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今日宜工作（十五） ...
-
门外的歌声停了，门里的两个人也没说话，周药下意识地收敛了呼吸声，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传真机吐纸的声音。
声音的静止让手腕上的热感被放大。周药感觉自己这只手腕上也好似戴上了手环。他不适意地转了转手腕，假装自然地转头去看卫同书，黑暗里只能看清一点男人的轮廓，周药猜测他的脸上大概依旧带着让人不爽的笑容。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缓慢中带着节奏，在黑暗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王总，工作时间到了哦。”细弱的女声通过门缝钻进来，像是冰冷的水蛇那般缠绕在两人耳畔，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意味。
外面的女人又敲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说：“王总，我要进来汇报工作啰，你……做好准备了吗？”
“王总”没说话，他在门打开的一刹那忽然扬手按了两下手里的喷雾，一股奇异的清香气味登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门开了，周药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自门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哼着那首不成曲调的《天涯歌女》：“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她并没有嗅到空气中的奇异清香，踮着脚尖走到沙发旁：“王总，你在沙发上吗？”
就站在沙发边被“王总”拉住手腕的周药沉默地看着女人像根面条似的趴倒在地上，扭着头奋力往沙发底下看，一边看一边嘿嘿笑着说“我来咯”。女人运筹帷幄的笑容在发现沙发底下并没有她预想中的人后出现了一丝裂缝，这道裂缝在她发现人同样没躲在办公桌下面后进一步扩大。女人不信邪地把整个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人。
“哦……看来应该在这里了。”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女人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窗帘上。此刻，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让窗帘飘飞起来，露出了窗帘底下两双并排的鞋。
女人的嘴咧开老大，声音中满溢着不怀好意的欣喜：“王总，我来找你汇报工作啰……”她伸出手，猛地拉开窗帘，正准备往前一扑，却发现窗帘背后空空荡荡的，只有两双鞋子摆放在窗户底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啊——！人呢！王总，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把这里全都砸烂！”一通寻找却一无所获，甚至还被捉弄了一番，女人终于卸下了平静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面貌。
女人背后，浑身散发着神秘芬芳的周药转头看了同样香气扑鼻的卫同书一眼，他认为卫同书能在这个游戏里活到现在简直是NPC届最大的耻辱。
卫同书眨眨眼，伸出手指在周药的掌心里划了一个数字六。周药一怔，再去看女人的脸。
夜灯下，女人惨白的脸色被衬得焦黄，深黑的瞳孔没有一点白，搭配深陷的眼窝，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仿佛被挖掉了那般，周药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在文化墙上见到的那些陡然发生变化的每月一星员工照。
不，她确实就是在墙上的那几位中的某一个。周药想。如果卫同书传递的信息没有错，她应该就是那位主线任务中死了的蒋六。
“人呢！王总，你到底在哪里？”蒋六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她滔天的怒意，让办公室墙壁上的夜灯为之震颤。她恼火地把整洁的办公桌翻得凌乱，俯身从地上捡拾起传真机吐出的纸，一看到图上那重叠无数遍的证件照，她立刻嘻嘻笑了起来。
“是我，是我，是我！”蒋六嘻嘻笑着，拥着她捡起来的纸，像是拥着一个绝妙的舞伴，旋转着在黑暗中跳起了华尔兹，一边跳一边哼唱着《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嘻嘻，我是每月一星……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她哼着歌旋转着出了办公室，歌声从办公室一直飘到了走廊上，由近及远，慢慢消失不见。
小办公室里，直到声音消失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周药挣开卫同书的手，走到门外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情况，这才确定蒋六是真的离开了二十三楼。
