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池清焰并不知道，他的死期将至。
来月与首徒结为道侣的婚宴上——
他最爱的首徒，会用他教的剑诀，他赠予的佩剑，刺入他的心脏。
今日，赤璃仙宗庄严肃穆，盛大空前。
赤焰大殿里聚集宗门三千名弟子，乌泱泱地一片人头。
池清焰将接任新一代掌门。
他身穿绯色的华服，站在雕栏玉砌的赤焰大殿之上睥睨所有人。他生的面容俊秀，一颦一笑明媚动人，举手投足间又是意气风发的姿态。
站在众弟子间的首徒陆慎屿，微微抬起眼皮，看见玉阶之顶的池清焰，肆意狂妄，炽热耀眼。
很好，你站得越高，才能摔得越痛。
池清焰，你可得记住这日，这将是你人生中最风光无限的一天。
思及此，陆慎屿微不可察地扬起唇角。
池清焰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淡淡扫视周遭一圈，除了本门派弟子，其他门派的人寥寥无几。
他薄唇轻启：“丹元教教主、梦延楼阁主……以及其他门派的代表呢？”
赤璃仙宗新掌门即位之日，修仙界上至四大门派其中两派，下至无名小派，整齐划一，非常嚣张，居然都没有派出代表前来恭贺。
可见，池清焰这掌门之位，众人颇有微词，是没有得到业界认可的。
不但如此，丹元教主步泽诚还在今日昭告天下——本教与赤璃仙宗断绝来往。
“清焰。”赤璃仙宗的天钟师尊开口道：“良辰吉时已到，莫要再耽搁了。”
天钟师尊原本以为他太过在意这件事，提醒他赶紧走完仪式，不要胡思乱想。
哪晓得池清焰这人，根本不在乎，“没关系，步老头的看法又不重要。”
“……”
天钟咳了几声，催促道：“仪式开始。”
池清焰像念词一样，毫无感情地说完门派训诫，又毫无灵魂地走完仪式。
随后，在大家以为要结束时，他整理衣衫，郑重地宣告另一件非常炸裂的大事。
“也就是我的终身大事。”池清焰漂亮的俊脸上荡漾着明媚的笑容，“来月我将与首徒陆慎屿结为道侣，届时，恭迎众仙前来道喜。”
池清焰这话刚说完，整个赤焰大殿众人先是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响起一阵沸腾的惊叹声。
他坐在宗门之位上，万众瞩目之下，他只想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视线眺望，他与殿堂里的陆慎屿隔着众人遥遥相望。
他的首徒，已然出落成偏偏少年郎，即便是穿着宗门统一的弟子仙服，依然是人群中最出类拔萃的存在。
不过，阿屿怎么还是冷冰冰的老样子，一副意兴阑珊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成婚的对象不是他似的。
明明这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啊。
于是他冲着冷美人眨眨眼，挑眉逗他。
陆慎屿一怔，默默地移开眼。
这在众人看来，可不就是公然调情么，掌门师徒玩真野。
只有池清焰知道，徒弟不太开心。
一阵失落涌上头上，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平时总是一脸岁月静好的天钟，从震惊到大怒，他站出来嚷嚷：“胡闹！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要从长计——”
“结束了。”池清焰打了个哈欠，“大家请回。”
众人懵逼：“……”
天钟闭眼：“……”没眼看。
池清焰不想应付了，迅速将众人打发走，与时同时，他抬手一挥，喜滋滋地将喜帖传送出去。
霎时间，四海八荒，六界之内，所有的宗门，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他的婚宴喜帖。
“你——”夭寿了。
天钟师尊将池清焰活捉到自己的玉折峰。
“池清焰。”他气得连名带姓没顾得上礼仪。
池清焰倒也不在乎这些虚礼，薄唇念咒，身上衣裳换了一套，现场表演换装，“来来来，师尊帮我挑挑看，哪件礼服更适合婚宴上敬酒？”
天钟翻个白眼，拳头硬了，但面对池清焰的嬉皮笑脸，倒也真的狠不下心来狂揍一顿。
毕竟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混蛋。
池清焰长得一表人才，能力出众，在他们那一辈可谓是鹤立鸡群的佼佼者。
攻破魔界，平定内乱，把差点惨遭灭门的宗门起死回生。
这样的一位天选上位者，脑子里怎么能装着情情爱爱这种事儿！
“余掌门仙逝不过百日。”天钟压着怒意质问他：“你怎么能大张旗鼓搞婚宴？”
这迫不急待恨嫁的倒贴模样，太不争气了。
池清焰一袭红色的华服站地镜子前，身材颀长，将他称得美轮美奂。
“不要诬陷我。”他长袖一挥，镜子前出现婚宴时辰：“那天刚好过百日。”
天钟闻言，更是气得血气攻心，若不是仙气护体，这普通的身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看样子他是说不动这个死脑筋了。
“啊对了，步泽诚太不厚道了。”天钟说：“偏要挑今日内涵我们宗门，我等会儿也拟个说辞向外界阴阳他。”
