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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塔纳索(4) ...

  •   “距离太远,我能感应到目标的时间不久,一刻钟!”图兰朵喊道。
      应长生素来不会在这上面废话,当即起身。

      “克诺伊当然是跟我们走,这我知道,毕竟他很危险。”图兰朵语速飞快道,“那他呢?”
      “他”指的是铁匠。

      三人都清楚君王教会的作风。
      刚刚应长生的所作所为等同于挑衅,不…比挑衅更严重,他令圣城的所有灯光都熄灭,所有超凡都失效,如同一个巴掌,无疑会令塔纳索教会勃然大怒,掘地三尺也要翻出这该死的异端。

      铁匠如果留在原地,需要面对骑士马蹄一遍又一遍的搜查。

      灯光覆在桌面上的阴影被细密地分开,图兰朵定睛,发觉那张油腻的桌面被镇律刻上一串铭文,后者完成收尾的勾勒,对铁匠诚挚说道:“我想留在这里对您来说更安全,假使真的有不幸的意外,它们能保护您。而且…教会的人应当不会有怀疑的。”

      图兰朵挑高眉头。
      镇律说给铁匠的话,也是在向她解释。
      他们三个几乎可以,不,不是几乎,他们三个可以掀翻整座塔纳索,带不带铁匠并不会对他们有实质性的影响,镇律不会在这种环节撒谎。

      那么他是真的认为铁匠待在贫民区,比跟在他们身边更安全。
      是为什么?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人。

      “你没有问铁匠他为什么会得知前往地下市场的路线,也是出于他安全方面的考虑吗?”
      于是出门后,图兰朵径直问镇律。

      镇律的回答果然在她意料之中:“他和克诺伊不一样,克诺伊生活在凛冬镇,对这方面有很强的承受力。”
      而铁匠,作为一个已经十分痛苦且受到超凡暗示的普通人,再令他去回忆这些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马蹄声第二次席卷了塔纳索,在未散去的阴云之下,像一场突然的骤雨。
      铁匠绷紧着身体,在某一刻蓦地崩溃,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他蜷缩着蹲下去,抱紧自己的膝盖。

      在这样的贫民区内,大家都连接紧密,人与人只隔着薄薄的两层木板,不大挡风,也不太能遮雨,铁匠并不知道那几个年轻人是如何不被人察觉的,但他显然不能做到。

      木板因风暴而颤栗,他贴着木板,听见邻居家夫妻的抱怨声:“你看…他们明明可以来得那么快…”

      妻子哽咽着,最终像是痛哭出声:“为什么在我的莎莉失踪的时候,他们不能来得快一点呢?!”
      铁匠想起来,莎莉是他邻居的女儿,是在丽萨之前的,失踪的第三十六个女孩。
      还有第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这片街区承担了近半的苦难。
      很快,她的痛哭被强行捂住,流动的马蹄有了静止,捂住她的丈夫一边拖着自己妻子,一边低头哈腰地开了门:“长官——什么?您是说塔纳索有异教徒?会…会是带走莎莉的那个吗?”

      男人脸上懦弱的神色做不得假,连同凹陷眼窝、下垂脸颊沟壑里那些卑微的祈求,仿佛和他隔壁的邻居是同一批被制造出来的粗劣陶像。

      他隔壁邻居铁匠同样被踹开了门,低着头含糊地应一些“没有”、“不知道”、“没发觉”之类的字眼。
      盘问的骑士实际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先不管那挑衅的该死异端是不是掳走了三十七位少女的邪教徒,哪怕是塔纳索的主教,君王最忠实的子民也必须承认,并非每个超凡者都能使塔纳索蒙羞。
      甚至可以说极少。

      他们通常是隐秘在地下世界的人物,会受到一群见不得人的异端该死的崇拜,总之——
      骑士轻蔑地扫过铁匠和他身后破烂不堪的陈设,不会选择来到这种下水道。

      铁匠关上那扇漏风的门,但他远远不到放心的地步,恰恰相反,当骑士又开始盘问对面邻居——刚骂完她到处乱跑的女儿的中年女人时,他那颗心脏才提到顶点:她和图兰朵有过不止一次隔着窗户的面对面!

