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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扫墓的人都喜欢雨天,仿佛上天的眼泪能衬托他们的虔诚,更不用说每一束百合脚下还都延伸出一行或几行潮湿的脚印——摄影师眼里最哀伤的定格。
      撒加说,你走吧。我不能再留一个害死我弟弟的人。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从加隆身边走过,纤长的手指指向我说留下他。
      我是撒加的弟子,至少除撒加、我、加隆以外的人都这样以为,我找撒加的理由很简单,他是世上唯一能和哈迪斯抗衡的人,哈迪斯杀了我的全家。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黑手党杀了一个男孩的全家,男孩在一些正义的警察的保护下成为家族唯一的幸存者,它之所以老套,因为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发生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故事不落俗套的细节在于,这个男孩是同类事件幸存者中为数不多矢志复仇的。
      所以当那个头发稀疏的老警察感激我成全了他最后一点良知时,我用力啐了他,一个警察的良知如果只能体现在帮助一个幸存男孩更换一个合法身份上,那是种职业侮辱,更不要说他还试图在那个孩子面前树恩。

      我从孤儿院逃出来时,身上只有十块钱,这十块钱帮我熬过漫长的潜伏,我静候一个时机,能够最大程度地接近撒加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他的赏识。
      撒加是个极漂亮的男人,他颠覆了我对□□老大的所有的概念,他独一无二的美貌直接决定了我的策略——美貌通常伴随着骄傲,而骄傲的人通常容易被奉承麻痹。
      第一次,我失败了,被身高一倍于我的壮汉扔进肮脏小巷的垃圾堆,第二次,我煞费苦心准备的开场白终于令撒加停下脚步,我趁热打铁,不再耍弄不高明的伎俩,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需要追随他,我能够帮他改变世界。

      改变世界?我听到撒加身后的人在轻声讥笑,我狠狠瞪了他,对着所有的人咆哮——我的年龄或许令人蔑视,但任何一个改变了世界的英雄人物,来到世上时都是光着屁股,流着鼻涕的。
      世界很奇妙,最后令我留下的不是我企图改变世界的呐喊,反而是我对英雄人物的看法。
      在我从拽着我的大汉手里挣脱出来,小兔子一样跟上撒加时,我已树了一个敌人,但我一直不明白我何时触犯了他。他有着和撒加一模一样的容貌,还有着撒加所没有的凶恶神情。
      我一进组织就留在了撒加身边,这是无上的荣耀,也是恼人的麻烦。因为只有在撒加不办公事的时候,我才能接近他。

      我就像撒加的仆人,甚至做得比最称职的仆人还多,我帮他洗衣、熨烫、按摩、铺床、甚至帮他擦枪,那是我唯一能接触枪的时候,撒加几乎从不配枪,我也没听说他开过枪,但他的枪却要擦得很亮,亮得像海豹的皮。
      我对他一直很顺从,当然,那也有赖于他是位好相处的主人。我第一次顶撞他是跟他去巴黎谈判时……
      那天,他连外套都没脱就遣退了侍应和手下,理由是他有仆人帮他打点一切,在这之前,他从没用“仆人”称呼过我,我感到某种情绪轰然冲天,没等侍应把门带上就爆发出来,顺带前后几年间所有的积怨:“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仆人做的事,但我不是仆人!”

      “可惜我没有公务员、文员的职位提供给你,男孩!”对于我的张牙舞爪,撒加似乎一点不感到意外,反倒是我自己,敏锐地发觉自己就像一只因恐惧而在公狮面前张牙舞着的小鹿。
      “我没有觉得高人一等,但我也没有低谁一等!”事实上,我的确觉得自己低他一等,起码身高上这样。
      “哦!那你怎么界定你自己?”
      “我是追随者!”我快速眨眼。
      撒加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手放在领子上,我挫败地走到他身边,帮他脱掉衣服,他坐下来,我条件反射地蹲下,帮他脱了鞋子,当我想要起身时,他把我按了回去!

