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暗恋的爱情故事》有时跳舞

35、深秋的这样一个黎明

　　暗恋番外•深秋的这样一个黎明

　　许久不曾做过梦了。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想起床却没有力气。周遭的寂静轰鸣嘈杂，连窗外鸟儿的叫声都有如雷鸣。
　　我知道沙加是什么时候起床的。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临走前还专程进到房间里来看了我一会。我虽然清醒，或者说我虽然认为自己清醒，却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这都要拜医生的药所赐，让我整天恶心，吃不下任何东西，全身无力，白天昏昏欲睡，夜里整夜整夜的失眠。
　　一把年纪了，就应该做些顺应本性的事。既然活不了多久，就不应该再挣扎了。为了多活几天，把自己弄得那么丑恶狼狈，实在不是我愿意。

　　以前我是个不怕死的人，少年时代甚至和冥王对峙也毫不退缩。那个时候我能轻易穿越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禁区，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上个星期我去医院复诊，前方出了车祸，计程车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走着去时间都够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走路，只好在车里干巴巴的坐着。
　　拿到诊断书的那天，我很晚才回家。那天晚上我坐在街心公园的秋千上。秋千摇晃，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偶然路过的车灯投射过来，我下意识想要躲藏。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也曾想象过许多次我死了之后周遭人们的反应，然而当这个结果这么快的呈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如果沙加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我实在不愿意去躺在那冰冷雪白的手术台上，让一群我都不认识的人把我的身体翻弄来翻弄去。但我也不愿意看到沙加暴跳如雷的样子，他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下许多日后想起来让你后悔不迭挣扎哭喊哀求着想要挽回的错误。

　　膀胱里的压力催我起床。我吃力的爬起来。
　　虽然刚刚起床，却这么疲惫。前天在大便里发现了血。我没有告诉沙加，也没有告诉医生。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我还能活多久呢？

　　从卫生间出来，把窗帘全都拉开。
　　没有太阳，厚厚的一片大雾，什么也看不见。
　　我笑了笑，转身。
　　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
　　如果时间倒退三十年，我一定会对他的到来警觉防备。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死亡就在不远的地方对我招着手，我倒坦然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

　　“好久不见，哈迪斯大人。您是要改行当英国管家么？”
　　哈迪斯一身黑色燕尾服，佩戴黑领结和白手套，十足的英国管家派头。他看到我丝毫也不畏惧的样子，眼里的意兴更浓。
　　我又说：“不过，这么大派头的管家，我们家和斯坦罗斯家都请不起啊。您不如另觅高枝如何？”
　　“穆•轩辕，”他叫着我的名字，“我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有趣的男人了。”
　　我谦虚的笑了笑。
　　“您过奖了。这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玩笑罢了。您智慧非凡，不会和我这么个迟早落到您手里的人计较吧？”
　　他走到我面前来扳起我的下巴，细细打量我。
　　“那个词怎么说的？”他思量着，用中文说，“人老珠黄？”
　　我偏了偏头，不计较他。
　　“城市都可以被毁灭，何况我呢？世界都可以毁灭了再重来，何况我呢？”
　　“穆，你和你年轻的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那当然。
　　经历让人学会畏惧，失去让人学会珍惜。
　　您有永生的寿命，您玩弄生死有如拂落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所以您一定会惊讶，却不知这是您掌握下的世界最普遍的规律。

　　我微笑着看着他，并不回答。
　　这些东西，我明白就好。我也不是那个一定要和别人一较长短事事要占上风还偏偏要做出优雅高尚的模样让人无话可说的年龄了。

　　“那么，你说说看，有什么是不能被毁灭的呢？”
　　就算我年轻三十岁，我一定也不会回答“爱和正义”。
　　但是现在我相信了。
　　哪怕这爱只存在于我这里了。
　　我喝了一口水，平静的说：“我相信，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毁灭爱。”
　　哈迪斯不屑的笑了起来：“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我说：“我不想与您争辩，我也不能保证我死去之后他还会爱我，甚至我都不能保证他现在还是爱我的。但是我相信。”
　　哈迪斯凝视我片刻：“你不曾后悔过吗？”
　　我自嘲的笑笑：“我当然后悔过。不过却不是为了您所认为的那些事情。”

　　哈迪斯仔仔细细的打量我。我宽厚的微笑着看着他。
　　“我明白了，”他打了个响指，但并没有搓响，“你是觉得你快死了，这一切都有了个结束，所以觉得无所谓了么？”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可是世事偏偏不让你如意啊。”
　　我看着那幸灾乐祸的笑脸。
　　“我的命运当然在您的手里。”
　　“不，”他摇着一根手指头，“命运有它自己的规则。”
　　我垂下眼睛，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他却走到茶几边，拿起了水果刀。他看看我，神秘的一笑。
　　水果刀直直的朝我飞了过来。速度飞快，我想躲开却来不及了，一抬手，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水果刀悬在离我一尺不到的空中。
　　我不解的看看那把刀，又看看茶几边的冥王哈迪斯。
　　我突然明白了。

　　我惊愕的站了起来。房间里的东西凌空飞舞着，窗帘呼啦啦的抖动，家具摇晃，脚下的大地都在震撼。
　　他倏地来到我面前。我下意识的后退，一道水晶墙将我们隔开。
　　“你忘了么？三十年前的今天，你把你和沙加从我的幻境中救了出来。”
　　水晶墙碎落一地，消失无踪。
　　“只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告诉你，你失去力量的期限并不是永久，而是三十年。你透支了你三十年的力量，救了你们两个的命。”
　　我颤抖着，为着从天而降的狂喜与狂悲。
　　“你说服了我，我放弃了。”
　　“你放弃了……谁？”
　　我不敢相信这幸运，战战兢兢的开口。
　　冥王深蓝的瞳孔里浮现出了并不沮丧的诚服。
　　“沙加和你，我都放弃了。”

　　电话铃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