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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28 ] ...

  •   “这怎么可能?”
      迟雪喃喃自语着,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聊天框,递给唐晓翼看。
      她的消息明明发送成功了,为什么没有显示在唐晓翼的手机上?

      唐晓翼扫了一眼,把手机拿了回来:“显而易见,被‘作者’拦截了。”
      “不过‘祂’拦截微信消息做什么?还光就拦截你这一条消息。”说到这里,唐晓翼不禁笑出声,“……‘祂’不会觉得耍这点小计俩,就能离间我俩吧?”

      迟雪默默地把她此前泛起的小心思压了下去。她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同唐晓翼说,“你不回消息这件事的确令我感到失望”。
      既然不是唐晓翼主观意味上的“不想回”,而是由“作者”造成的客观意味上的“不能回”,那么她就不感到堵心了。说到底,二人相处,迟雪还是挺在意“态度”的。

      坐在回家的车上,迟雪仍在想着那张突然出现的席梦思。
      她忽然推了推唐晓翼:“你可以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迎着唐晓翼疑惑的目光,迟雪期期艾艾地眨眨眼:“……就是,那个,造物呀!”

      “……”唐晓翼疲惫地合上了眼皮。
      “迟雪,即便是‘神’,恐怕也是会感到累的。”他慢悠悠地说道,“尽管我确实可以控制这个世界一遍一遍地重演,但那一般只会发生在剧情线结尾的时候,我所做的有且仅有将时间轴拨回到我与叶迟雪真正见面以前……换言之,在此之前,我从未试过‘造物’,就连今天,我也没有想到,我真的可以成功。”
      “‘造物’是无法调用任何世界里原有的东西的,是要凭空捏造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样创造出那张床垫的。”唐晓翼摊摊手,面上流露出无奈,“也许是在剧烈的情绪波动的驱使下?也许是那一瞬间,我的潜能突然大爆发?连原理我都不清不楚,又如何为你重现呢。”

      “好的,”迟雪躺回座位,把脑袋扭向窗外,“是我冒昧了。”
      做不了就做不了嘛,干嘛解释那么一大通有的没的,爹味儿……她心里直犯嘀咕,又觉得这么形容唐晓翼好像不太好,毕竟他造那张床垫,本心不也是为了接住她?虽然她完全不需要。
      而他这长篇大论的解释,也是为了向她说明他为什么无法立刻再次造物……但言辞间还是爹味儿十足啊!迟雪默默咬了咬下唇。
      她虽然早早地失去了父亲,但可从没想过,要再为自己找一位“父亲”。

      唐晓翼虽正阖眸养神,眼角却仍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迟雪的身影。
      她还穿着校服,纤细身形全裹在宽大外套里,袖口露出半截手掌,手指无意识地勾着拉链玩儿。不知为何,他于心中叹出一口气,手探进口袋摸出块巧克力,悄无声息地塞进迟雪的掌间。
      迟雪拿着巧克力,惊异道:“这是你刚刚造出来的?”
      “……”唐晓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怀疑最近是不是睡太少了,“我容易低血糖,所以会随身携带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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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回了家,虽然暂且逃避家以外的“异常”,虽然也不知道日子还能不能继续过下去……但早上起来,迟雪还是坐在书桌边,拿着平板上网课。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房子着火我拍照,人生乱套我睡觉……?尽管以这个世界目前的崩坏速度来看,时间轴能不能正常推进到高二会考都难说,但迟雪还是决定先不管那么多,专心学习。
      毕竟万一唐晓翼真觉醒了通天之能、能和“作者”硬碰硬一下呢?他可是天选之人,既能拨动时间轴、又能凭空造物,那么再和自己的创造者对打一下,想必也不成问题吧?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像,蛋和鸡打架……迟雪用笔头抵了抵下巴,谴责自己怎么又走神到十万八千里外。

      见迟雪有居家上课的意思,唐晓翼曾问她,需不需要请专门的家教。迟雪觉得,被老师盯着学习固然可能提高学习质量,却会大大影响她的学习心态,便拒绝了。
      唐晓翼又问她,需不需要直接向学校申请居家上课,省去请假的麻烦。迟雪大惊,心说这种好事真能落在我头上?搁前世的话,她上网看到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都要怀疑是不是科幻片呢!
      最后,唐晓翼竟真的向学校申请到了居家上课,迟雪从此开始了快乐家里蹲的生活。

