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N》裁舟

2、第 2 章

　　闻沅回到房间后紧紧地关上房门，连灯都没开。
　　他倚靠在门板上，低垂下眼睛，摸着黑看自己的手。
　　右手手指动了动，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林霜衾的体温，闻沅眼神盯着一处，出了神。

　　闻沅和林霜衾认识的时间不短，那个时候他没有退役，还在韩服直播上分。
　　韩服王者局聚集了各个赛区的职业选手、路人王。
　　认识林霜衾的那场rank，闻沅选到了自己的拿手辅助英雄落霜。
　　这个英雄技能如其名，是一个强控型英雄，和队友配合好的话，完全可以做到点控强杀。
　　林霜衾在中路选了斯嘉丽。
　　斯嘉丽这个英雄发育曲线完美，经济性价比极高，有点收益就可以打出效果，也是因为斯嘉丽的英雄特性，但凡它被选出来，就是被全场针对的那一个。

　　闻沅打韩服的时间不短，也撞车过许多职业选手，唯有韩服第一的路人王寒带白熊，闻沅从来没有遇见过。
　　闻沅直播间经常有粉丝cue“寒带白熊”这个人，因为闻沅在韩服的ID是“热带黑猫”，两个人虽然没有在游戏里面遇见过，却总是因为名字被人绑到一起。
　　甚至有职业选手过来问闻沅，认不认识寒带白熊，他们是不是用情侣名。
　　不过虽然因为名字引发了诸多讨论，闻沅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他真不认识寒带白熊，两个人名字的相似闻沅只觉得是巧合。

　　早早地知道了寒带白熊这个名字，如今在队友栏看到“寒带白熊”这个ID的时候，闻沅很淡定，倒是寒带白熊，主动发起了问候。
　　handaibaixiong：Rshen nihao woshinid fensi
　　（寒带白熊：R神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闻沅有些意外，不知道对方是出于真心还是看到职业选手的吹捧，闻沅礼貌的回复。
　　redaiheimao：thanks
　　也许是闻沅单薄的“thanks”有些冷漠，寒带白熊秒锁了个中路英雄斯嘉丽，接着打字。
　　handaibaixiong：wozhende shinide fensi IDshixuezheni qide
　　（寒带白熊：我真的是你的粉丝 ID是学着你起的）
　　看到寒带白熊的这句话，闻沅是真的意外了，他还想回些什么，就见队友叽里咕噜发出来一串韩文，还夹杂着一串英文。
　　闻沅的韩文水平只是在rank里可以认出些日用语，他放弃分辨韩文想看英文说了些什么，没等他看清楚游戏已经开始了。

　　这局游戏的配置是标准的路人局，上路强势打野刷野下路ad发育，ad发育好了完全可以单杀对面英雄，唯一可以和闻沅配合的是寒带白熊选的斯嘉丽。
　　双点控，一套控制被对方解了还有第二套，斯嘉丽的伤害也够。
　　闻沅想了想，保着ad升到二级推完线，他就从下路miss掉了，直接游走到了中路。
　　在路上给寒带白熊打了个信号，让他演一下勾引对方中路。
　　寒带白熊也很上道，一边a兵一边后退，引着对面深入。
　　按理说韩服能打到王者局的人，意识都不会太差，闻沅从河道走到左边的草丛，也没想直接击杀，能打出对方一个闪现就已经是赚的。

　　闻沅停在草丛里，左右都没有视野，对面中路的冰女萨维尔也很小心，轻易不会越过河道，只是寒带白熊太会演了，他a兵后退就算了，还时不时骚扰冰女。
　　两个平a打在冰女身上，阻断了对方补兵，冰女被骚扰的有些烦，抬手一个技能打在寒带白熊身上，寒带白熊没躲，直接吃了这一个技能。
　　冰女的Q技能命中之后可以瞬间刷新，就这样冰女又Q了寒带白熊两下，直接把他打到半血。
　　第三个Q寒带白熊扭掉了，还抬手用信号点了一下冰女身后的位置。
　　这个时候冰女的走位已经过于深入了，闻沅没再迟疑，从草丛里面走出来，一个锁链把冰女控在原地，冰女的反应很快，秒交净化解了。
　　随着净化落下，寒带白熊的控制技能也到了冰女眼前。
　　冰女闪现都没有交出来，血条就见了底。

