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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存在 ...

  •   应呈一把按住江还的头,迫使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扭头就喊:“谢霖?”

      防弹背心是不能面面俱到的,谢霖伸手在耳边一摸,一掌心的血:“妈的……差点把我这只耳朵也震聋。”

      应呈又看了一眼,确认只是一点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又用力一按:“你给我老实趴着,别乱动别冒头,知道了吗?”

      说完向叶青舟和谢霖一点头,打了个复杂的手势,两人意会,叶青舟就地一滚钻进了草丛,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弹孔,而谢霖则打地鼠似的一起一蹲,迅速吸引火力,应呈弹无虚发,抓住机会,趁机干掉了一个,叶青舟的肋骨碎了几根,呼吸间疼得他直抽冷气,以至于端着枪的手还在颤抖,咬咬牙忍住了,以他的角度又干掉了一个,然后咬牙切齿软倒在地上,一口咳出满地血沫。

      ——那是肺里的血。

      “哥!”

      他嘶吼着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又迅速爬了起来,喉咙里呼噜噜直响,大声道:“我没事!”

      “没事个屁!”应呈一回头按住耳麦,“陈局!赶紧派急救来!”

      陈强那边还没来得及回话,这边形势急转直下,瞬间变成了三对三的平衡局面,郑远峰也不知道他对面三只不仅是纸老虎,还是缺胳膊断腿的纸老虎,连忙一招手,先退回了仓库,江还在应呈的暴力镇压之下依然努力地抬起了头:“不行,他要跑!这个仓库四通八达,他要是跑了就真抓不住他了!”

      应呈又用力按了他一把,厉喝:“你给我趴着别动!”

      说完也不顾耳麦里陈强扯着嗓子近乎绝望的警告,嫌吵,反正也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索性把耳麦抠出来往地上一丢,问:“你俩还行不行?”

      叶青舟又咳出来一口血,按住胸口,感觉胸口软绵绵的,再用力一摁可能就把自己的内脏戳穿了,于是抹干净嘴边血沫,绷着嗓子说:“行!”

      他于是对了个眼色,三个人分三路向仓库缓缓包抄过去。

      江还浑然不知听话为何物,躲在铁桶后面探头探脑,只见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空木箱,反而成了错综复杂的掩体,枪支在这种地形里成了累赘,叶青舟只好把沉甸甸的突击枪挂在脖子上往后一甩,憋了一口气不敢呼吸,猎豹似的往前一扑,反而挨了一枪托,呕出血来倒在地上,胸口疼得起不了身,何洋返身回来,又掏出了一把新的水果刀,应呈及时出手,抓住他的手往木箱子上一砸,生生震掉了他手里的刀,奈何他也是受了伤的人,何洋忠心耿耿,不要命的疯劲上来,野牛似的直接把应呈打倒在地,抬头催促:“老大!快走!”

      部下虽然忠心耿耿,郑远峰这个老大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握着一把shou枪,直奔后门而去,叶青舟和应呈本身就被炸了个七荤八素,叶青舟最是严重,几乎起都起不来,应呈还得顾着他,被何洋和另一个喽啰纠缠得脱不开身,只好高喊了一句“谢霖”。

      “这呢。”突然蹿出来挡住郑远峰去路的谢霖宛如天神降临,他举枪对准郑远峰,浑身上下自带光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啊,郑老板?”

      郑远峰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应大队长打架就一个字,“莽”,什么规矩美感通通没有,只见他抄起板条箱,抡圆了就往小喽啰背上一砸,直接把人干趴,然后一把把叶青舟从地上拽起来,躲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刀捡了回来,疯狂挥舞的何洋,但就算何洋再如何像个十足的疯子,依然不过强弩之末,对上应呈这个比混混还混混的刑侦队长,被拿下也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又回过头,看向坚定不移拿枪指着他,强调了一遍“把枪放下”的谢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单手举过头顶,另一手缓缓地把枪放在地上。

      他很清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耗尽半生心血建立起来的帝国,已经彻底崩塌了。

      可他清楚,有些人却并不清楚。

      他身后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老大”,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见何洋手持凶刀,向应呈捅去,而应呈身后摊着一个几乎动弹不得的叶青舟,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角落里蹿出来一个黑影,直奔应呈,谢霖几乎是在同时,大喊了一句“应呈”就扑了过去,郑远峰趁机将刚刚落地的枪捡起,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脚尖前已经炸开了一排弹花,叶青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勉强靠着身后的板条箱才能站稳,端着枪微微仰着头,嘴唇颤抖,有粉红色的血混杂着肺里的泡沫从嘴角溢出来,端着枪的手抖如筛糠,轻嗤了一声:“你试试?老子的枪走了火,可不负责。”

