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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等待 ...


  •   一行人一直玩到了临近傍晚才罢休。

      回家的路上大家不知是玩累了还是怎么的,都走得很慢很慢。天光渐暗,雪已经小了很多,仍在孜孜不倦地飘摇,但风还是很急躁,在空荡荡的山间横冲直撞,把大家的说笑声撞得七零八碎的。祢豆子似乎被风雪迷了眼睛,或是被吹进了什么灰尘,总在悄悄地揉。后来炭治郎瞧见了赶忙凑上前,一边念叨着怎么了我看看,一边捧着妹妹的脸蛋小心翼翼地吹,可不知为何收效甚微,妹妹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被他越吹越红,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炭治郎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吹疼了,哪里难受让我看看。

      祢豆子却只是不停地摇头,然后一把抱住哥哥,豆大的泪珠不停往外冒。她哭得好伤心,怎么都停不下来,就像是已经憋了很久很久,终于憋不住了似的。

      走在前面的义勇也停下来,看着还在手忙脚乱哄妹妹的少年,许久没说话。不死川注意到这位素来波澜不惊、罕见悲喜的同僚此刻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这与他异常平静的面色显得极不相衬,但又似乎合情合理。

      他们或许玩得太尽兴,尽兴到都快忘了即将到来的离别。

      又或者,并没有人忘记,只是都假装得很好而已。

      那人终于不再看那少年,背过身去,迎着西沉的暮色,站的笔直。宛若一尊镇山石像,妄图为谁挡住风雪与时光。

      再过不久,他便要亲手结束一个少年的生命。而那个少年此刻却仍在安慰别人。

      不死川看不得这种手足情深的场面,也背过身去。他不知道杀了这么多鬼的富冈义勇有没有杀过人,也不知道这人当初是以何种心情揽下的这一任务。只是他很清楚,杀人和杀鬼,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要杀的是……

      不死川看了眼身后那为了哄妹妹还笑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少年,又瞟了眼身旁那岿然不动的活雕像,本还琢磨着这人下不了手需要自己补刀的可能性有多少这种糟心事的他,此刻却只后悔当初没能给那该死的罪魁祸首多补几刀。

      啧。

      乌龟王八蛋无惨。

      由于白天没什么时间准备晚饭,那晚他们吃得很简单,但每个人都在笑,也都会在忽然冷场的时候匆忙找话题,以至于反复出现了好多次几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再度陷入尴尬冷场的情况。每当这种时候炭治郎就会哈哈大笑感慨说大家感情真好啊,于是大家也就跟着笑,每个人都似乎很开心,也都似乎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假装很开心。

      似乎。

      祢豆子前几日都睡很早,这一晚却拉着哥哥一直聊到了后半夜。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炭治郎在说,交待这个交待那个,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自己,总也不放心似的。祢豆子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就像从前每一次哥哥要出远门时那样,稍有区别的是,那时候叮嘱的内容还包括了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而如今她只需要照顾好自己一个就够了。

      即便她知道,将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会是自己一个人了。

      等到祢豆子终于睡下后,炭治郎仍坐在榻边看了她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前脚刚离开,榻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门外发呆。倚在门边的不死川恰好对上了祢豆子的视线,匆忙错开,转而望向那两人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背影。此时已无风雪,静得很,浓重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遍地惨白之上,像是要将其间万物都碾为齑粉。那两人的身影就在这夹缝中越来越小,很快就看不到了。

      那是日出的方向。

      可他却希望这一次的日出永远不要到来。

      炭治郎带义勇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茅屋,看起来像是储藏木材用的。炭治郎说这里是回家的必经路中能看得最远的地方,很小的时候,每当父亲出远门他就常常会跑来这里,张望蜿蜒的山路间有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来父亲就干脆在这儿搭了间储藏屋,既能存放木材,也能让他有个遮蔽。再后来,父亲走了,出远门的人换作了他自己,而常跑来这里等他回家的就是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了。

      所以才决定从这里离开么。义勇瞧出了他的心思,离开即是归来,彼岸的亲人们或许也还在这里等他回家吧。

      有人可以等待,其实是件挺安心的事。不论是被人等,还是等候别人。

      富冈义勇是后者。

      此前没有人知道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接任务的水柱为何自打今年最终选拔过后,每每任务间隙回队里就频频往隐宅跑。稍有打听到的,也只知他去的是低阶队士任务分发室,好像是查某个今年刚通过最终选拔的新人接了什么任务,何时出发,何时归队之类的。

      鲜少看到水柱会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有几个隐出于好奇留意了一下,才知水柱查的那个新人,名叫灶门炭治郎。

      而至于为何常常瞧见水柱站在院外墙角朝队士出发和归来的必经路口遥遥张望,就不得而知了。

      柱们一向很忙,而义勇还属于在出一个任务的途中可能会顺带去管其他一些事的那种,回队里停留的时间就更少了。炭治郎原本也只是他“顺带”的“其他事”之一,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其他”变得越来越特别,一直停留在他心底某一角,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才安心。可惜直到蜘蛛山一役之前,这样的机会都屈指可数。他只能从那孩子坚持不懈的来信以及他人的转述中才得以了解些零碎片段,却总也碰不着面。

