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62、怒火

　　第六十二章

　　听秋桂将事情讲完，康离简直怒火中烧。

　　真是，岂有此理！

　　康离转头看向夏菱，她还在哭，表情麻木眼神涣散，显然是吓得不轻。头发散落在耳边和额头，将脸遮住了，康离只看得出她的脸有伤，但是不知道伤势如何，就想将头发拨开仔细查看。可是不等康离的手碰到她，夏菱就开始往后躲闪，甚至开始尖叫。

　　“啊——”夏菱躲在秋桂身后，“别碰我！滚开！”

　　康离铁青着脸色，收回了手。

　　“公主！公主！”秋桂以为康离生夏菱的气，急忙替她求情，“夏菱吓到了，她不知道，您别生气，别生气！”

　　康离摇头，表示没有生气。她顿了顿，还是伸出了手搭在了夏菱的肩膀上，声音放轻，“夏菱，夏菱，是我啊，我是荣佑，夏菱你别怕，我给你做主，你别怕，哭出来吧，放声大哭，别怕，我给你做主啊。”

　　夏菱似乎感受到了康离的善意和信息，眼神慢慢聚焦起来，最后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康离。

　　“别怕，我在呢，我给你做主，别怕。”康离继续安抚着她，同时给一旁的秋桂使眼色，秋桂也是聪明的，立即会意，跟着一起安抚起来。

　　过了一会儿夏菱终于回了神，“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康离这次没有拦着她，由着她痛痛快快地哭。

　　康离站起身，对站在门口的六公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里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不惊动别人。

　　“阿离。”六公主见她看到了自己，开口询问她，“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呢？康离摇摇头又点点头，“六妹妹是不是带了嬷嬷来？”见她点了头，康离也没客气直接跟她要人，“夏菱这个样子，秋桂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请六妹妹派个嬷嬷帮帮忙吧，我还有别的事。”

　　康离当初想着只两个晚上，只带了夏菱和秋桂，现在出了事就没人可用了。

　　六公主忙不迭地点头，“我的人你只管用，有事直接吩咐她们，不用客气。”

　　康离点头，她也没打算客气。说话间就有一个嬷嬷上前来帮着秋桂把夏菱扶起来，带下去到旁边的厢房去清洗整理。

　　“夏菱受到不小的惊吓，若是冲撞到嬷嬷，还望嬷嬷看在荣佑的面上不要怪罪生气。”康离客气了一句，嬷嬷连忙行礼说“不敢”，还说定会照顾好夏菱。

　　等几个人离开后，康离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盯着地板，沉思起来。这件事必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自己的人这样被欺辱，若是自己不给做主，那也太丢人了，也对不起夏菱和秋桂忠心耿耿这么多年。

　　更况且，那花圃就在围场的行宫内，离自己和六公主的院子又这么近，那歹人居然还敢乱来，这也太放肆了，若是不惩治，自己的和六公主的颜面何在？

　　康离越想越生气，脸色就越加难看。这样铁青的脸色出现在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上，即便这个孩童是公主是上位者，依然令人吃惊——她才八岁。

　　六公主也从来没见过康离这样生气过，一反平时可爱和气的神情，满脸怒容仿佛下一刻就要暴怒。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开口，“阿离……”

　　康离下意识想对六公主笑，结果因为还在生气，表情一下子没转过来，这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阿离，你怎么样？”六公主在另外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出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康离本来想说“不用”，可是转念一想，这件事若是有六公主的参与的话，可能会更容易操作一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能，等到某些时候，还是要请六妹妹帮忙。”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六公主点头，说的很真诚。

　　康离沉吟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今日之事，必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否则我的颜面往哪里放？”

　　六公主听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这样，自己的下人被欺辱，做主子的若是不给找回公道，真的很丢脸的。

　　“可这两个丫头都才十一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若是直接将事情这么直白地说出去，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别说这个将女子名声看成性命的年代，就是上一世那个有着先进文明的现代社会，遇到这种事又有多少人忍气吞声，即便报了警也不愿意公开姓名隐私。

　　六公主本来就没经历过这种事，如今听康离一说，也觉得有道理，“那阿离打算怎样做？”

　　“这事儿，不能够直接这么说，得换个说法，”康离说得很慢，“就说有歹人到我们的院子门口鬼鬼祟祟偷窥，被两个丫头发现后用石块将人打走了。”

