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暗恋的爱情故事》有时跳舞

1、第 1 章

　　一

　　穆活到二十岁，第一次暗恋，对象是米罗。

　　那个时候穆已经和撒加在一起整五年了。对于二十岁多岁的人来说，三年五载就是一辈子，他也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他的未来，必定是要和撒加一同度过的。

　　可是米罗的出现，就像五月的第一个闪电，就像春天草原上的第一声闷雷，那样突如其来，却由不由分说地改变了一切。

　　至今穆也想不起来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犹如他记不得他和撒加时怎么开始的。但是至少他和撒加是从小深交的玩伴，如果没有变成现在这种关系，至少也会成为倾心相交的挚友。而他和米罗交往不多，认识的时间也短暂但是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恋上了他。

　　活到这个年纪，第一次暗恋，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死心。穆陷入了一种无穷往复循环的焦躁之中。他找一切机会和米罗见面、说话，可是却连手都不敢碰对方一下。他又不敢把一切做得太明显，否则撒加那里无论如何也是蒙混不过去的。每次见面、说话的短暂接触，都让他激动得胸口乱撞，然而之后却是无尽的懊恼。他懊恼自己没有勇气再进一步，更懊恼自己没事找事自寻烦恼。但最为懊恼的是他居然陷入了这样一种纠缠的困境之中，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沙加是唯一一个知道穆这段暗恋的人。他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后向穆挑明的。穆口风很紧，他深知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开来，撒加身为教皇的面子可谓从云端跌到了烂泥里，米罗和他之间由他单方面苦心经营的友情也会毁于一旦，他那时什么都失去，一头也捞不到。我们的穆先生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如此被动的。因此，当沙加向穆挑明这件事情的时候，即使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穆也选择了矢口否认。

　　“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只是想告诉你，米罗和卡秒在交往。”

　　沙加若无其事的丢下这枚深水炸弹之后不再提及此事。穆则陷入了长久的痛苦与挣扎之中。那天晚上，穆久久的凝视着虽然陪着他坐在客厅里，注意力却全在放在腿上的文件上的撒加，那句“我们分手吧”梗在喉咙里，差一步就要脱口而出。

　　穆生平第一次对撒加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感情更是没有丝毫逻辑可言。从前穆喜欢撒加的冷幽默，更欣赏撒加偶尔的锋锐言辞，觉得那是深邃智慧的体现。但现在，他一听到撒加那有着似有若无的揶揄的玩笑，就不由得火冒三丈。直到后来，他们终于因为撒加的一句无心之言吵了起来。相骂无好脸，两人在争吵中都说了些过激的话，最后穆的心中痛苦与委屈一齐爆发，那句曾经梗在他喉咙里不得上下的“我们分手吧”终于跳脱而出。

　　撒加和穆相识十几年，相恋整五年，他非常了解穆的为人处世，知道他即使与人争执也是柔软的。这样暴怒中口不择言的穆是他不曾见识过的。然而穆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内心却突然一阵轻松。他一直以来努力避免的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就是他自己。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吧。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来，无论你怎么阻止。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为了避免进一步争吵，穆提出要出去玩一段时间。撒加知道自己也干涉不了，索性由他去了。穆一口气坐火车坐到意大利，投宿在一家小小的旅馆里。晚上，从窗台看出去，穆看到河对岸稀疏的灯光。在这个柔软而富有侵略性的夜晚，穆开始感到莫名的无助。他爱着米罗，却连告诉他的可能都没有。难道他要在撒加身边呆上一辈子，然后用这一辈子来忘记米罗么。一想到这个，他就感觉到绝望。

　　要知道，人不可能总是那么理智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某个时刻为所欲为，做出一些离经叛道、让他日后后悔不迭的事情来。我们的二十岁的穆先生，在这个沉闷而寂寥的夜晚，正处于这样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之中。在这种绝望之中，他给米罗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我在意大利，你也过来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沉默之中，穆生平首次感到豁出去不顾一切的不堪。他从来都是将能控制的牢牢控制，对不能控制的不做肖想的人。这样毫无把握的时刻，对他来说并不多。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决定如果到十对方还没有回答他，他就用今天的天气来转移话题。

　　在数到八的时候对面传来了答话。

　　“刚刚艾欧利亚叫我有事，你说什么？”

　　简直就像神迹一般的回答。穆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具体位置在哪里?”

