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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仙儿 ...

  •   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逍遥楼”,一个飘逸的名字。

      不过,楼里楼外却是香风萦绕,莺语声声。裙带飘摇金步摇,软玉温香怀中抱。来回逢迎的,是四方客。这——就是逍遥楼。

      不错,这里是青楼,是烟花巷,是温柔乡。江湖豪客,在此亦可化做绕指柔;商贾走卒、文人墨客,甚至卸下朝服的朝廷命官,在这里,用一样的银两成全夜夜春宵。

      这里是江南的临安,是偏安的南宋的都城;纸醉金迷的城市,浸淫着楼外楼的西湖歌舞,席卷着熏人醉的暖风。尽管朝廷对官吏狎妓的处分很重,禁止职官宿娼,武官原则上也只能传唤官妓以歌舞承应;但狎妓之风依旧日炽。甚至一些权臣,在豢养家妓的同时,仍时常狎妓淫乐,留连于青楼之间。

      元朝时,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的《马可·波罗游记》中,生动描绘了南宋时杭州(即南宋都城临安)以及当时娼妓业的极其昌盛:京师(指杭州)城广一百迈当,有石桥万二千座,有浴室三千所,皆温泉。妇人多娇丽,望之若仙。国君侍从的男女数以千计,皆盛妆艳服,穷极奢侈。城中有湖(即西湖),周围皆崇台别馆,贵族所居。临岸多佛寺,湖心有二小渚,崇殿巍然,临水望之如帝居,为士大夫饮宴之所,杯盘几筵,极奢丽,有时客集多至百余辈。青楼盛多,皆靓妆艳饰,兰麝薰人,贮以华屋,侍女如云,尤善诸艺,娴习应对,见者倾倒,甚至醉生梦死,沉溺其中。故凡游京师者,谓之登天堂,归后尤梦京师。……

      “逍遥楼”,只是临安城里的温柔乡中的一所。

      尤其是今夜,今夜的逍遥楼,更是高朋满座。不过,并不同往日,都窝在小间里温柔缠绵、春情无限;客人们围坐在八仙桌旁,正静候佳人出场。

      今夜,是逍遥楼的花魁之一,玉仙儿一曲清歌的日子。

      人人都知道,逍遥楼最夺目的花魁有两支——一枝院外春意闹,杏仙儿,千娇百媚,善解人意,曲意承欢,且一柄长剑,在她手中宛如惊鸿飘影;文武双全,才艺兼备,让她成为逍遥楼的招牌。名士才子评就的花榜,更使杏仙儿的才貌尤著被广为传诵。

      只是,近年来人们都传说,逍遥楼真正的花魁,并不是杏仙儿,而是从无外人见过庐山真面目的玉仙儿。

      都道,玉仙儿是逍遥楼两年前新进的姑娘。

      都道,她冰肌玉骨,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一曲清歌,能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都道,因体弱多病,故她与逍遥楼的其他姑娘不同:逍遥楼的姑娘多少都研习过一点花拳绣腿,也算是席间助兴。可她却手不能提剑,足无法腾空,标准的琉璃美人,脆弱无比;就连恩客的雨露恩泽,怕也无法承受。

      只是一张惊为天人的俏脸,只是一副风中弱柳的身子,只是一肚横溢的才华,成就了这样一个玉仙儿。

      故,未满二八前,不敢让她轻易见客,只因一位江湖术士的一句话:“此女二八前年轻男子窥见其真容,必惹杀身;二八前承恩,必将给逍遥楼招来滔天大祸。”

      这种事,可信可不信。但事关整个逍遥楼命运,还是小心为妙。

      玉仙儿进楼未久,一醉酒混子在逍遥楼钻来钻去,不知怎的,竟进了玉仙儿的香闺“怀玉”。玉仙儿边上的丫头青芸的花拳绣腿终究架不住,等到护院闯进时,玉仙儿已被逼入床闱深处,珠泪涟涟,一只软玉温香的小手正被登徒子轻薄。毕竟打开大门做买卖,图个和气生财,护院也未将他怎样,直接将他丢出了逍遥楼。

      倒是玉仙儿大病一场,足足半月有余。待她终可以扶着青芸的手踏出“怀玉”时,却听说那个登徒子就在几日前不明不白地死了。据说死状甚惨:双手竟被人活生生切了去;双眼也不知去向,血乎乎两个窟窿,很是吓人。官府查验后,定为谋财害命。可究竟是被何人谋的财,天知道。可能又会是一宗无头案。这样的案子何曾少过?

