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49、御书房

　　第一四九章

　　衡王因为不听收兵的命令，一个劲儿地往前追击，很快被风雪迷失，郑广隶虽然一直紧追着衡王，可是风雪来的太快，尤其是漫天飘舞的雪花，很快就遮住了郑广隶的视线，丢失了衡王的踪影。

　　郑广隶想要继续往前追击，可惜风雪越来越大，连战马都不愿往前走，只能眼看着衡王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后面的士兵追上来，劝他说风雪太大了，再走下去容易有危险，不如先回去，等明日天气好些再派人出来找。

　　郑广隶不过犹豫了片刻，风雪就更加猛烈，身下的马也开始不受控制，自发地往回走——老马识途，总是知道哪里是家。

　　接下来的三天，大周不断派人出去寻找，却一直没有看到衡王的身影。一直到了第五天，从须臾来了一个使者，说是受须臾的新王的命令，来与大周商议事情的。

　　所谓“新王”，是须臾原来的二王子犬尤，不知道他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夺下了大王子丹夜的权，自己开始主事。

　　使者还带莱一个消息，那就是衡王此时正在须臾。按须臾使者的话说，是他们的人在边境发现了因为风雪迷路的衡王，将其带回须臾王庭照顾起来。

　　而衡王的信中却不是这样说的。衡王在信中暗示，他遭到须臾的暗算，被须臾俘虏回了王庭，为了保全气节，衡王甚至还试图用他偷藏的匕首自杀，不过被须臾的人发现给拦了下来，连着衡王的令牌、写的信一起，由使者带着到了大周作为证物。

　　当然了，须臾派人来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给大周传递衡王的信件和物品的，还有一个目的，是想要和谈。用须臾使者的话来说，就是“重修旧好”。

　　能不能重修旧好周克昱可不敢说，但是衡王被困在须臾这件事是必须要呈报给皇帝知道的。

　　当初衡王走失时，周克昱和郑广隶就已经写了请罪折子命人快马送去京城，只是路途遥远，在须臾使者来时，尚未送到宫中。

　　于是周克昱和郑广隶不敢耽搁，重新写了信件塞在小竹筒里，并附上衡王的亲笔信件，让信鸽带回京城去。

　　飞禽即便路途中有休息，也还是比人力马匹快。衡王被困于须臾的消息比郑广隶和周克昱的请罪折子早了半天进了宫送到了皇上手中。

　　信鸽到达宫中时，康离其实在御书房，她是来与皇上请安，顺便与皇上商议一番捐粮的事。商量完了正准备走呢，高公公来报说西北有急报送到。

　　康离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后来是皇上让她留下来的，还命人去后宫，除了还不懂事，将剩余的几个皇子公主都喊了来。其实也就是四皇子五皇子和三公主六公主八公主五个人了，其他的皇子公主们最大的也才八岁，自然是来不了。

　　加上原本就在御书房的崇王和康离，一共七个人，全都到了之后，高公公将御书房的门关上带着别的人到远离御书房的地方去守着了。

　　等高公公等人一走，皇上才把西北来的信件给众人看，“瞧一瞧，你们的好兄长！”

　　听了皇上的话，康离心中一跳，心说这听起来不像是好话啊。

　　而与“好兄长”关系最亲密的三公主首先抢了信件看起来，甚至抢先在了崇王前面。三公主读完信件后大惊失色，口中连连道“不可能”“不相信”。

　　崇王到现在只猜出来衡王可能出事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因此就上前想跟三公主要信件来看。

　　才把信件拿到手，还没仔细看完，突然被用力推了一把，手中的信件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一抬头就看到三公主正愤怒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一定是你！是你要害大哥哥！”

　　康离等人都很吃惊，三公主发什么疯呢？

　　此时四皇子已经把信件捡起来了，他看完之后也是大吃一惊变了颜色，接着吧信件给了五皇子，康离好奇信上到底写的什么，就凑过去看了眼，康离都凑过去了六公主当然也要跟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在五皇子身边将信件看完了，接着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衡王居然被须臾给俘虏了？！虽然信件中用的不是“俘虏”这个词，但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吧。

　　三公主对崇王发了好大一通火，崇王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也不能把三公主怎么样——只能无奈地等她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才解释说自己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还让她别太激动，小心身子。