　　这次的回答中间没有间隙。穆几乎脚踩在了云里，他飞快地把地名报了过去。

　　挂掉电话，穆呆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好一阵不能动。过了一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什么事吗？”

　　“是我，米罗。”

　　穆扑到门口，拉开了旅馆那一转动就吱吱呀呀的门。米罗就站在门外，灿烂的对他笑着，微微喘着气。

　　“随叫随到，我很不赖吧。”

　　穆的手紧紧抓着门把手，因为他担心如果他一旦松开手，他就会颤抖起来。然后，在米罗的身后，他看到了一头在暗处略显灰暗的金发。

　　“我们正在卡妙那里玩竞叫桥牌——你知道，轮到他守宫，他不能离开，我们陪他玩这无聊的玩意也无聊得要死——所以沙加也一起来了。”

　　沙加毫不客气地跟着米罗挤了进来。穆没有料到沙加的出现，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就好像作弊的小孩被老师抓到了小抄一般。最后米罗提出了最有建设性的意见：“穆，换衣服，出去喝酒去！”

　　这个晚上他们就像普通的二十岁的男孩子一样玩乐，酒精、台球、摇滚，开着租来的车在午夜的大街上飚到120。穆把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对着窗外未知的零星的灯光大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沙加在后座上拼命把他往回拉也拽不回来。米罗更是把油门踩得犹如钢琴踏板。

　　最后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已微明，三个人衣服都没有脱就钻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之中不知是谁抱住了谁，也不知谁钻进了谁的怀里。

　　穆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他一心借酒装疯，结果喝酒太多，头疼欲裂，虽然神志清明了，但是眼睛睁不开。他抱着被子在床上哼了几声，希望有人过来照顾照顾他。房间里很安静，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这里。于是他翻了个身，又哼哼了两声。

　　不期然，温热的接触落到了他的额头上，略停留了片刻，转而帮他掖了掖被子。

　　穆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只能从手伸过来的方向判断出，那人坐在他的床边。穆的心跳蓦的激烈了起来。他在脑海中想象这一刻的情景，窗外的天地间充塞着美妙而和谐的宁静，这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他和米罗两个人。他睡着，而那个他无法放弃爱他的男人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留心着他的动静。昨天晚上借酒装疯，他不止一次的抱过米罗，不止一次的攀过他的肩膀，抓过他的手，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穆的心中突然涌出了无法控制的绝望与悲伤。这是他们最接近的时刻，然而这一辈子，他也只能这样心怀着叵测的念头，站在离他最远又最近的地方。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中断了穆的思索，身边的脚步声迎了上去，两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向床边过来了。

　　“穆，你醒了么？来喝点粥吧，我特别拜托老板做的。”

　　沙加的声音，看来刚刚进来的人是他了。

　　穆很勉强的撑开眼皮，又闭上了。

　　“其实我也没有睡好啊。”米罗说话的声音里夹杂着呵欠声。床铺微微下陷，有人爬上了床。穆的身体霎时僵硬了。沙加无可奈何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你们这个样子，弄得我也困了。”

　　“那就再睡会吧。”

　　米罗的声音含混不清的从枕边传来，穆仿佛感到气息拂到了耳边。他的心跳得有如擂鼓一般，睡意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紧紧地蜷着，动也不敢动。心里万千个念头在飞转。这样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沙加正在桌子边摆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食物。他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穆的衬衣皱巴巴的，钮扣不知道被谁全解开了。他的视线在穆那衬衣的缝隙中露出的胸口略停顿了片刻，就不着痕迹的离开了。

　　“头疼么？过来喝粥吧。”

　　穆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的米罗。就在刚刚，他守护着自己，看顾着自己；而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毫无戒备的睡着。穆有些痴了，看着米罗被被子和发丝遮掩住的脸，久久不能动弹。

　　温热的手落在了肩膀上。

　　“过来喝粥吧，快冷了。”

　　沙加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夜游留下的痕迹，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金发映着窗外透进的阳光，那么的洁净美丽。一种无法形容的欣慰让穆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沙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