　　“First Blood”，寒带白熊收下一血。
　　前期英雄复活很快，闻沅没再中路久留，回到了下路又保了一波ad，把对面压在塔下，下路兵送进对面塔里，自家ad回城，闻沅又一次溜到了中路，配合着寒带白熊和打野塔下强杀了冰女。
　　开局不到六分钟，斯嘉丽两个人头入账，十三分钟之前，他都可以在地图上横着走。
　　中路优势已经很明显，斯嘉丽不用被禁锢在线上，开始和闻沅游走。
　　闻沅的意识和控图能力极强，又有同样意识操作都不差的寒带白熊，他们这边控下了前期所有中立资源，九分钟的时候，对面中路一塔掉落。
　　此时冰女的战绩已经到了0-4-0，完全没有游戏体验。
　　中路和辅助强势，带动着打野轻易地就能gank到人头，优势再由中野辅辐射到上下两路。
　　二十分钟，从中路平推掉对面水晶，敌方连投降都来不及点。

　　看着屏幕上面的水晶爆炸，闻沅握着鼠标的手慢慢收紧，有些意犹未尽，他很久没有和人配合的如此默契了。
　　“寒带白熊”和“热带黑猫”或许还真的挺适合。
　　闻沅这样想着，看向游戏界面右侧，那里会有出现之前对局好友的ID，找到寒带白熊，想加对方为好友。
　　闻沅的鼠标还没有点下去，眼前就出来了一个好友框。
　　寒带白熊先闻沅一步加好友。
　　没有犹豫，闻沅点下了同意。
　　他从来不会抗拒和自己配合度好的朋友。

　　也如同闻沅预测的那样，他的韩服单排道路，变成了双排之旅，寒带白熊的中单总是会给闻沅带来意想不到的操作，而他们两个人的配合，总是能取到特别的惊喜。
　　那段时间，闻沅一出现在韩服必然是和寒带白熊双排，他俩越来越默契，以至于不少人过来问，“寒带白熊”是不是TDT的中单替补。
　　闻沅自然是否认，TDT的中单shang正值巅峰期，队内有替补，但是替补永远无法取代shang的位置，寒带白熊或许可以成为一名中单职业选手，但……不会是TDT的中单，太埋没他了。
　　不过闻沅留了个心思，和寒带白熊越来越熟悉，两个人说话也不需要什么弯弯绕绕，闻沅在得知寒带白熊有想法打职业的时候，主动帮他联系了几个战队。
　　把战队名单交给对方后，闻沅也知道了寒带白熊的名字，林霜衾。
　　林霜衾接到战队名单后消失了一个月，闻沅没有多想，毕竟试训需要时间准备，等到林霜衾再次从网上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CHL的首发。
　　后来，闻沅无数次庆幸，自己没有让林霜衾加入TDT。

　　闻沅的记忆越飘越远，飘到自己和TDT战队经理吵架，飘到林霜衾拿下第一个国内奖杯，飘到他和林霜衾在赛场上第一次见面，飘到他离开TDT宣布退役……
　　闻沅一直以为这些过去的事情他早早遗忘，没有想到骤然回忆起，有些事情还是清晰可见的。

　　身后门板一震，有人在敲门。
　　闻沅回过神来，没有再想太多，他打开了门。
　　开门后，闻沅一愣，“你怎么上来了？”
　　林霜衾站在门口，闻沅屋子里面没有开灯，走廊里面有灯，林霜衾背着灯光，暖黄色的光打在他身上，像是给他套了层柔软的滤镜。

　　闻沅看着林霜衾低垂的眉眼，觉得这个人的眼神照进了自己的心底。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然紧缩了一下，闻沅堪称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他这是怎么了？
　　“你们晚上不组织排位rank吗？”闻沅低咳一声，声音有些飘。
　　“我想上来看看你。”林霜衾说。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他想。
　　“你……”闻沅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林霜衾也有些不对劲。
　　而因为林霜衾的不对劲，使得闻沅更加不对劲了。

　　一串类似绕口令的想法从闻沅脑海中冒出，启了启唇想说些什么，林霜衾转了话锋，“怎么不开灯？”
　　这句话声音有些淡，却是把闻沅拉回了之前和林霜衾相处的氛围。
　　怅然若失的松一口气，闻沅抬手打开了灯，侧过身体让林霜衾进屋。
　　“寒神，我也是刚上楼，没来得及。”闻沅说。
　　“寒神？”林霜衾低着声音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微不可微的一勾。
　　“我上来是想问，你在这里住的习惯不习惯。”林霜衾问道。