传真机还在不停地吐纸，大有要将两人完全淹没的意思。周药捡了几张在手上，起身发现卫同书居然盘腿坐在地上拿散落在他附近的纸折纸飞机。
“这是你今天的限定任务吗？”周药收好纸，面无表情地嘲讽这位被迫选择的同伴。
卫同书刚折好一架纸飞机，抬手将它扔出去：“不是，就是难得能看到这么乱七八糟的废纸，不拿来折纸飞机可惜了。”
周药当然不会相信卫同书这句鬼话。他看到纸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卡在了传真机的出纸口。
往外拱的纸遇到无法冲破的阻力，只能在原地反复原地拱，如是持续了几分钟，机子上的绿光转红，滴滴响几声，彻底宣告不动了。
“王二如果能学会我这招，”卫同书轻啧一声，“一个大活人怎么至于被纸憋死。”
周药沉默几秒，选择转移话题：“我打算去十六楼，你要去么？”
“也不是不行，”卫同书单手撑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周药身旁，“去十六楼做什么？”
周药说：“我想再去工具间看看。”
工具间里昨晚见到的血红大字也是“她来了”，和纸张上的一模一样。既然今晚在小办公室里见到了蒋六，周药猜想她很可能也会去十六楼的工具间。
“偏向虎山行？”卫同书笑起来，“小药丸，那你应该刚刚跟着她一起出去的。”
周药幽幽地瞥了一眼卫同书的手，要不是刚刚他把自己抓得死紧，自己这会儿起码也该在蒋六的隔壁电梯里了。
“不过，”卫同书话锋一转，“蒋六是追击型NPC，清新剂很可能不够用。”
“你怎么知道她是追击型NPC？”周药眉峰一拧。
卫同书沉默片刻，不怎么诚恳地回答：“我刚刚观察天象，替蒋六算了一卦，发现她是。”
小办公室的墙角，白布幡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提醒周药“他说得一点没错因为他是个算命的”，但一想到这位昨天算出自己适宜当总经理的强行卦象，周药心知他是在扯谎。
不过算了。周药想。他收回脚步，斜倚在门旁，循着夜灯光看向眼前人：“那你算一算，我们今晚适宜去哪里？”
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好答多了。卫同书道：“去一楼吧，走楼梯去——要调查蒋六的死因，我今天拿到一个不错的任务奖励，可以用用。”
“这也是你算出来的？”周药挑眉。
卫同书笑起来：“你就当是吧。”
明明早上把一枚铜钱掉在了六楼的地毯上，现在还能张口就说出具体详细到行进方式的路线，在旁人眼里卫同书这算命人设愈发岌岌可危。偏偏这位算命先生一脸淡定自然，大有“我可以不信我自己，但你一定要信我”的意思。
周药当然不信卫同书这是算出来的，但今天一天信了他那么多回，他不介意再多一次。于是，周药很爽快地转身就往外走：“那现在走吧。”
在没有灯的情况下，晚上的安全通道纯是一团黑，周药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就把自己也排到了有病排行榜上——应该是和卫同书待久了不清醒，居然会相信他算卦下楼的说辞。
“走吧。”卫同书在他身后道。
周药没动：“我不想成为这个公司的第八个传说。”他脑子里甚至有了新闻标题：深夜加班人小伙因走不安全的安全通道摔死。
“小周同志，你要信任组织和领导的能力。”卫同书语重心长地教育周药，从怀中掏出一个球状的物体，他捧着这个球往墙上磕了两下，球体立刻发出了幽幽的荧光。
暖黄的光映染了卫同书的脸，同样也照亮了周药的眉眼。卫同书将球递给周药：“这个道具只有在纯黑暗的情况下才能起作用。”
周药没和他客气，捧过球拿在手上，发光的球体倒没有发热，微凉的触感好似水晶。他把球拿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确保光芒能把两人脚下的路都照亮：“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奖励么？”
“嗯。”卫同书介绍，“一颗有点用的水晶球。它的光是从过去的白天偷来的，所以持续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左右，在光亮耗尽之后会化为齑粉。”
十五分钟从二十三楼到一楼，时间上有点紧，周药换算了一下，默默加快了步子。
赶在水晶球完全粉末化之前，两人抵达了一楼。一楼安全通道通往大厅的门同样被锁上，这一次不等卫同书大展身手，周药抬脚踹开了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门。
门开了，灼眼强烈的光线冲击着周药的视网膜，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在鼎沸人声的背景中，两人从不起眼的角落慢慢走出来，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白天的集团大厅。只是这一次，大厅不再空无一人，而是变得喧嚣且忙碌。
周药的视线落在前台的工作台上，他发现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微笑的女人，他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还在小办公室里狂喜乱舞的恐怖蒋六。
这女人又上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今日宜工作（十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