　　三公主突然冲崇王发那么大一通火，甚至还有近似于污蔑的话语，可是皇上在上首只是扶着额头闭目，没有阻止的意思，令崇王不禁心里打鼓——父皇是不是也这样怀疑？

　　可是天地良心，他虽然和衡王明争暗斗互不顺眼，但是他不是不知道分寸之人，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呢？

　　三公主还在呜呜地哭，康离和六公主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一劝安抚一番，接着又看了一眼八公主，八公主站在一旁低眉顺目地看鞋尖，既不关心什么信件也没有来安慰三公主，完完全全一个局外人的样子。

　　崇王这才有功夫从五皇子手上把信件拿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把信纸对折好放回到皇上面前，“父皇？我们现在怎么办？派出和谈使吗？”

　　皇上扶额闭目的姿势没变，也没回答，不知道是否听清了。没有等到皇上的回复，崇王倒是也不尴尬，只垂手静立在一侧。

　　皇上不出声，崇王又安静下来，其他人自然不敢说话，除了三公主还在啜泣，在安静下来的御书房中显得尤为突兀。

　　三公主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啜泣声逐渐改为抽泣，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一直到御书房彻底安静下来，皇上才直起身子睁开眼，“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沉默，是今日的御书房。康离和六公主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回去低下头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哼，”五皇子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丢人！”

　　五皇子年纪小，崇王可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当然不能和五皇子一样“不懂事”，他轻轻斥了五皇子一句“别胡说”，接着走到御书房中间对皇上行礼，“事已至此，父皇切莫过于气怒，要保重身体才行，”崇王顿了顿继续说：“皇兄身陷囹圄定然也十分难过，无论前因如何，终归还是要将人救回来的。”

　　康离在一旁听着不禁心中朝崇王竖大拇指——这话说的实在是高明，既关怀了皇上的身体也体现了自己对衡王的同情并表示了必须救他回来的心思，同时还暗搓搓地给衡王上了个眼药，一个皇子“身陷囹圄”呢，这可不是丢人的问题。

　　听完崇王的话，皇上面色舒展了些，冲崇王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们收到的所有情报都只有这么多，”崇王说的是桌上的那两张来着衡王和大驸马的信，“即便派人和谈，只怕也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无法达到最利于我国的效果。”

　　这地皇上点头的幅度更大了些，面色也更加好看，眉头也舒展了，嘴角甚至微微上翘了些，“那你说，该如何做到知己知彼？”

　　“这……”崇王像是沉吟了一会儿，摇头，“儿臣愚钝，一时想不出主意。”

　　皇上抬眼瞥了一回崇王，转向四皇子和五皇子，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俩有什么想说的？”

　　五皇子还在不高兴，没吱声，四皇子似乎有话想说，但是抬头看了眼崇王，又垂下了眼。

　　“四弟，”崇王如何不知道四皇子的心思，“父皇问你话，你可别藏着掖着，说错了也不怕，说对了更好。”

　　四皇子抬头看了眼崇王，确定他说的是真心的，便放下心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二哥说的没错，无论是打还是和，首先应该做到的都是知己知彼，如大姐夫信中所写，不过短短几天须臾王就从丹夜变成了犬尤，而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我们一无所知，甚至连暗探的消息都没有——他们是不知道不清楚，还是被新王除掉了拔起了，这都无从而知。”

　　四皇抬眼看向皇上，皇上正垂眼盯着书案上的信纸。四皇子顿了顿，嘴巴动了又动，最后却不肯说下去了，只说自己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事发突然，儿臣现在其实还有点懵呢。”

　　康离听闻此言，不禁抬起头来看了眼四皇子，然后又转头看向六公主，果然六公主放松了许多，刚刚握成拳头的两只手已经松开了。

　　康离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这兄妹俩的心思，无非是不想压了崇王的风头。知进退、懂得适可而止，看起来贤妃没少费心思。

　　皇上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声，抬起头来看向底下这些孩子。原本半低着头的康离察觉到后，立即低下头去，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可惜了。这种事，就像数学老师突然抽人上黑板做题一样，你越低头越逃避，越会被老师喊起来。就是这么没道理。

　　“阿离，”皇上声音带着笑，“你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