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尚逢时》炸糊了糕

1、第 1 章

　　尚逢时——她既不时尚，而且偏就生不逢时。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小明明老师、父母就谆谆教导她，女孩子要自立，要自强，要能撑半边天。而自己一直辛苦撑起半边天的同时，连看见一只毛毛虫都会被吓哭的“太娇气”——谭娇倩，竟然可以左右逢源，从毕业论文到工作面试，人人都要对她争做绅士，处处为她大开方便之门，连带着让她沾些便宜。
　　明明从小学到初中，男孩子只愿意跟她玩，因为她上树、翻墙，弹球、弹弓无一不精，甚至被小倩指责人缘好到天理难容。而且老妈也总跟妹子显摆着，瞧自个儿的闺女多出息，哪像外甥女小倩考试门门挣扎在生死线。
　　但是高中以后，自从小倩妹妹终于挣扎着跟她考上了同一所学校，这世道就变了。女生说话开始流行嗲声嗲气；开始流行看见个蟑螂老鼠苍蝇蚊子也得惊声尖叫；开始哭起来梨花带雨，动起来娇喘连连。而围在尚逢时身边儿的兄弟连忽然就改变目标，到谭娇倩身边儿集合了！
　　“你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哪还像个女孩子？”连老妈都转了舵，“你什么时候见过女孩子走路生风，打响指吹口哨的？你怎么就不能跟人家小倩学学？”
　　连小姨看见她都会拉扯出什么，可别跟她们家小倩学着三天两头儿的换男友。
　　“可是小时你也快二十六了，别太挑了，差不多就行，哪有二十六还不交男朋友的！”
　　她尚逢时什么时候变成了万人嫌老大难了？

　　甩了甩快要齐腰的长发，尚逢时烦躁的掐掉了第十三个电话。

　　相亲！相亲！看来老妈真是怕自己闺女变成老处女，什么歪瓜裂枣缺心眼儿带智障的一概收揽，尚逢时怀疑老妈的替她制定的择偶标准已经降低到只剩一条——性别：男。
　　本来并不反感多认识个朋友，可是看看这一个月都遇见了些什么人？
　　某李，见面就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礼金打算要多少，房子可以男方买，但装修和电器前都得女方出，此后省略一万三千字。让尚逢时觉着自己怎么好像非得嫁他不可了，这家伙典型的幻想派啊，NG！
　　某张，长的倒是白净秀气，眼睛也大，睫毛也长，就是头发没了一半。整顿饭那个油光瓦亮的额头一直毫不避讳的晃着尚逢时的眼。她觉着自己不能太失礼了，于是玩儿命克制着自己别老盯着看人家脑门儿，于是把视线放低，于是就看到了皮带以上蹦出来的两颗衬衣扣子和下面的肚皮——一阵恶心，这顿饭就此报销！
　　某杨，人长的普普通通，五大三粗的一大老爷们儿，却总是忽闪着状似无辜的眯缝眼，猛劲儿跟着她送着秋波。看的尚逢时头皮发麻，如坐针毡，只恨不得一拳过去给他个封眼——你个三十好几的老爷们儿，跟我这装什么纯情。
　　某王，从一坐下就滔滔不绝，从小学连续三年三好学生说起，一直到国外博士毕业自己得了多少欧的奖学金，出了多少学术论文。尚逢时担心对方别再是拿相亲当成了公司面试，因为据说这位精英人才海归以后还在家“海待”着，所以实在于心不忍，赶紧安慰对方两句，神六上天没让他发光发热，国家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
　　结果差点儿就成了中国版爱因斯坦的精英先生，像便秘一样憋了半天，丢下一句国骂，甩下尚小姐，派头十足的走掉了。
　　尚逢时不是不想追出去骂回来，只是精英先生走得实在百米冲刺，而她尚逢时只是起步慢了点儿，不幸被服眼疾手快的务生当作逃单的霸王餐，被擒拿住而已。

　　老妈的夺命追骂call一遍一遍的响，还是那套词——说她不识好歹呗。

　　今天最亏，连顿免费晚餐都没混上，还害自己出了血！早知道就去金钱豹吃自助，让对方先付帐，而不是耳根子一软，被人家拉来吃什么日料——贵的贼死！

　　尚逢时狠狠的攥着手机，看着屏幕又亮起来了，心里一烦，大步流星迈开步子，然后猛朝着前面的人撞去。
　　“哎呦——”
　　逢时一猛子就扎了下去，对方却也出奇的不禁撞，直直的就仰面倒了下去。
　　“当啷——当啷——”
　　逢时有点儿纳闷儿的听见两声奇怪的动静，然后就意外的看到一只修长优雅的手，手里抓着的是——拐杖！
　　她看着这只手愣了十几秒，半天没有反应，这手也太漂亮了，可是怎么抓着这个？

　　“那个……我能起来了么？”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逢时抬起头，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狠狠撞进她的视线。这——这男的也长得——太有型了。尚逢时喜欢用有型来形容男人的长相，帅是一种气质，无关长相，可是漂亮这个词让男人有了脂粉味，所以不能用。

　　区楚言好笑的看着这个像八爪鱼一样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刚刚明明风风火火的像男孩子一样的帅气，现在却忽然短路了，这迷茫的神情还真是——可爱。