      ——叶青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始终是那个叶青舟。

      刚捡起来的枪终究又落回了地面,他看着叶青舟的眼睛,知道自己确实是败了,再无转圜余地,于是举起手来,老老实实一脚把枪踢了过去,笑说:“要是叶警官愿意跟着我干,我可落不到这步田地。”

      叶青舟冷笑了一声,从来没觉得突击枪会这么沉,艰难调整了一个姿势,用两只手端枪,也依然剧烈颤抖着,目光向下一睨,只见谢霖及时一扑,扑倒了何洋,而江还则径直扑倒了应呈,冷不丁整个人都压在应呈身上。

      应呈嘶了一声,心神一松身心俱疲,一伸手发现自己连推开江还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好气地瘫在地上,像极了刀俎上任君采撷的鱼肉:“江还!起开!还吃上豆腐了是不是!”

      江还用力一撑,却只往旁边一倒,应呈这才惊见他捂着腰部,血从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里喷涌一地——就算谢霖扑得及时,何洋捏在手里的刀,依然划破了江还的身体,他开始大量失血,应呈想求援,却想起自己已经把耳麦丢了,只能一把按住他的伤口,急切喊了一句:“江还!”

      谢霖匆忙铐上何洋,一边求援一边接过叶青舟递过来的手铐,走过去铐上郑远峰:“陈局,线人受伤了,快,派急救来!”

      ——有点疼。

      江还伸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满手都是血,然而透过指缝,看见的却是一张虽然灰头土脸,却依然朝气蓬勃的脸,他五官都拧成一团,正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江还”。

      他又觉得不太疼了。

      世间千万种执念,都随着血液从伤口里流逝,他浑浑噩噩想了许多,一会是盛夏的风撩起教室里素雅的窗帘,一会是在黑暗的海里哭到声嘶力竭,一会是冰冷的手术台和刺眼的无影灯,一会又是小巷里荡出去的欢声笑语和四季飘香的皮蛋粥,而血液的流失让他觉得四周阴冷,刺激着他的神经,促使他回到现实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他突然看向过来帮忙给他止血的谢霖,笑着说:“你多照顾照顾他,求你了。要是我死了,就把我丢海里,我没有身份,没有亲朋,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会追寻我,我本不存在,请你把我丢进深海喂鱼,让我的尸骨自己腐烂,那就是我的去处,谢谢。”

      谢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应呈,只见应呈也怔愣了一瞬,随即破口大骂:“你死个鬼!”

      警笛由远及近,特警一组终于姗姗来迟,几个人也算松了口气,先让人把郑远峰一行都押了回去,救护车却没那么快能就位,而江还那虚弱的模样却仿佛随时都会续不上下一口气,叶青舟更是直接躺倒在地,一张嘴就是吐血,应呈咬牙切齿,哪管那么多,伸手一招直接开走了特警一组的车,然后把车速飚上了顶,在爆炸过后的单耳失聪与呼吸困难及其他各种并发症里,操纵着钢铁铸就而成的怪物,在一片紧凑的车流里横冲直撞,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身后居然又响起了警笛,不是特警或者救护车的警笛,是交警。

      只是,这一次,交警却不是来拦他的。

      两辆雪白的警用摩托呼啸着警笛,一左一右包抄上来,左手边那辆,应呈恰好认识,不就是早上才罚过他的那一位吗?

      只见交警把车开到跟他齐头并进,先向后一招,示意他减速,再向前一招,示意他跟上,随后两辆摩托把车速和警笛音量都拉到顶,上前开道。

      应呈耳朵里流着血,满头是灰,身上还穿着沾满血迹的警服,摇下车窗喊了一嗓子:“谢了兄弟!”