　　CHL的基地很是豪华，闻沅的这间屋子，床、衣柜、电脑桌一应俱全，飘窗上还有绿色植株。
　　而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这间屋子的装潢很对闻沅胃口，上到家具颜色，下到灯光的亮度，闻沅仿佛住在自己家里一般。
　　“谢谢款待。”闻沅坐在床边说。
　　屋子虽然不小，但是供人坐的地方不多，除了床就只剩下一把电竞椅。
　　林霜衾自然而然地坐在电竞椅上，他是想和闻沅并肩而坐的，但是他们如今的关系也只能算得上是成功面基的网友，林霜衾害怕自己骤然踏出一步，会吓跑眼前的这个人。
　　“你习惯就好。”林霜衾轻声道，他顿了顿接着说，“那你既然住的很习惯，有没有想过在CHL一直住下去？”
　　“一直？”闻沅突然想起在奶茶店林霜衾对Due说的话，原本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解围，竟然是认真的吗？
　　“你不会真想让我加入CHL吧？”闻沅话音落下，林霜衾不仅毫无反驳的意思，甚至还点了点头。
　　“我加入干什么？你们经理教练都不缺，看饮水机吗？”闻沅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只要你愿意怎么都能有职位，而且你才二十二。”林霜衾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加入RPL的时候过于晚，那个时候闻沅已经和TDT彻底绑定，少年人按理来说是不该有什么彻骨遗憾的，但是林霜衾多少次午夜梦回都遗憾，他从没有和闻沅并肩作战过。
　　唯一一次在赛场上相遇还是……林霜衾皱了皱眉。

　　“你想让我当……你们队的辅助？”闻沅的语气微妙的一顿，没来由的他听着林霜衾的话心脏猛跳了几下。
　　把那几下猛跳当作是对林霜衾话语的不赞同，闻沅接着说：“我近两年没上职业赛场了，你也知道。职业赛场风云变幻，况且我现在真的是老大不小了。”
　　“你还想让一个老将冲锋陷阵吗？”闻沅开玩笑道。
　　“我不是……”林霜衾迟疑地说。
　　他其实并不是想让闻沅做CHL的辅助，他想让闻沅成为自己的辅助。
　　但是这话林霜衾不能说。
　　“不过等我算清楚和TDT的账，说不定我会找一个俱乐部任职。”闻沅想了想又道，“在家里开直播实在是有些不适合我。”

　　闻沅不是一个久坐的性子，之前在TDT训练一段时间他也会出去跑跑跳跳，如今在家开直播他每两个月都要出门旅游一趟，省得宅在家里长蘑菇。
　　他也不要想让懒散同化自己。
　　“那你——”林霜衾眼睛一亮，就像一个CHL十级爱好者，见缝插针的给闻沅“卖安利”。
　　“CHL各种职务一应俱全，也不缺我吧？况且我也就先随便说说，我和TDT的账还没算清楚。”闻沅说着声音慢慢变低，“有些事情我也还没想明白……”
　　后面的话闻沅说的很轻，林霜衾并没有听的分明。
　　“还是那句话，你和TDT的事需要帮忙一定要和我说。”林霜衾语气认真，“我可以帮上你。”
　　“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客气。”闻沅说。

　　说着，闻沅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月底了。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们要准备金杯奖八进四比赛。
　　“我也该回家继续工作了。我订的后天的机票。”
　　金杯奖八进四比赛九月上半旬开始，新的一个月份，闻沅又要开始直播磨时常了。
　　林霜衾眼眸动了动，他极力掩饰眸底深处的那一抹不舍，“那么快，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订的。”
　　“来之前就把返程机票订好了。”闻沅说，“等我回家会看你们比赛的。”
　　“本来以为你会待到比赛结束的。”林霜衾道，“毕竟八进四就在这里。”
　　“等你打进决赛我再到现场看。”闻沅满不在乎，笃定CHL肯定能赢，他弯着唇角，“你们总不会输给TDT吧？”
　　“那必然不会。”林霜衾也笑了起来。
　　“你几点的飞机，后天我去送你。”
　　“上午十点。”闻沅回答道。
　　“好。”林霜衾点点头。