　　六公主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偷窥公主们的院落，那这罪名就可大可小了。往大了说，那是冒犯公主欺君罔上，可以坐牢砍头的，可又因为只是“偷窥”，还被“用石块打走”了，罪不至死，只需惩治一番就行了。

　　当然了，这“惩治”的程度，也是要因人而异的。

　　“这个办法可行。”六公主拍手赞同，“那，我们现在就去把凶手找出来吧，”六公主突然来了兴致，“让本宫看看，是谁狗胆包天，居然敢在皇家行宫做下如此放肆之事！”

　　康离却摇头说先不急，“大皇兄和二皇兄是这次围猎的组织者，我们不能驳了两位皇兄的面子，到时候扫了大家的兴致就是我们不懂事了。”康离给六公主解释着，“秋桂当时用花盆砸了那个歹人，必然留下了伤痕，我们请二皇兄帮忙先暗中寻找此人，等到围猎结束那天或者等回到京城，找机会惩治他。”

　　六公主点头，也给出了建议，“还是别等到回京城了，京城里人多眼杂，不好安排，直接在围场吧，”她眼珠子转了转，“明天围猎那么乱，弓箭又没长眼睛，实在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康离：……我原本就想着明天晚上趁喝醉酒找人揍一顿出出气，没想到六妹妹比我还狠。

　　“好，就这样。”康离拍手，意见就这样达成了统一。

　　接下来，六公主就将自己的大宫女叫了过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嘱咐了一番，接着就将人打发出去了，“去吧，一定要将此事办好。”

　　大宫女得了吩咐就出去了，六公主则招呼着康离洗漱换衣服，“听说晚上的宴会很与众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康离顺势提问，“还不是就那几种菜色，大家吃吃喝喝喝罢了。”

　　“不一样哦。”六公主说，“听说这次既不是每人一张桌案，也不是大家围坐一张圆桌，而是——没有位子！”

　　“没有位子？没有位子坐在哪儿呀？”康离瞪大眼睛，“难道就端着碗站着吃呀。”这模式怎么有点熟悉呢？

　　六公主点头，“没错，不过不是端着碗啦，是端着盘子，菜品吃食摆在一张大大的长长的桌案上，谁想吃什么就自己去取，这样能吃好多东西，又不会浪费。”六公主摇头晃脑地跟康离显摆，“听说是沈贵妃的兄弟从苗人那里学来的，大皇兄和三皇姐早就想试试了，在宫里各种规矩约束着不行，这才跑到围猎的行宫里来尝试。”

　　康离听完了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听着耳熟，这明明就是自助餐嘛！随着在这个时空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越长，越加地刷新了康离的眼界和三观，越加觉得惊喜。

　　两人交谈这么会儿功夫，厢房那里夏菱和秋桂也收拾整理好了，留下一个嬷嬷将夏菱安抚着睡着，秋桂重新回到康离这里，一来是不能总让六公主的人伺候着，二来是她心里头还是不太安稳，总觉得在康离身边才觉得安心。

　　六公主见秋桂回来，猜到她可能是有话说，就起身，“你们聊着，我回去换个衣服，待会儿一起过去。”

　　康离点头，起身相送，待六公主出门，让秋桂把门关上，“过来坐。”

　　秋桂搬了个小凳子在康离身边坐下来，仰着头看她。

　　康离伸手在秋桂头上摸了摸，“吓着了吧？别怕，本宫自会给你们做主的。”

　　康离并不经常自称“本宫”，一旦如此自称了，定是非常严肃非常正经的事情。一旦她自称了“本宫”，就表示答应下来的事一定会做到，因为这代表了她的威信和威严。

　　秋桂从来没有怀疑过康离会不管这件事，如今她又这样说，更是给了她信心，知道她一定会给她们俩主持公道的。

　　“现在，你再把刚才的事重新仔细说一遍？”康离说：“我再琢磨一番这其中的关窍。”

　　秋桂听了急忙又把刚才的事仔细描述了一番，因为冷静了下来也没那么着急生气了，很多之前遗漏的细节被慢慢回想起来。

　　“那个人，穿了湖绿色的长袍，手腕上戴了一串蜜蜡，”秋桂边回忆边说，“还有，脚上有一条链子，样式没看清。”

　　康离边听边点头，其实这些东西并不算十分关键，豪门子弟手上戴串蜜蜡很常见，倒是脚上戴链子这种，有些人家因为娇养孩子，确实会给公子哥戴脚链或者耳钉这些饰品。

　　“还有别的吗？”