      宅邸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丹青、仁朱与覃管家俱是跟随唐晓翼重置过数次的老将,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作者”掌控。并且,似乎是因为他们全聚集到了这座宅邸附近,形成的磁场覆盖了周边,连日常出入宅邸的佣人、司机乃至于唐翰司,都从未出现过“异常”:至少迟雪家里蹲这些日子里,从没见过他们出bug。
      她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与唐翰司碰见的次数也多了。起初唐翰司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尽管唐晓翼是实际上的唐氏掌权人,但唐翰司毕竟年长几岁,一时间便在世俗身份与家庭伦理间犯了难。后来还是迟雪不知怎的,像是看出了唐翰司的难处,直爽地表示: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唐翰司这才知道怎么叫人。

      这天,迟雪正捧着英语单词书,在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记单词。当她走到大门附近,便见一辆黑色商务车急匆匆地停在了门外,唐翰司从车上下来,满头大汗地朝宅邸飞奔。
      他俩撞个正着。唐翰司叫了一声“迟雪”算作打招呼,便继续往宅邸里赶。迟雪点点头,好奇他为什么事而如此着急——好奇心转瞬即逝,她继续记单词。她不关心唐晓翼工作上的那些事,到底他又不会破产,能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地宅家就好。

      迟雪绕着宅邸转了一圈,再度回到大门附近时,唐翰司从宅邸里走了出来。他的表情明显平静许多,唇角甚至挂上了一丝笑。迟雪以为他这就准备走了,正要说“再见”,唐翰司往大门走去的脚步便猛一转弯,直勾勾地向她走来。
      这是很不寻常的。她与唐翰司并无私交,平日里在宅邸里遇见了,顶天了打个招呼就各自别过。因此迟雪实在想不出来,唐翰司有什么特地必要交代的。
      但他毕竟还是来了,正站在迟雪面前,她只能微笑着问一句:“有什么事吗?”

      唐翰司问:“介意和我聊聊吗?”
      ——他们间有什么好聊的!迟雪笑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可对方都这么问了,她脸皮薄,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点点头。收起单词书,沿着花园里的小径,她和唐翰司一前一后地漫着步。他倒显得健谈,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向她侃侃谈来他的出身,及他与唐晓翼的关系。

      唐翰司和唐晓翼并不出于同一支系——准确地说,唐翰司的父亲与唐晓翼的父亲有着血缘关系,他们间至多算得上是堂系兄弟。在唐翰司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意外去世了,随后他便由唐晓翼父亲抚养长大。
      “我和唐晓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他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不小了。”唐翰司说,“那时,叔叔——也就是唐晓翼的父亲——就跟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
      唐晓翼先天即有不足,双腿残疾,余生都需要在轮椅上度过。或许早在孕检时,唐晓翼的爸爸便已知晓了孩子的残疾,因此他在家族中精挑细选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将他接至膝下抚养,寄期望于这个孤儿能在长大后念及养育之恩,从而对唐晓翼多加照拂。
      唐翰司的确被教养得很好,至少在他与唐晓翼相伴成长的过程中,他确实帮助、陪伴唐晓翼诸多。但他们间并没有蔓生出所谓的“亲情”。

      于唐翰司而言,他不喜欢唐晓翼:作为陪伴者,他需要时时跟随在唐晓翼左右,事无巨细地照顾他、看护他,并因此被迫失去自己的自由与时间,因为他的人生全被与唐晓翼有关的事务填满。
      将他拴在唐晓翼身边的,竟然只有那持续十年的“养育之恩”。这份感情绝对不足以支撑唐翰司心甘情愿地再做十年保姆。所以在上大学的那年,他决意要反抗。他主动向家族提出,要出国留学。
      家族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也给出了他们的交换条件:他们要唐晓翼做唐氏集团实际上的领导者,也要唐翰司做唐氏集团明面上的掌权人。唐翰司将在学成归国后,以提线木偶的姿态,出现在商场上。
      他将成为唐氏集团光鲜亮丽的话事人,活跃辗转在京城社交圈里,以出色的外表、亮丽的履历与贵重的身份,赢得外人的尊重与交际。但他也只被允许拥有这些。
      他无法自行决定任何集团事务,必须请示唐晓翼的意见;他更无权置喙任何家族事务,家族里从没有人将他视作真正的一份子。尽管他读书用功、成绩优异,尽管他手段圆滑、左右逢源,尽管他长相周正、行事稳重,可这些优点叠加起来,全不如唐晓翼轻飘飘的一句话。