      “没有,我没有,长官。”
      中年女人皱着那杂乱的眉毛,看上去有点语无伦次,不断地为自己辩解道:“最近出了那么多事情,我哪里敢离开家呢?缝补的活儿不需要外出,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可怜的第三十七个女孩被掳走了。”

      骑士凶狠地盯了她一会儿,判断,不,他早就在那之前断定穷凶极恶的异端不会和这下水道有交集,女人说的话只是佐证了他的判断。
      总之,马蹄声逐渐远去。

      铁匠浑身脱力般打开了门,和女人隔着一道狭小恶臭的窄路对视。
      “艾伦,听着。”月光下女人压低声音,嘶哑说:“我不关心他们来这里为了什么,他们看上去就不属于这里,对吗?但我由衷地希望丽萨能被找回来。”

      她眷念地看一眼屋内:“我们都拥有女儿。”

      四人逆着马蹄,一路穿过高低的坡道,来到城中心的一处塔楼。
      四层高,棕红砖,凸出拱窗内衬花色各不相同的窗帘,似乎在暗示这里被租客瓜分了个干净,周围全是相似的建筑,四四方方地拱着街道。

      图兰朵毫不犹豫地带路上到楼顶,她对着左边一扇门,作势要踹,镇律拦住她:“阿应和我进去就好。”

      “你不能——”她拔高声音,被镇律不温不火地打断:“里面对你来说很危险,图兰朵。”
      图兰朵深深地呼吸,镇律并没有选择像她那样暴力的方式,他轻松地拧开门锁,倒像这里的主人家。图兰朵蹿动的怒火随之平息些许,这不对劲,她心想,确认自己被行刑者暗示后,按照常规的做法,她本来就该在观察阶段。如果不是应长生对待她太过坦然且从不常规,她甚至不应该参加这次寻找的行动。

      她没有原因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此间住客。

      门外图兰朵按住克诺伊肩膀,以防有任何意外。
      门内是一间典型的单身汉寓所。尽管四层房屋的主人富有商业头脑将每层分隔成左右两间,并且留出单独的楼梯通道予以通行,但是很显然,这些被分开出租的房间并不具备单独的门厅、厨房与书房。所有杂物都被混乱地堆叠着,衣物、食材…还有些不属于北大陆的材料。

      “咚”地一声,屋子租客看样子从好梦里被惊醒,慌乱中连带着被子跌落至地上:“你们是谁?!”

      他攥着被子抬头,面貌上昭显出西大陆的特征,深棕卷发、深棕瞳孔、略厚的嘴唇…和过分突出的鼻子,假装镇定地呵斥在:“在君王的圣城入侵别人的住所,教会会惩罚你们!”

      镇律轻笑了一下:“我想他们会更乐意惩罚行刑者的信徒。”
      他口吻与其说是威吓,不是说是提醒着租客自己的身份,偏偏对行刑者毫无敬意。

      租客颤抖了一下,像被行刑者三个字彻底击穿心防,可以理解,毕竟作为西大陆的不法之客,在塔纳索东躲西藏就足以用尽所有心力。
      他面色灰败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不,你们是怎么找上我的?通过地下市场?”