“余成天本来就是我杀的。”池清焰一边整理衣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他又跟池义真关系匪浅，不用给他眼神就是了。”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天钟叹气，“余成天与池义真正道不走，偏要修炼邪术，你再不阻止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枉死在他手上。”
“所以我们就更加不能说明真相。”
“唉，宗门之耻啊。”
天钟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而想到另一件令他呕血的事：“你强行与慎屿成婚作甚，他钟意的人是你过世的弟弟花昭啊。”
“花昭已经去世十年了。”池清焰抬头望向窗外绵延不断的祥云，呢喃道：“阿屿的现在跟未来都是我的。”
捂了整整百年的那颗心，就算没有滚烫，也该有一丝丝微热。
“罢了，人都去世那么久了，活着的人总得继续往前走。”
天钟看着他愈渐消瘦的脸庞，想起了前段时日的大战，忧心忡忡地问他：“对了，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吗？”
池清焰高冷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转过头嬉皮笑脸地说：“我都活了几百年，哪来的身体抱恙。”
天钟咬牙切齿地说：“百年前与魔界那场大战之后，你的修为便止步不前，前段时间魔界入口结界松口，你损耗了很多修为加固结界，我前日还看到你咳血了。”
“哈哈哈哈——”池清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说：“师尊你莫要脑补太多，我脸色不好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池清焰捂嘴一笑：“与阿屿夜夜笙歌，纵.欲过度。”
“滚！我再也不会管你的死活。”天钟小脸一红，便瞬移跑了。
池清焰看着天钟消失的地方淡然一笑。
“师尊，生死由命，你还是不要瞎担心啦。”
待天钟走后，池清焰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消失。
他轻轻叹口气，换了身平常穿的绯色华服，御剑去往首徒练剑的冰迎峰。
一百年前，魔界屡屡侵犯人界，仙界最大的宗门——赤璃仙宗的池掌门大怒，认为平定魔界本门义不容辞，于是以池清焰为首，对外宣称派出本门所有精锐弟子前往迎战。
这在外界看来父亲池义真可谓是忠肝义胆得道多助之人，只有池清焰明白，父亲是想他死。
这一战就是几十年，魔界幽都满目苍夷，尸横遍野。
池义真派给他的都些刚到练气期的外门弟子，就是来送人头的，撑不过一年悉数战死。
那时，池清焰身上的寒毒发作被偷袭，刚大战完一场浑身是伤，他躺在乱葬岗里，遇见奄奄一息的小魔头。
那一眼，他终身难忘。
小魔头跟他的伤不相上下，浑身都是血窟窿，他艰难地爬到池清焰怀里，敌我不分，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我好疼啊。”
池清焰似乎想到了什么，将他抱在怀里，“别怕。”遂又问道：“你父亲呢？”
就是他暗算的我，你在我手上，还不怕他不出来？
没想到怀里的小魔头，听到他的话，打了个哆嗦，“魔尊他、他在忙着打坏人。”
池清焰撇撇嘴，“他都不派人保护你吗，你都差点被打死了。”
他伤这么重，又没到开窍期，看起来好像也活不了太久。
小魔头嘤嘤嘤地哭起来，鼻涕、眼泪跟血水混在一起，把池清焰的衣裳弄得很脏。
池清焰不会哄小孩，一时之间有点懵。
“我就是被魔尊打伤的。”
池清焰心尖一颤，“……你不是他的儿子吗？”
“他说我是拖后腿的。”小魔头艰难地搂着池清焰，哼哼唧唧哭鼻子：“大哥哥，不要丢下我，求求了……”
池清焰看到小魔头这可怜样，真像过去的自己。
所以，他心软了。
那时，大战结束之后，池清焰费了好大功夫，才躲过众人耳目将小魔头带回璃心堂。
他暂时将小魔头身上的魔性封印，月月用心头血喂养，赐名陆慎屿。
直到今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陆慎屿是魔界之人。
……
“阿屿。”
池清焰从剑下一跃而落，趔趄地往一边倒。
正在练剑的陆慎屿听见他的声音便泛起一股厌恶的情绪，他步伐轻盈，瞬移到一边，熟练地躲过。
今日池清焰辰时在赤焰大殿威风凛凛即位掌门人，巳时就在徒弟这儿栽了跟头。
只见陆慎屿再度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还夜夜笙歌呢。
池清焰自嘲般地笑了。
陆慎屿不带感情地唤了他一声：“师父。”
徒弟小的时候总是往他怀里钻，从小就喜欢粘着他，就连睡觉都抱着枕头站在他床边，奶声奶气地说：“师父，我怕鬼。”
池清焰：“……”你是个小魔头还怕什么鬼？
师徒两人在动荡不安的赤璃仙宗相依偎命，岁月渐长，起初只是想保护好这个小不点，不愿他吃自己吃过的苦头。
后来当池清焰发现自己的心意时，阿屿早已牵起跟另一个人手，并且开始抗拒跟他的任何接触。
曾经依赖仰仗的师父，变成了一个不重要的人。
甚至是带有恨意的人。
直到现在，池清焰就连拍拍他肩膀这样的行为，陆慎屿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不想逼他，但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那永远都不会改变什么，唯有站起来靠近对方才会产生不一样的变化。
