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64、失落

　　第六十四章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早带着众位公子和几位公主们出去打猎，下午的时候满载而归，人人都有收获，大皇子甚至猎到了本次围猎中的唯一一头豪猪。

　　大皇子得意，众人也十分捧场地夸赞。没有人去在意那位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沈公子如何了，更没有人质疑，为什么皇家围场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豪猪，和沈公子的马为什么呆住了没跑。

　　不管怎样，大家的兴致高昂，大皇子甚至十分大方地提出，让厨房将那豪猪收拾出来，晚上和那些兔子啊野鸡啊一起烤了给大家吃。

　　篝火晚会设在行宫的广场，中间燃一堆高高的篝火，烧的旺旺的，火堆上支了架子，大皇子猎到的那只豪猪就架在架子上烤着。

　　篝火旺盛，猪肉飘香，甚至能听到油脂被烤得滋啦滋啦的声音，听觉和嗅觉刺激着味觉，让人口水直流。

　　大家绕着篝火堆围坐了一圈，吃烤肉喝美酒，人人都十分开心，兴致上来了，甚至还有人用筷子敲碗敲盅敲桌子，和着敲击声对酒当歌。

　　康离因为解决了一桩事务，心里轻松了不少，平时滴酒不沾的她，甚至也喝了几盅果酒，以此来庆祝。

　　因为机会难得，也因为确实开心，大家吃吃喝喝唱唱跳跳一直玩到深夜，才逐渐散去。

　　第二天起床后康离才想起来把那个歹人得到惩治的消息告诉夏菱，听完这个消息，夏菱微微一愣，接着嚎啕大哭，哭完这一场，夏菱抹掉眼泪终于重新振作起来，走出那间屋子，重新回到康离身边。

　　康离观察了她小半天，发现她真的再无异常，甚至偶尔还能说笑几句，这才放下心，对她也恢复了平常的态度，没有再小心翼翼了。

　　众人在第三天的傍晚日落前回到京城，各自带着各自收获的猎物回了各自的府上，康离大概是唯一一个去了一趟围场却空手而归的，哦，还有六公主。

　　二皇子和洪嫄芷有点看不过去，一人分了一只兔子、一只野鸡给她们，“这样你们也算有了收获。”

　　两人嘻嘻笑着跟二皇子道谢，“谢谢二哥哥。”康离还对着二皇子的那两只狐狸盯了两眼，又移开了。

　　二皇子猎到的这两只狐狸，一只皮毛通红，一只灰褐色。康离知道那，二皇子是打算将褐色的那张给太后和皇后分别做个抹额和手捂，红色那张给大公主做嫁妆——虽然不贵重但是是他亲手猎到的。

　　队伍行进到王府那条街，洪管家早就已经带着人在街口迎接了。康离同几位皇子公主们摆手告别，往王府回转。

　　王府里几道门的门槛早就卸下来了，康离骑着马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到了太妃的院子。

　　“祖母！祖母！”康离扶着早就候在院门口的莲嬷嬷的手从马上跳下来，一步未停地跑进去，扑进了在椅子上翘首以盼的太妃怀里。

　　“祖母！”康离从太妃怀中抬起头，“阿离好想你，你有没有想阿离啊？”

　　装小孩子一旦习惯了，即便芯子是二十多岁的人，康离也不觉得害羞了。

　　“哎哟，阿离回来了，”太妃低下头捧着康离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捏了捏，点着头“行，没瘦。”

　　康离忍不住黑线，“才三天，哪里就瘦了。”她直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不在，祖母都做什么了呀？”

　　“我能干什么啊，”太妃抬抬下巴示意手边的书本，“就看看书写写字，养养花喂喂鱼，每天不都这样？你呢，围猎好玩吗？”太妃打量着康离的脸色，问她。

　　“嗯……还行吧，”康离迟疑了一下，点头，给太妃描述了这两天的见闻。

　　“大皇子从他舅舅那里学来了苗人的自助餐，大家端着盘子到处走，想吃什么自己夹到盘子里，还可以和旁人聊天，挺有意思的。”康离给太妃描述了一番自助餐的情形，“就是后来有点乱，没了规矩。”说到这儿康离皱了皱鼻子，略带嫌弃。

　　太妃倒是不觉得奇怪，“苗人的事物，一时新鲜罢了。不过，听你这样说，沈特使归京了？”

　　“是吧，”康离想了想，没有听到大皇子或者其他人提到，“不过，差不多是时候了。我明天派人去打探一番。”

