先天的便利的,光只是转手两张彩电券,小日子就已过得比一般人滋润许多了。
      再后来,夏晓的父亲成了工会主席,而邵康的父亲提拔了生产主任,两人搭档,是很有些默契的。
      可夏晓还记得,大约是在她十来岁的时候,邵康的父亲便赶着第一批下海的风潮,辞去了工职。夏父语重心长地劝了很久,邵父不听,反说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厂里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当时,夏晓的父亲根本没放在心上,可不想,几年之后,这一句却像是个恶毒的语言诅咒,一一应验了。
      从合并到合资,无线电厂的名字改了又改,厂房也愈卖愈少,就此一蹶不振了。
      夏晓的父亲依然挂着他工会主席兼生产主任的头衔,尽管生产线早已停得七七八八,也还是旱涝保收的维持着他副处级的职称和收入,而邵康的父亲,却已经在离厂五年之后,与其他人合伙开了爿电器行,生意极火。
      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夏邵两家的男人,有些微的疏远了。男人之间的瑜亮情结,女人却是不管的,夏母与邵母当年在工厂里,便是极要好的姐妹,后来分别嫁了人,因为男人的关系,走动的就更多了。如今一齐提前退休,闲了下来,便时常聚在一齐,搓搓输赢都不大的小麻将。
      相亲的事,便是有一日,两人在麻将桌上讲起来的。
      那时,夏晓已经二十三岁有余了,每天还是过着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子,感情生活一点也看不到起色,夏母在麻将桌上说起,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邵母听了,想也不想地便说:正好介绍给我家康康。
      于是,便一拍即合。
      见面的地方拣在绿地旁的咖啡馆里,两个作母亲的盘算得挺好,谈得好了,便去隔壁的绿地里走一走、坐一坐,让他们自己慢慢培养感情气氛。匆匆喝了两口咖啡,夏母与邵母便心领神会地一齐退了场,只留下夏晓和邵康两人,傻傻地干坐着。
      那毕竟是夏晓第一次相亲的经验,当时她还是极其忸怩与害羞的,也不主动说话,即便是邵康费心找出个话题,她也只是嗯嗯啊啊地点头摇头作数。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大半的时间沉默着,一人喝了三杯咖啡,一直磨蹭到快夜半的时候,才各自回了家交差。
      事后,夏母追问夏晓对邵康的感想,夏晓一直支支吾吾地不答,被逼急了,才从嘴里违心地迸出一句——没什么感觉。其实,当时夏晓对邵康的印象也还算不错,高高大大的,虽然脸上满是坑坑洼洼的青春痘,可至少,不至于让人讨厌。
      本来,两人倒是该有发展的机会的,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就彻底把这种可能给毁灭了。夏母由其他的麻将搭子那里辗转听说,邵康不过是大专毕业的文凭,一赌气,便与邵母翻了脸,私下甚至还刻薄地讲:“不过拿个大专文凭还招摇撞骗说是大学生,哪里配得上我们家晓晓!”
      可事实上,当时邵康已经在念专升本的夜校,辛辛苦苦过了大小考试,只等拿那烫金的证书了。
      但缘分就是这么样的东西,错过一时,也就错过一世了。
      至于后来,邵康拿着那证书,入行做了汽车销售,还在短短两年间,一路升职做到了北区的高级销售经理,开上了银白色的商务车时,夏母就愈发不与邵母来往了,倒也不仅仅是赌气,只是觉得,如今女儿丈夫都被别人家的比了下去,这麻将,搓得也没什么趣味了。
      而邵母也自麻将桌上辗转听说了那关于配不配得上的言论,两家就几乎这么断了交往。
      倒是夏晓与邵康,自某次在饭店的偶然巧遇之后,还保持着一些联络,本来,买车与买房便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两件事,两人便常常互相介绍些客户,事成就一齐吃餐饭庆祝,如此一来二去的,就熟稔了起来。
      当初相亲的那件事,就仿佛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两人挺有默契地不去提,因而,邵康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倒是夏晓第一个相亲的对象。
      今天忽然又提起,与那个笑话连在一齐,夏晓初是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却没由来地心酸了起来。
      这两年间,邵康也换了几个女友,而她自己,却将大把的青春花费在了相亲上。且回过头来想想,还正如那笑话里讲的,后面的那二十几个,在夏晓心目中,竟是没一个,及得上邵康的。
      这么想着,夏晓的笑就停了下来,就那么张大着嘴,直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邵康吓了一大跳,又是递纸斤又是劝说,一时慌得手忙脚乱,怎么也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就问:“夏晓、夏晓,怎么了?”
      夏晓自朦朦胧胧的泪眼间看了邵康一眼,见他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心里愈发委屈,哭得更凶。
      邵康是有心想劝的,可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只能一边替夏晓擦着眼泪,一边使劲地回想着之前的对话,忽然,就好像是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
      暗自骂自己一声笨,邵康试探地问:“我真的,是你第一个相亲对象?”
      夏晓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中恶狠狠的东西,然后又垂下头,嚎地更是大声了。
      到这刻,邵康终于是确实肯定了,于是很轻微地笑了笑,拖长了语调,说:“其实……那也是我第一次相亲。”
      一听,夏晓便止住了哭,抬头正眼看着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那、那又……怎样?”这话说完,夏晓便觉得心像是被提到了嗓子眼,只要邵康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幸福地飞上去,也可能重重地摔下去,碎得四分五裂。
      邵康也看着她,挣扎想了很久,才挠了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其实……我也觉得……那人,讲得挺有……道理。”
      夏晓心心念念等地就是这一句话,差一点就欢欣鼓舞地笑了出来,可转念一想,女生应该要矜持一些,于是便故意装傻,问:“那又怎样?”只是不自觉间,已经把下巴仰得老高,之前一脸委屈颓丧的表情,一扫而光。
      邵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抓过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里,拿起纸巾替夏晓擦干净哭花的脸,说:“我是说,你那句什么胜不骄、败不馁,早知道我们就不用绕那么大弯了……”
      邵康的语音渐渐低下去,夏晓却破涕为笑了,心里想:
      原来,早在第一次相亲,她就已经成功了,尽管,结果却似乎来得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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