      交警听见了,举起手来摇了摇,只见他手里抓着一个对讲机,显然,各警队之间通力协作,他们只是距离最近的第一批。

      在注意到漆黑的车身上写的特警两个大字,以及车里几位一身狼狈的警官后,拥挤的车流里不知是谁带头打起了喇叭和双闪,交警的警笛和私家车的喇叭响成了一片二重奏,车辆开始逐渐靠边让路,片刻内,就挤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更多的警用摩托四面八方地汇聚过来,主动向前或者向后,护送着应呈的车一路畅通无阻。

      谢霖本来就头晕目眩的,他车速又飚得飞快,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连睁眼都没力气,眯着眼摊在副驾驶,向前指了指,笑了:“看见没,这条命,没白拼。”

      叶青舟的身体情况要糟糕得多,仿佛被人抽掉了骨头似的,要依靠着江还才能坐稳,但郑远峰好歹是板上钉钉了,于是也轻轻笑了一声。

      ——死也值了。

      倒是江还白着脸突然开口:“对不起。”

      同样都是炸弹底下逃生出来的,应呈的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全靠手里捏着的方向盘才能硬撑,这会连魂都不知道震到哪个角落去了,血与肉里糅合的,仅剩一腔正气,闻言突然醒了一半神:“什么?”

      他按着伤口,血已经渗得不多了,他按得很用力,所以血没有滴在车里,这一点让他很高兴,他强撑着盯着前方:“估算错误,我好像伤得没那么重。”

      应呈一个走神,方向盘一歪险些撞上让路的私家车,幸好警笛及时把他叫醒,又一拐回到了正路,咬牙切齿:“我管你有事没事,你要是再敢跑,我就给你锁化粪池里,说到做到!”

      江还被应大队长的无下限惊得无言以对,震得瞪大眼睛,良久,才在疯狂奔驰的车里,轻轻说了一句:

      “嗯。好。我不跑。”

      ————————————————

      交警护送着他们到了医院,车一到,四个担架已经准备妥当,一人一个全部抬走,内科外科五官科,CTB超血常规,来了一个医院世纪大环游,顺便做了一个全方位无死角大体检,谢霖这厮还记得连哄带骗,硬把应呈摁进了胃镜室的手术床。

      最后四个人并排躺在急诊室的留观床上,爆炸去了他们半条命,剩下半条在医院也折腾没了,各个挺尸挺得笔直,应呈还不忘拿毛巾捂着嘴骂了句:“谢霖你记住,下次别落我手上,不然我直接给你送进去结扎。”

      谢霖翻了个身:“听不到,闭嘴。”

      叶青舟轻咳一声,疼得死去活来:“悠着点吧,这还有那么多美女护士呢。”

      唯有江还抬头看了一眼——屁的美女护士,早在他们脸皮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应大队长刚一开腔的时候,就全给吓跑了。

      ——————————————

      徐帆知道应呈他们几个好歹还能喘气,连医院都不肯去,在救护车上做了个检查就赶回市局帮忙了,顾宇哲还得顾着实习生二人组,更抽不开空,当场击毙的每个歹徒曹铭都得尸检一遍,大半夜就被叫来警局加班了,整个市局一时之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这次的抓捕行动太大,上至特警下至交警,中间还炸塌了一个金都娱乐会所,涉案人员足有上百,还有缴获的枪支弹药和毒品,陈强忙了个脚不沾地,一直等到人都押回来了,才有空赶到医院去。

      结果带着黄志远到了医院一看,三位队长在急诊室留观床上躺尸躺得整整齐齐,霸占了人家一整个留观室。

      叶青舟的手被撞得整个红肿起来,好在没有骨折,断了好几根肋骨,伤到了内脏,死活不肯住院,只签字绑了个胸带,这会正在一边吸氧一边吊点滴。谢霖情况略好一点,肋骨有点骨裂,不算严重,只不过耳朵挨了一枪,虽然擦了过去,但软骨被正中划开,也是死活不肯住院,只好门诊给他缝合,以后留疤是肯定要留的了,不过应该不会太丑。

      只有应呈是情况最好的一个,结果反而因为胃镜而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三个人都有点脑震荡,再加上鼓膜震破,各种头疼欲裂再加天旋地转,打了止疼药直接睡成了三具尸体。

      陈强叹了口气,绕到护士台,把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晃了一眼,小声问了句:“睡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止疼药也快过去了,你有话要问就叫醒吧。”

      “那伤呢,怎么样,严不严重?”

      护士明显是老大不高兴,陈强甚至觉得她轻轻哼了一声:“你是他们上司吧?那你劝劝他们,这一个个的,一个都不肯住院,尤其是最里面那个,一边吐血一边跟医生闹,内脏伤成什么样还不清楚呢,死活都不肯住院开刀,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医院怎么负担得起?”