      其实队里出任务并没有什么严格精确的时间点,总之就是越早处理完越好,所以即便知道了某个人哪天要出任务,也并不能确定具体的出发时刻,永远忙碌的水柱也总不可能就站在墙角杵一整天。所以他每次也只是在自己临行前多停留一会儿,等待某个万一、某个碰巧,等到他觉得足够久了,又或者旁人路过时投来的目光已成负担了,才终于作罢。

      义勇曾经想过,再相遇时两年不见的少年会成长为什么样子。短暂的初见并没能让他好好记下少年的样貌,两年里,他印象最深的一直是那孩子的泪水,和跪在雪地里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所以在蜘蛛山一眼瞧见那孩子坚定执着的眼神时,他竟没能认出来。

      少年的蜕变,比他想象得更令人惊讶。

      也就是那件事之后,义勇才知道队士们出任务并不一定只从大门出发,也有可能前次任务回来负了伤在蝶屋修养的,待伤一好就直接从蝶屋出发了。

      知道炭治郎有了新任务的那天,义勇也正要出发,料想他们去的人多可能没那么快动身,但他还是“顺道”去了。在墙角站了好一阵也没瞧见半个人影,本以为又会是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无事发生,忽就听见一阵热热闹闹的说话声从门口传过来。而后他就看到三个孩子气壮山河地吹爆了葫芦,而离他最近的那个,便是他驻足于此的缘由。

      看样子又成长了不少,下次回来不会再那么狼狈了吧。他这样想着,终于可以放心离开,而就在这时,那孩子东张西望的目光也瞧了过来,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少年眼睛里忽然亮起来的光。

      呃,被看到了。

      单方面的远观不幸暴露,并即将成为一场寒暄的开端,这个意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眼看少年已唤着他名字、带着十分的喜悦与十二分的活力一路小跑了过来,义勇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可不知为何没能迈开步子,反倒匆匆收拾起不太明显的窘迫,佯装出一幅“我就是在这等你过来呢”的从容模样,以期与自己身为师兄的稳重相得益彰。

      然而大概是“稳重”的心理建设做过了头,他木着脸一开口,就全是“要继续努力”、“要好好工作多杀鬼”这种一板一眼的说辞,仿佛他“顺带”把这孩子捡回来就是图人家那点劳动力似的。再次认清自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件事的他终于放弃了挣扎,以还算“稳重”与“帅气”的方式溜之大吉,连同那句死活没能说出口的“出任务时保护好自己”,也被他掐灭了、碾碎了、吞回了肚里。

      不就是一句话而已,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有点膈得慌。

      其实义勇不知道的是,那次临行前的见面并非偶然,炭治郎那时也并非毫无目的的东张西望。会跑去隐宅问别人出任务情况的不只义勇一个,事实上,自从在柱众审判时得知义勇为自己和祢豆子赌上了性命后,炭治郎就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表达一下感谢,可惜一直找不着人。直到即将动身去执行任务那天,他才得知义勇先生也刚领了任务要出发,赶忙跑去必经路口,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影,本以为是已经走掉了,却没想在自己出发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东张西望的时候,竟然就瞧见了那个身影。

      尽管怎么看都像只是碰巧路过,炭治郎还是擅自理解为义勇先生特意来这里给他饯行并擅自受宠若惊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跟义勇先生说说话,结果自己却只是一个劲地答应着“好”、“好”、“好”……组织了老半天的语言,到头来还是只化为了一句“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最后还是义勇先生点醒了他——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好好杀鬼,方得始终。难怪刚才三句话不离修行,原来义勇先生是觉得他现在还不够强大,即便已经掌握了全集中·常中也不可以懈怠,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绝对不能辜负义勇先生的严格要求!

      或许是出于某种求表扬心理,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情,那之后炭治郎每次回队里也开始频频往隐宅跑,打听水柱是不是出任务去了,去了多久,是否快回……可惜柱级任务分发室与普通队士的不在一块儿,值班的隐也不是同一拨,不然稍有会八卦些的,就能发觉这找人和被找的调了个儿。

      其实义勇也一直有去,只不过历来我行我素惯了,鲜少与人打交道,不像炭治郎走到哪儿都能很快跟大家熟络起来。说来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两人时不时往隐宅跑,却也一直完美错开,从没撞见过。不仅如此,两人在队里停留的时间段其实也是有过重合的,甚至有那么几次连出发都在同一天。

      有一次义勇当天刚回就立马又要出发,听说在蝶屋养伤的炭治郎也即将要出任务,就赶紧“顺道”了一下,偏偏那位也在同一时间得知义勇先生刚回来就要走,早已跑去必经路口周围“顺道”了。

      还有一次,好巧不巧地,俩人都在出发前跑院外站了一会儿墙角,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跟捉迷藏似的,都暗自盘算着要是瞧见了那人一定得尽量自然地走出去,被发现了是最好,要是对方没发现,再去“碰巧”打个照面。

      结果俩傻子似的杵在那儿巴望了半天,也没瞧见那必经路口有啥动静,想来是又错过了,任务不能耽搁,只好提刀出发,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可怜兮兮的。

      不过这俩当事人可丝毫没觉得自己可怜,反倒还一直觉得挺幸运的。

      被人等待也好,有人可等也好,在偌大的世界中能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牵挂着,本身就是件幸事了。

      即便不知道所等的那人,其实也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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