　　秋桂想了想，摇头，“没有特别的了。”

　　“你之前说他喝酒了，酒气很大吗？”康离提了个问题。

　　“嗯，可大了，”秋桂用力点头，“我离得远都闻到了。”

　　康离将这些都记下来，也许以后会用得到，现在，她要做的是梳洗更衣，等会儿还得跟六公主一起去前头参加宴会呢。

　　这个时代的自助餐，会是怎么样呢？

　　秋桂经过一系列的安抚，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可以跟着康离行走伺候了。她伺候康离洗漱梳妆，将早就安排好的今晚穿的衣服找出来，却被康离拒绝了。

　　“不要这件，”康离摇头，“换那件大红色的。”

　　秋桂一愣，“您不是说这件太严肃太正式？还是太妃一再主张您才带上的呢。”话是这么说，但是秋桂手底下还是利落地将将衣服换了过来，“要我说，公主身份高贵，长得又好看，当然要大红色才配得上，才能衬得出您的气质。”

　　“行了，太夸张了。”康离接了衣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隔着一张屏风跟秋桂对话，“你们跟我一起长大，当然觉得好好。”康离将衣服换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这种话自己人说一说就好了，外人面前可千万别说。”

　　“知道了。”秋桂吐吐舌头，表示记下来了。

　　康离出门的时候六公主已经收拾好坐着喝茶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也穿了件大红色的宫装，只是她是广袖曳地的宫装，而康离的却是对襟束袖的。

　　二人一对视，不约而同笑起来，“我们走吧。”

　　宴会在日落前开始。其实确切地说，没有准确地开始时间，这种自助式餐会又不是正式的宴会，会有汤品前菜主菜什么的，她们到的时候，长桌上已经摆放了些食物了。

　　“你说，大皇兄搞这种东西，真的行吗？”六公主往康离身侧倾了倾，悄声对她说：“我怎么看着，不伦不类的呢？”

　　“不知道呢，”康离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同时眼睛还在四处看着，想找一个手上戴蜜蜡串的人——虽然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这是，晚宴啊还是茶会啊？怎么都是点心和水果啊？”

　　虽然正常的自助餐确实是点心水果多一些，可这不是现代啊。

　　两个人虽然都十分疑惑，但是没有再多说一句，因为三公主带着八公主走了过来。

　　康离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六公主，六公主也在看向她，两人眼里是同样的疑惑——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穿上了大红色？

　　撞衫这种事，关系好的两个人可以说是默契，关系差的那可就尴尬了。比如现在，本来也许只是打个招呼转头就走的事，现在四个人面对面，都愣住了。

　　还是康离先回了神，首先屈膝行礼，“三皇姐好，八皇妹好。”

　　康离都行礼了，六公主也不好直挺挺地站着，只好也随便一屈膝敷衍地行了个礼，“三皇姐好，八皇妹好。”

　　大家都是有颜面的人，表面平和还是会装一装的，康离和六公主都已经行礼了，三公主和八公主自然也不能无礼，两人各自还了一礼后，三公主开口，“两位妹妹慢慢来，我们四处看看。”

　　康离和六公主只能再一次行礼目送康三公主和八公主离开，六公主甚至还对着她们的背影撇了撇嘴，但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六妹妹，我去找二皇兄一下，你……”

　　“你去吧，我四处看看，瞧瞧这‘自助餐’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公主四处看了看，“看起来大家都十分好奇呢。”

　　离开了六公主，康离很快就找到了二皇子，不用她说明来意，二皇子就率先开口了，“是沈家的一位表亲。”

　　“沈？沈贵妃吗？”

　　“算是。”二皇子说，这人虽然是跟着大皇子来的，但是不算沈贵妃家的人，而是沈贵妃的母亲的一位什么亲戚，在京城谋了一个三品的官职，娶了镇国将军的女儿为妻。这歹人就是这个三品官家的公子，虽然不能算是不学无术，但也的确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若不是为了他的外家镇国将军和沈贵妃母亲的面子上，大皇子其实也不爱带他玩儿。

　　“阿离直管去做，到你出气为止，别的我来担着。”二皇子当时听说后，就十分地气氛，若不是还有些理智，只怕当时就要去将人绑了下狱了。

　　对于二皇子的话，康离十分感动，当下就露出一个甜甜笑容，“谢谢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