      “好好好,您劳驾,得罪了,回头跟医生说一声,我去劝劝他们。”

      陈强转头走到叶青舟床边,轻轻叫了他一声。

      叶青舟猛然惊醒,弹簧似的弹了起来,起得太猛,一阵眩晕又砸回床里,胸腔里疼得他差点厥过去,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嘶”了一声:“师……师父?”

      陈强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摁回床上:“干嘛呢你这是?好好躺着,等会我去给你办个住院手续。”

      “别,住什么院,我不开刀,医生说了能自愈的。”

      “你别给我闹,听见没?医生说了你得住院开个刀,少唧唧歪歪的,别逼我把你师母请来。”

      “不行……我得回去审郑远峰。现在几点了?特警那边怎么说?局里呢?人抓齐了没有?”

      被这么一闹,应呈和谢霖也被吵醒,抬起头问了一嘴:“徐帆呢?怎么没看见他?他伤怎么样了?”

      陈强“哎呦”了一声,直摆手:“得了得了,你再缓缓,徐帆伤得不重,缓过气来了在局里顶班,其他的事用不着你们管,你们老实给我住院开刀好好休息就行。”

      叶青舟哪里肯听,自己把吸氧管一拔,挣扎着要下床:“不行。我得审郑远峰去。”

      “你给我老实呆着!我放你们病假,局里的事你们一个都别管,有我和黄副顶着呢,该住院住院,该手术手术,少给我没事添堵,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郑远峰那案子一直是我在跟,那老狐狸只有我才能审。”

      谢霖嘶了一声,脑袋里昏昏沉沉,也跟着翻身下床:“那我也得回去,这么大的案子,刑侦肯定缺人,徐帆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本身就有伤,哪能让他顶着。”

      黄志远实在憋不住了,横眉竖眼就骂:“你也跟着讨骂是不是?让你们躺着就躺着,放假还给你们放出毛病来了?欠收拾?”

      应呈根本没听进去,他那边刚骂完,这边就揉了揉自己的头,嘶了一声起了床:“那我也回去。”

      结果这一起来,眼一瞥又惊了个倒仰:“完了,江还呢?”

      那小子可别是又跑了!

      他想起车上那句轻飘飘的“我不跑”,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是怎么听见这句几不可闻的话,还生生记在心底的,只觉得莫名心安,很快冷静下来,抬头又向护士追问了一遍:“美女,之前睡这张床的病人呢?”

      “哦,他啊,清创室缝合呢,跟你们半斤八两,也是死活不肯住院,按规定,门诊不能打麻药,那么长一条口子,不打麻药估计得缝好一会,你们先等着吧。”

      应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没跑就好,点了点头,向那护士一笑:“谢谢这位美女姐姐,您劳驾,帮我把这盐水拔了,我不挂。”

      医护人员最烦什么样的人呢?应呈这种不听医生话的。前半句听他恭维美女还乐颠颠憋不住想笑,后半句一听,脸色立马又垮了下去:“这还有一半没挂完呢!”

      说完又看向了说好要“劝劝”的陈强,哪想到这人一来,这三位倒是更不听话了!

      奈何陈强毕竟是年纪大了,就他们这小年轻,非要下床他还真拦不住,叶青舟尤其蹬鼻子上脸,也闹着要拔针,护士拿他们没办法,只好乖乖上前,先把叶青舟的盐水拔了。

      “你俩怎么说?”

      “我在这等江还,这小子背后肯定有事,估计只有在医院才能问得出来,哥,你要回去审郑远峰的话,那谢霖……”

      “我有数。”谢霖说完,在等护士过来给他拔针的空隙里乖巧坐在床沿,掏出手机想了想,一时没想好该打给谁。

      应呈于是轻笑了一声,提醒了一句:“叫陆薇薇吧,那姑娘走武力路线的,秦一乐等会留给我,我有事找他。”

      谢霖心照不宣,打给了陆薇薇,让她开车来医院接。

      陈强和黄志远气得咬牙切齿,奈何这几个小辈全是打不死的奥特曼附体,压根听不进去,就这么片刻功夫,进门的时候还躺尸躺得四肢僵硬,这会倒是已经个个生龙活虎,不过说话还得扯着嗓子喊——

      毕竟还有一只耳朵是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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