池清焰愿意站出来，对陆慎屿的喜欢让他变得勇敢，越挫越勇。
“阿屿，我们即将成为道侣，你要一直这样害羞下去吗？”池清焰没脸没皮地调戏他：“成婚后可不能这样了，我要与你在瑶池日夜不休地双修。”
他凑过去，麋鹿般的眼睛闪烁着光亮，漂亮的薄唇在陆慎屿耳边厮磨：“□□那种。”
陆慎屿听罢，宛如寒潭的双眸盯着他，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池清焰原本脸上还挂着轻浮的笑容，见状，嘴角的弧度微微一僵，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要那么凶嘛，明明结为道侣这事儿，是你答应我的。”
陆慎屿收回目光，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气，让人无端心悸打颤。
他握着剑柄的手收紧，冷冷地笑：“答应结为道侣，可没说喜欢你，更没同意你碰我。”
池清焰压抑着翻涌而来的酸涩感，眼睛愈发湿润，他迅速眨了眨眼睛：“阿屿，我会对你好的。”
陆屿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那请师父不要在我面前晃，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
“师父。”陆慎屿再次看向池清焰，满脸写着不耐烦，“不要打扰我练剑。”
果然还是被讨厌着，池清焰在心里地叹了口气，但语调保持着轻快：“好呀，那你现在练给我看，我要检查你的成果。”
陆慎屿冰冷的眼神看向他。
又是那种眼神，他看池清焰的神色，有厌恶，有冷漠，有挣扎……
但唯独没有爱慕。
“阿屿。”池清焰抬手，陆慎屿微微侧过身，他原本想放在肩膀上的手，落了空。
池清焰一愣，语气里夹着卑微的恳求，“别讨厌我呀。”
……我那么喜欢你。
“我要练剑了。”陆慎屿再次下逐客令：“你要看就站远点。”
他没有说滚字，已经很克制了。
“好，我不会打扰你，我还是去老地方。”池清焰收回思绪，刚欲掐诀，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他脚步一顿，微微蹙眉，抬手捂着胸口。
陆慎屿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不耐烦地问：“你不舒服？”
池清焰受宠若惊：“阿屿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慎屿淡淡地问：“哪里不舒服？”
池清焰长长地吁口气，旋即脸上恢复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容：“我呀，可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直憋着多难受，你怎么就不肯帮我泄泄体内的火——”
陆慎屿往后退了一大步，冷漠地提醒他：“师父，你我还是师徒关系，请自重。”
就知道池清焰在耍花样，他关心的不过是他的身体。
对，他要池清焰那副健康的身体，来月为花昭献祭，并开启他的复仇之路。
而他，很快就要成功了。
池清焰失望地抬手一扬，“我这就走。”
随后，他瞄到徒弟刚准备转身，火速又闪过去，粉红的薄唇在对方脸颊上轻触。
陆慎屿一怔，怒火攻心，握紧剑柄刚要拔剑，对方已经跑远了，只余脸颊上触碰过的皮肤隐隐发烫。
片刻功夫，占了便宜的池清焰，已跑到百米开外。
他瞧着小徒弟负手而立，脸上的带着杀气的寒意一点点退却后，他又大着胆子飘过去，凑到人家面前讨人嫌。
“阿屿，我给你个好东西。”
池清焰从乾坤袋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他看向陆慎屿时，眼眸是亮晶晶的，“赤璃主峰千年才会开花的冰晶莲。”
冰晶莲，传闻可以让修为直接提升一个境界，可遇不可求的仙草。
外界一直盛传生长在赤璃仙宗的主峰，有新掌门即位便会花开，但千百年来，从来无人亲口承认瞧见过。
如此珍重的宝物，池清焰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
“服用仙草后，你就可以升至元婴期。”池清焰拉起陆慎屿的手，郑重地将盒子放到他手掌心。
陆慎屿若有所思地问：“听闻元婴期的雷劫比出窍期的威力大多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师父都替你想好了。”池清焰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服用冰晶莲之后你告诉我，我会帮忙你算好时辰，你躲好，我替你挨过雷劫便是。”
陆慎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师父有时候蠢得可爱。
他该不会以为这种毫无保留的单方面示爱，别人就会感动吧。
谁稀罕。
“谢谢师父，徒儿真是感激不尽。”
陆慎屿收下仙草，看着池清焰清隽纯真的脸庞，唇角勾起意义不明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