　　三年前沈贵妃的弟弟沈彭阳被皇帝钦点为特使，去帮苗人调解领地纷争，调解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奉命留在了苗地，主管汉苗通商、文化往来等事务，到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差不多是时候回京述职了。

　　太妃点头，“也不急，就算尚未回京，沈贵妃同自己的胞弟往来通信，也不是什么大事。”

　　康离思考了片刻，点头表示知道了，重新说回在围场的见闻，“……看到了两只孔雀，有一只白色的，像雪一样，好漂亮，还有一只开屏的，五颜六色，特别美！”

　　“哦，那两只孔雀原来是移到猎场去了，”太妃颔首，“我还以为已经没了呢。活得还挺久。”

　　康离也不知道孔雀的寿命是多久，只能含糊着点头，又同太妃说了些其他的好玩的事，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夏菱被人欺辱的事情。

　　倒不是康离有意欺瞒，只是若是被太妃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将事情来龙去脉和如何惩治了那人的事再说一遍，平白让太妃担忧。更怕太妃心中忌讳，觉得夏菱不洁将人调走，到时候只怕产生她一辈子都有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过，康离还是太天真了。她也不想想，太妃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只带了夏菱和秋桂两个人出门？虽然太妃表面上答应了，但是早就在她周围安排了眼线，她在围场发生的所有事，哪怕是早膳吃了什么用了几次茶点这样的琐碎事，太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何况被人欺了面子的事。

　　“好啦，你骑马也累了，回去换洗休息吧，”太妃见她一脸倦容，还硬打起精神来陪自己说话，十分心疼，“晚上和祖母一起用膳，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红枣发糕好不好？”

　　康离点点头又摇摇头，提出自己的要求，“想吃饺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到了围场开始，康离就特别想吃饺子，在外头没有条件，回到家了当然要满足自己。

　　“好好好，”这点儿小要求，太妃怎么可能不答应她，又问了她想吃什么馅儿的，保证她晚膳的时候一定能吃到想吃的饺子，“快去休息吧。”

　　康离这才从太妃的屋子回去自己的屋子，梳洗换了衣服后，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送走了康离，太妃重新拿起手边的书想再看一下，结果没看两行就重新放下了，甚至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太妃？”张嬷嬷送了杯参茶上来，见太妃脸色不太好看，以为她因为康离隐瞒事情在生气，就开口替康离辩解，“公主也是怕您担忧才没有说的，您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太妃摇头，又叹了一声，“我是在忧愁。”

　　张嬷嬷疑惑，一边给太妃捶腿一边问，“发愁？为什么发愁？怕公主吃亏吗？二皇子不是已经帮忙出气了？”

　　“吃亏？她能吃亏才怪了，”太妃是丝毫不担心这个的，“她是最不会吃亏的，若是二皇子没替她出气，她自己也能整治那人。”

　　“那您忧愁什么？”张嬷嬷还是不解，“是觉得公主对下人太偏袒了吗？”

　　“没有，”太妃依然是摇头，“她心善，对下人也和气，这不是件坏事，这对她以后掌家理事挺有益的，总得来说处理得挺好。就是，我是觉得……觉得……”

　　“觉得怎样？”张嬷嬷心里实在疑惑，怎么太妃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的，一反平常，让人好生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归根结底无非是一件事，太妃觉得孩子长大了，能自己处理事务了，用不着她这个当祖母的了，心中有了失落感了。

　　可是这种想法又不能随便说出来，这太不符合自己太妃的身份了，而且显得又矫情了。因此太妃吞吞吐吐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甚至在心底质问自己——那么早教导她理事干什么呢？这不就用不上自己了？

　　这种失落感也没有持续很久，在康离睡醒一觉起来又腻到她身边后就消失了。

　　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祖孙俩回到了暖阁的榻上，没有似往常那样一人在炕桌这头一人在那头，反而都坐在一侧，康离依偎着太妃，和她一起看摊在桌上的一个册子。

　　“所以，起名字不用根据什么天干地支日月星辰来起吗？”康离发出疑惑，“就这样就行了？”

　　康离不在京城的时候，齐安郡主家新生了个小孙字，因为得的艰难生得也也艰难，齐安郡主非常宝贝，就想请个身份尊贵的人来起名字，好镇一镇他的命格。

　　普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当然是皇上，然后就是太后皇后太妃等人。皇上和太后自然是不敢劳动的，皇后又请不动，最后将帖子送到了太妃这里。