      “只可怜那厮的老母和幼子,哭天抢地,却已于事无补。”青芸道,偷眼看了玉仙儿一眼。玉仙儿冷冷道:“日后少些道听途说、坊间传闻;省得污了耳朵。下去吧。”她的一只玉手,拈了一个白子,沉吟着看着案上的棋盘。

      青芸关门前,又听得玉仙儿冷冷的一声:“所谓恩怨各有头,这是否算为天谴。”那声音如数九寒天的冰凌,冻得她生生打了个冷战。

      青芸看不明白这个玉仙儿。在她眼里,这个玉仙儿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据说她是官宦之后。为何沦落烟花,而且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独自捧一张琵琶站在了逍遥楼前自愿入籍。白白可惜了这样如花的样貌和出口成章的才华。她的才华,连见多识广的鸨母含翠也自叹不如。想当初,含翠可是杭州头名花魁,声名远播,一些文人墨客也纷纷以讨得她一纸题在撒金笺上的小词为幸事。

      “玉仙儿枉为女儿身,若是男子,定早已登科,前途无量。”一次与仙儿对饮后,含翠如是感叹。端的玉仙儿孱孱弱体,却有好酒量。饮后她捧心蹙眉的样貌,如西子捧心,更惹人怜爱,就连含翠这样的花巷老手,也长叹“代有新华催发,老矣!”

      含翠捧着她,由着她,她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一定能给她带来些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纵然玉仙儿的艳名再远播,还是性命要紧,故再无人公然嚷嚷:“让玉仙儿出来!”都想想二八大限眼见就到,忍一忍再看无妨,那急切的心自也就淡了。

      可青楼怎能白白养个丫头两年?纵然日后会是摇钱树,可这丫头也毕竟费钱,吹弹得破的肌肤要施脂粉,亭亭玉立的身子要裹绫罗,如云的秀发要簪珠花,偏偏一副单薄的身子,三天两头抓药,每每号脉,医师连连摇头:“此脉象当真乱的希奇。”

      日子久了,含翠硬是生出了一生财的招数:挂三重珠帘,玉仙儿端坐其后,怀抱一张琵琶,数日清歌一曲。惹得不少风雅人士纷纷前往。高朋满座,含翠自是喜笑颜开。只是每每歌后,需破费不少燕窝冰糖给玉仙儿熬补。

      三重珠帘依然挡不住那玉仙儿的绝世风姿。雾里看花,更是风姿绰约,惹人得紧。这珠帘后这朵百年不遇的奇葩十日后将为谁开放?席间个个纷纷心痒难耐。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一曲刘长卿的《谪仙怨》,不似其他坊间的艳词花曲,却听得台下个个听客如痴心似醉。有人击节而谈:“无怪,有人道虽未睹全貌,这玉仙儿足已匹敌曾经的李师师。今日初闻,果真所言非虚。如假以时日,师师或者也未可敌。”

      语声虽低,仍有人侧目。出言男子边上立着的男子忙轻咳一声,似在提醒这个青年男子。

      “无妨,无妨。”青年男子起身背手,轻声道:“十日后,是吗?好,好!十日后!”男子转身离去;伺立身后的男子忙急急跟上。

      靠门的位置,一个男子,约二十四、五,剑眉,鼻若悬胆,面色微黑,玄色衣冠,很是精神。

      他神情凝重,如鹰的目光,锐利地直射向那微微轻颤的三重珠帘,那目光,恨不能扯下道道帘帐直接闯将进去。

      尾随刚出门的两个男子,他若有所思,正欲跟上,忽听席间一卤莽声道:“拼就了性命,玉仙儿——走出帘子,看看你的样貌究竟值不值得!”

      顿时,一片惊惧的吸气声。帘后传来几声轻笑——在突然安静下的逍遥楼,这声声轻笑宛如天际出谷春莺。听得大家都呆了。门边位置上的男子凝神坐定,目光如炬,扫向全场。

      “短短十日——居然就等不得吗?”这般清脆婉转的声音,怎能发自孱弱的病体?

      珠帘一动,一只涂着艳丽蔻丹的纤纤玉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哎呀——”只听得一声惊叫,立刻,叫场男子仰面向后戗去!手已掩住双目,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

      瞬间,逍遥楼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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