      “高贵从来不是我们的话题!我们只与肮脏为伍!”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教我用枪!”我仰起头来,固执地紧逼,完全不理会他的脸色,我知道我在玩火,撒加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左右他的决定,可是我真的受够了,我宁愿他残酷地训练我,哪怕在我不够成熟时就派我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我快十三岁了,我能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再柔韧。
      撒加什么话都没说,他抚了抚我的头发,掏出笔写了张字条,指指对面加隆的房间,示意我送去,我敲开加隆的门,把字条交给他,加隆看过字条,猛地拽住我的衣领,将我一路拖到阳台,我紧紧闭住了嘴,如果这是撒加对我忤逆的惩罚,那么我至少应该安安静静地承受它。

      加隆将我扔在阳台的地板上,吩咐阳台上站着的手下,“扔他下去!”
      “不!”我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一个手下将我抱起来,捂住我的嘴,我用力咬下去,眼泪喷薄而出,“这不是撒加的意思!加隆,你不能私自处置我!”我又踢又打,每一个细胞都加入挣扎的行列,另一个手下过来帮忙,我的后背擦过阳台的栏杆……

      我第二次体会到人的求生本能何等的强烈,在他们放开我腿的一刹那,我的手臂蛇一样地缠上他们的手臂,指甲深深向他们的肉里抠,趁他们试图扳开我手的时机,我的脚终于踩到了阳台的外边缘,但我和他们的力量究竟太过悬殊,两个成年人合力一甩,我的脚就再次蹬空,与此同时,我的一只手也被掰开,我抓住一根栏杆,拼命动用我的腹肌,拼命向上抬腿,可力气已渐渐耗尽……
      当我重新坐回到阳台的地板上,汗水和泪水在脸上乱作一团,浑身上下全是擦伤,我看不清加隆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我吓坏了,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思考,整件事爆发的太突然,也太匪夷所思,我糊里糊涂地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糊里糊涂回到人间。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虽然为这个崭新开始雀跃不已是三个月以后的事。

      三个月以后,撒加开始允许我碰枪,尤其令我兴奋的是他愿意手把手教我。他的枪械收藏之丰富,就算是美国枪械协会的人看到也会咋舌,我对每一种枪的认知都从拆卸组装开始,这使我像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一样了解每一款枪械的性能。
      玩枪之外,撒加让我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健身和驾驶交通工具上,他说杀手只需用1%的精力去学习怎样杀人,而剩下的99%应该用来学习逃跑,所以除了火箭和航天飞机,所有交通工具的驾驶技巧都列入了我的课程表。

      我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提点或印证,但撒加是个极其严苛的老师,他对完美的要求近乎病态,所以惩罚于我来说几乎就像吃午饭。当然,撒加从不亲手实施惩罚,就像他从不亲自执行任务,每当我趴在地下室终年发着霉味的工作台上,回过头去只能隐约看到基加斯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动作颤抖,那时候我倒真的希望打我的人换成撒加。
      至于为什么倒霉的永远是屁股,加隆的解释是手是用来握枪的,脚是逃生工具,脸关乎一个杀手的自信心,所以只有屁股是最无用的,它最大的价值就是坐,而坐是最不适合杀手的姿势。

      渐渐的,我发觉比起达不到要求,魂游天外更容易触怒撒加,尤其是盯着他走神,但这不是我的错,骑马时,金色的阳光描着他的背影,海蓝的长发擦过他的肩膀,锃亮的皮靴裹着他修长的小腿,就像中世纪的白马骑士,开车时,他点着香烟,破散的烟圈轻吻过他的面颊,他的一只胳膊搭到车窗外,让烟灰在风里四散奔逃。组织首脑人物集会时,我就站在他身后,像英勇的小兵,有时候又像善解人意语声轻盈的秘书,他从来没在会议上大声呵斥或拍案而起,但他永远是拍板定钉的人,我甚至怀疑很多忌惮我的人实际上不过是迷失在一种狐假虎威的假象里。

      十六岁时,我接下第一单任务,报酬不过1000美元,但因为中间出了点小茬子,让我在收拾了主角以后,又阴差阳错地挑起他们内部的猜疑争执,一个星期内令新泽西一个名声不小的小帮派土崩瓦解,于是,接第二单生意的,我的身价已暴涨到80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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