　　康离一直以为像他们这种贵族的孩子起名字的时候都是有讲究的，没想到太妃只是问了那孩子的出生时辰，就取了本册子出来，弄得康离十分好奇，起个名字这么简单的吗？

　　就算是在科学文明高度发达的上一世，很多人给孩子起名字都还要算一下金木水火土什么的呢。

　　“起个小名而已，没那么复杂，有吉祥的寓意就好。”太妃摸摸康离的头，“正式的学名自然会请钦天监算，以后还要请家里的大家长起表字。”

　　康离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仰起头看太妃，“那阿离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阿离呀，阿离的名字是你父王亲自起的，”太妃将康离圈在怀里，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庞蹭蹭她的头顶，仔细给康离解释，“意为‘离离原上草’，希望我们阿离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如蒲草一样坚韧，不轻易改变自己的意志。”

　　还因为，人生中太多别离，用“离”字做名字，或许等到真正离别时，能接受的更好一些。

　　第二个理由太妃没有跟康离说，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还是要积极一点。

　　康离听完太妃的解释，沉思了很久，就在太妃怀疑她是不是其实没听懂的时候，康离郑重地点头，“祖母放心，阿离会努力活成父王希望的样子的。”

　　“那倒不必。”太妃很快接话道，“你父亲的希望是他的希望，阿离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顿了顿，又补充说：“我们这个身份地位，其实不太可能完全按照自己心意过活的，只是在身份规矩的束缚下能快活一日算一日吧。”

　　“太妃，晚膳好了，”张嬷嬷从外头进来打断了祖孙两人的对话，“请您和小主人移步餐厅。”

　　太妃看了眼依偎在怀里的康离，懒洋洋不想动的样子，甚至隐约地听到了她的哼唧声。

　　“算了，就在暖阁用吧。”虽然不符合规矩，但是就放纵这么一次，没关系。

　　家里就这么两个主子，当然说啥是啥，偶尔不守规矩也没所谓，于是张嬷嬷重新退了下去，吩咐人将饺子送进暖阁。

　　今天的饺子有三种馅儿，茭白羊肉、茴香兔肉和鸡肉香菇。香菇羊肉是去年康离“研究”出来的，太妃特别爱吃。而康离只遗憾这个时代还没有玉米，不然香菇玉米饺子更好吃。

　　饺子送了上来，热腾腾的还散着热气，一个个包的像元宝，特别好看。

　　康离先夹了一个放到太妃面前的碟子里，“祖母，吃个元宝饺，日日进元宝。”

　　太妃也夹了一个放到康离的碟子里，“好的，阿离也吃，吃下元宝饺，日日进元宝。”

　　“哎哟，”站在榻边听伺候的张嬷嬷笑起来，“这祖孙俩，吃个饺子也让来让去，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红英你也来，”太妃对张嬷嬷招手，“饺子要大家一起吃才热闹才好。”

　　张嬷嬷连连摆手表示不行，哪有奴婢和主子一起用餐的，“这不合规矩，不行的。”

　　“你是我贴身的人，我说合规矩就合规矩，快来一起，”太妃一再招呼着，“不然我要生气了。”

　　康离也跟着敲边鼓，“张嬷嬷一起来嘛，祖母都说没有关系了，别的人还能反驳祖母吗？”

　　张嬷嬷知道要是再推辞就显得自己太不识抬举了，况且太妃待她确实很亲和，就答应下来。答应是答应下来了，张嬷嬷到底惦记着规矩，没有在榻上坐下，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在榻边上坐了下来。

　　太妃虽然不太赞同，但是到底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给张嬷嬷夹了一筷子饺子后就让她自便，怕让张嬷嬷更加不自在。

　　康离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饺子，满足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唔，太好吃了！今日的馅儿好鲜啊。”

　　太妃也跟着点头，“确实，比往常吃起来鲜很多，”然后转头看向张嬷嬷，“这次里头放了什么新料了吗？”

　　张嬷嬷摇头，“调料应该没变，这次用的肉除了羊肉是府里自己的，兔肉和鸡肉都是用的小主人带回来的兔子和野鸡，应该是肉新鲜所以馅儿新鲜吧。”

　　康离眼睛亮起来，她都把自己带回的兔子和野鸡给忘记了。大概因为不是她自己猎到的，所以印象不够深刻，就没记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