      “唐晓翼的确天赋过人,虽然从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教育,却在企业管理方面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与果决。”
      说到这里,唐翰司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与香烟。他彬彬有礼地询问迟雪:“你介意我抽根烟吗?”
      迟雪实话实说:“挺介意的。”
      “噢,那我就不抽了,尊重女士的意见。”唐翰司收起香烟,却依然把打火机捻在指间,时不时扣动扳机,令幽蓝火苗窜入空气之中。他垂着脑袋,额前几缕碎发像是被汗水打湿,黏在了鬓角上。唐翰司兀自出了会儿神,忽然开口道:“我还是不喜欢他,我一直、一直都不喜欢他。”

      从唐晓翼出生开始,唐翰司便持续担任着他的保姆、他的玩伴。
      后来唐晓翼长大,逐渐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唐翰司也依旧要为他服务,成为他的挡箭牌、代言人。

      唐晓翼的决策由唐翰司传递发布,由此引发的任何后果,也都由唐翰司代为承担。前者享受权利却不必承担义务,后者全无权利却全是义务,这本就不公平。
      明明他自己足够优秀也足够长袖善舞,明明他完全可以挑起唐氏集团的大梁,明明……这么多“明明”,皆败在了家族的心愿底下。唐翰司生在唐家,失去父母便意味着失去靠山,沦为被家族摆布的棋子,要把他放在棋盘上的哪个位置,全由家族决定:如今,这份决定权转移到了唐晓翼的手上。

      “可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对吧?”
      迟雪轻声说道。
      她抬起眼帘,注视着唐翰司:“即便你下定决心、要反抗家族,但抗议又有什么用呢?家族可以直接同你割席、将你开除。离开了唐家的权势,你就只能去京城里另谋一份职业。可能要从底层做起,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连套京城郊区的房都不一定买得起,还未活成足够体面的样子,这一生可能就过完了。”
      “就算你毕业于国际一流院校,有着博士学位,尚且年轻力壮、能干上进,但这里是京城,天下人都想来这里淘金,你夹在这些人中,未必能够脱颖而出。”迟雪冷静地分析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最正确的选择应当是:把这些愤懑全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说出来,安安心心地当家族的提线木偶,这样说不定还能得个善终。”

      顿了顿,迟雪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花坛。覃管家正拿着水壶在浇花,见迟雪看过来,她友好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些,本应当烂在心里的话?”迟雪收回视线,看向唐翰司。
      双唇开合,她慢吞吞地说道:“你就不担心,作为唐晓翼未婚妻的我,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是有可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的。”

      世上任何一个领导者都应当知晓一个道理:有贰心的下属,当要慎用。
      迟雪相信,如若让唐晓翼知道唐翰司这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深重怨恨,他真有可能直接同唐翰司撕破脸皮——这样的结局于唐翰司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迟雪完全不理解,唐翰司怎么会把这些真相全同她述说。

      除非——
      在答案缓缓浮出水面的同时,唐翰司手中的火机也“蹭”地一声点亮。
      他举着火机,慢慢靠近了迟雪披在肩上的黑发。迟雪却没有后退,而是去看唐翰司的眼睛。不出所料的,他的眼睛已被阴翳般的无边茫然覆盖。

      “……我不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唐翰司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像从螺母里旋出、掉落的螺丝,叮叮当当地坠毁在他与迟雪间的空地上。火苗临近,烧着了迟雪的发梢,她甚至可以闻到蛋白质焚烧时散发出的恶臭味。她应该转身就跑,或者动手,或者呼救,但她莫名的不想打断唐翰司,她想听他说出他内心最诚挚的欲丨望。
      唐翰司毕竟还是说到了最后:
      “……因为我,和你,以及所有人,都将在不远的未来不复存在。”

      紧接着,唐翰司便被迅速赶来的覃管家,一脚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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