      一墙之隔,图兰朵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见不到租客的真面目,无法从外貌上判断他是否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少女罪犯。

      但是结果很显然,面貌可以通过非法的手段隐藏,但那样疯狂狡猾的祭祀者不会一击即溃。

      “你通过地下市场,把祭祀材料卖给了他?”
      应长生问。

      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掳走了三十七位少女的异教徒。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结论。
      图兰朵的箭可以追踪死亡相关的物质,塔纳索是君王圣城,与行刑者相关的材料不会太多——有就够让人诧异了,拥有它们的,若非是准备祭祀的狂信徒,若非是出售商品的黑市摊主。
      祭祀通常固定在一个地点,也就是说狂信徒应该是来到塔纳索后才着手准备,后者有可能将材料兜售给狂信徒。

      “我不知道!”
      租客尖叫出这句话,他对应长生的畏惧达到一种顶点,疯狂地往后退,裹在被子里的头颅不断撞墙,一下比一下重,似乎精神状态堪忧:“十天前,的确有一个蓝眼睛的男人来我这里买过东西,但我什么都不知道!黑市不允许打探顾客的隐私!”

      图兰朵察觉到怪异之处。
      仪式,尤其是牵涉到三十七个人的庞大仪式需要的材料的确足够珍稀,狂信徒自己凑不齐是很合理的,应长生大约是看到室内有相关的材料,才会这样问租客。
      但是租客,一个连被说破身份都会濒临崩溃的角色,是如何得到的材料?
      他又怎么会恰好在塔纳索?

      她头晕脑胀。

      镇律上前一步,应长生因此被挡在后面,他神态未变,下颔连着脖颈的线条却是微绷的:“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塔纳索?通过连接两片大陆的黄金航道?”

      塔纳索的码头,离黄金航道在北大陆的尽头只隔着一小片黑海,因此有大量身法不合法的探险者、传道者冒着生命危险偷渡过黑海,在塔纳索悄悄上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来到码头时,撇开天气原因,人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另一部分真相。

      在随便哪条渔船里,可能就藏着叠成一打的偷渡者,哪怕是塔纳索的教会,也对此见怪不怪。

      “十天前。”
      租客停下往墙上撞头的动作,边思索边答道。

      不……不对,更不对!
      他十天前带着超凡材料来塔纳索,就那么巧,正好遇上需要这些材料的金发蓝眼者?

      图兰朵着了迷似地,想要探头往里看。
      克诺伊拼命想拉住她。

      应长生看她一眼,不等图兰朵从那冰水般清而淡的眼神中被浸得回神,门已经“啪”地重重关上,和她鼻尖撞个正着。

      “啪”又一下。
      这不是门的声音。

      租客拼命地往后仰、往后仰,他拿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拼命一锤!
      他脖子软软地垂下来,顶着颗四分五裂的头颅,血浆四溅,浓重的腥味飞快扩散,嘴巴几乎触到地面,却一张一合,仍在说话。

      租客用沉醉的,柔软的语调说道:“因为我…我接到了神的旨意,他让我沿着黄金航道穿越海域,到塔纳索将神的恩赐给予同信者。”

      图兰朵定在原地,感觉有什么正从她大脑、身体里爆炸。

      那张嘴巴没有合上。
      黑色的飞虫从他嘴巴、鼻孔……以及一条条脑袋缝隙里钻出,它们极细小,聚拢在一起像片烟黑的灰尘,灰尘一浪一浪翻涌,包裹着地上那具失却温度的躯体,以他为圆心,在空中挥舞的弧度柔软得像许多条触手,填满房屋,像是要抓着整栋四层的塔楼,再从街道无限延伸下去,直至黑海。

      图兰朵眼珠翻白,心脏好像一瞬间隔空被那些触手捏爆,她一下子跪地,痛苦仰起头,紧接着额头又撞到地上,企图来缓解些许煎熬。

      被镇律留在贫民区的铁匠和被镇律留在房门外的她——
      因为这是神降!

      是浓缩了部分行刑者力量的降临!

      屋内,应长生仍在镇律身后一步,他微微抿着唇,五指抓住镇律手腕,随后强硬地扯开。
      他抬起眼,冰冷眼瞳好似浓缩着无尽黑海的漩涡,眼下红月半弯比血浆更浓。

      他直视着那部分的行刑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塔纳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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