　　电竞选手的作息和普通大众如同有时差，他们经常rank到凌晨两三点钟，接着一觉睡到下午。
　　但是闻沅和林霜衾似乎是两个“怪物”，闻沅不止一次早晨六点钟起来晨跑的时候遇见林霜衾。
　　闻沅是在打职业的时候就早睡早起，林霜衾有自己独特的作息，rank到两点，睡四、五个小时早起，紧接着十一点钟吃完午饭上楼继续睡午觉，睡到下午三点，保证一天八小时睡眠。
　　闻沅也不知道林霜衾如此奇葩的作息，在打比赛的时候是怎么调整状态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林霜衾还有rank要打，没有再多待，他站起身来。
　　离开前，林霜衾没忘了再提醒闻沅一次，“你如果有想法，一定要优先考虑CHL。”
　　“我知道了。”闻沅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看着林霜衾离开，闻沅关上房门，重新走回床边坐下，手臂撑在身后，身体后倾。
　　“加入CHL吗？前提是我得理清楚，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闻沅低声说着，他看着已经空了的电竞椅，突然起身，坐了上去。
　　后背倚靠上椅背，闻沅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
　　他这段时间其实是出来散心的，原本是漫无目的的一场旅行。
　　那么闻沅为什么最后选择了S市，为什么听林霜衾一说，就轻易地答应了对方，住在了CHL俱乐部？
　　为、什么……？

　　离开CHL那天，闻沅按部就班早起。
　　他果不其然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林霜衾，两个人像是同之前很多天一样，先去晨跑，然后带着早餐回到基地。
　　简单的洗个战斗澡，入座吃饭。
　　闻沅早在前一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如今他只需要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
　　CHL基地所在地并不偏僻，但是从这里到机场坐车也需要半个小时。
　　闻沅十点的飞机，他踩着点和林霜衾打车去往机场。
　　本来自己就可以去，没来由的在林霜衾一言不发主动帮闻沅拎行李的时候，他低垂下眉眼没有拒绝。
　　“谢谢。”闻沅有些不自然地说。
　　“没事。”林霜衾看着闻沅收敛的眉眼，唇角轻抬。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学开学前夕，S市又属于交通枢纽，机场里面来往的人不少。
　　闻沅换好登机牌，在候机厅等了会就可以登机。
　　“路上安全。”林霜衾把行李箱交给闻沅，轻声说。
　　“好。”闻沅点点头，他接过行李，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闻沅几乎是看着林霜衾从一脸青涩稚嫩，出落成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战队队长。
　　电竞这一行，选手流动性很大，同一赛区各队内选手有更替，不同赛区每年也有选手进来或者离去。
　　闻沅不是第一次在机场同人道别，他甚至面临过一去不复返的送别。
　　但是之前的那几次，闻沅都没有什么过大的情绪波动。
　　他目送别人的背影离开太多次了，可如今他要把这个背影交给林霜衾。
　　闻沅眼睛在林霜衾微抿的唇上一停，突然有一股子想拥抱他的冲动。

　　闻沅这样冲动着，也这样做了。
　　他张开手臂，抬手抱住了林霜衾，闻沅可以感觉到林霜衾的身体先是一僵，像是出了神，紧接着对方才后知后觉的回抱住闻沅。
　　林霜衾的身上没有什么香气，干净清爽，闻沅却不由得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手上的力气不由得紧了紧，闻沅突然不想松手了。
　　他们这样的举动在机场并不显得突兀。
　　林霜衾至今没怎么缓过神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低眸闻沅就已经在自己怀里了。
　　耳边是闻沅的呼吸声，自己手环着对方的腰，这是林霜衾曾经不敢妄想的亲密举动。
　　如今他骤然获得，便越发小心，生怕唐突了怀中人。

　　“闻沅……”林霜衾低声喊道，声音有些沉。
　　“嗯？”闻沅应声，他保持着拥抱林霜衾的姿势，一抬头侧眸，入目的是林霜衾通红的耳尖。
　　这是不好意思……还是害羞了？
　　心里突然涌起了恶趣味，闻沅故意凑到林霜衾耳边，“喊我干什么？”
　　林霜衾的耳朵肉眼可见的更红了。
　　闭了闭眼睛，林霜衾忍下自己心里的不顾一切，他平稳下情绪，缓慢地说：“到家和我说一声。”
　　“好。”闻沅低笑一声，见好就收。

　　直起身体，闻沅手扶住行李箱，机场的广播提示着旅客可以登机。
　　“我走了。”闻沅后退几步，他看着林霜衾一字一句道。
　　“再见。”
　　闻沅点点头转身离开，他步伐有些快，没有回头看，但是闻沅可以感受到林霜衾一直看着自己离去的背影。
　　心里有些空，闻沅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没有带自己的设备，说不定在之前林霜衾让他不要走的时候，闻沅就会留下来了
　　甚至现在他也觉得掉头回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回去……林霜衾身边，在闻沅心里原来林霜衾身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回去”的地方了吗？
　　闻沅展颜一笑，他确实很喜欢和林霜衾在一起的时光，打游戏、聊天、哪怕面对面不说话，闻沅都会很开心。

　　原来是这样。
　　闻沅低垂下眼睛，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林霜衾呢？
　　林霜衾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