　　“呃——啊~对不起！”
　　尚逢时终于开始回魂了。
　　她狼狈的爬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头发难以避免的从区楚言的脸上划过。
　　一刹那，区楚言心头一阵紧缩，仿佛被一只小手在心尖上轻轻的挠了一下。
　　“没……没关系。”
　　靠一张嘴吃饭的区楚言，居然开始结巴了，他这是怎么了？
　　区楚言立起一只拐杖，想要将自己撑起，不知道是不是心神不定的原因，竟然怎么都使不上力了。
　　“那个……能帮我一下么？”
　　区楚言瞄了一眼还在兀自盯着他，像白痴一样继续发愣的尚逢时，忍住笑意，轻声的开了口。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啊？”他说了什么。
　　区楚言终于忍不住嗤笑出来，却抻得腰一阵的抽痛，“能帮我个忙么？”
　　“啊？哦——”
　　区楚言将一只手搭在尚逢时肩上，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这边，另一只手将拐杖立起，然后用力撑起。
　　尚逢时稍一用力，轻轻松松便将他搀起。
　　“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谢谢！”
　　区楚言将另外一只拐杖支在腋下，站稳了身形，向尚逢时绽开杀伤力十足的一笑。
　　“小case！”
　　逢时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尽量不会像个花痴一样，于是像哥们儿一样拍拍区楚言的肩膀，口气豪爽的仿佛两人是多年的兄弟。
　　区楚言对她的这个动作吃了一惊，但随即目光灼灼有些深沉。

　　“你的手流血了。”
　　“啊？”尚逢时举起手看了一眼，原来是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手机不知道飞哪去了，却把手心割破了，流的满手好像别人的血，自己半天愣没觉出疼来。
　　“这V8果然可以当凶器用了。”
　　貌似那个扯淡的广告里面为了突出这款机型的超薄特性，让一对男女拿着手机像刀片一样的互砍。
　　“本来想拿它防身，没想到反倒伤着自个儿了。”
　　尚逢时摊了摊手，缩了缩肩，帅气的甩了甩留着血的手。
　　“没事儿，皮外伤——倒是你，我这么重，你摔得也不轻，要不要紧？”
　　逢时眼中流露出了担心。
　　区楚言的眼光却自始至终没离开尚逢时那只血淋淋的手。
　　“我就住在附近，你必须到我那去包扎一下。”
　　“呃？”
　　上陌生男人的家？约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回家，会不会太随便了点儿？尚逢时瞪着对面这个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区楚言瞥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丫头就没往正地方想。
　　“你这么强悍，难不成怕我吃了你？”然后说着向前移出一直拐杖，重重的点了点地，“我就算真想怎么着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
　　区楚言几句话，说得逢时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不过她尚逢时从来就不是扭捏的人种，她尴尬的搔搔头皮，随即便释然了，然后帅气的用手将跑到胸前长发丢到身后，乐开了。
　　“当街艳遇这种事儿，我也是第一回碰见，你总得给我个消化的过程吧。”
　　啧啧，这话不稀外的让区楚言直嘬牙花，可是尚姑娘貌似浑然不觉。
　　“没想到你心里建设的挺好啊！你前面带路。”
　　尚逢时向旁边一闪，站到了区楚言的身侧。

　　这丫头就这么自来熟？
　　区楚言将之前移出的那只拐杖又往前送了一步，然后腰部使力，带动着身体向前移动。却好死不死的，在收回另一只拐杖的时候，身体险险地打了个晃。
　　旁边的尚逢时手疾眼快，稳稳的扶住了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
　　区楚言怎么都想不明白，今天身体状态明明挺好，怎么就偏偏在碰见这个丫头以后连着出状况。

　　尚逢时的一颗心也开始搁不住了，不行，还就得送他回去。她发现他吃力的挪动着身体，两条腿几乎被拖着一动都不能动，尤其那右腿明显软软的晃着，没有一丝生气。
　　她心头仿佛被人掐了一把，忽然有些疼。

　　五分钟的路程，两个人足足磨叽了半个钟头。
　　“你……你住这儿？”
　　尚逢时一只手指着大门，一只搭在区楚言的肩上，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这一段地点是解放前T市的德国租界区，所以尽数是些小洋楼建筑。在这个城市，多得是这种建筑，一个院子，一幢小楼，里面住着四五家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却各自盖出一个厨房。所以从外面看起来韵文十足的建筑，走进去却常常是被熏黑的墙壁和窜鼻的油烟味道。
　　尚逢时小时候也住过这样的小楼，不过那是日式的小楼。虽然没有和式的拉门，整个楼却都是罕有的木质结构。二楼的地板踏起来都会咯吱咯吱作响，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攀在木板楼梯的扶手上面哧溜哧溜的打滑梯，然后从小倩的惊声尖叫中获得满足。
　　扯远了。
　　让尚逢时现在惊讶的不是这个小楼，而是这个小楼居然干净整洁到，貌似只属于一户人家。
　　“你……你什么滴出身！？”
　　区楚言扑哧笑出声来，瞪着她。
　　“你看起来岁数不大啊，□□那会应该还没你吧，怎么问的问题又红又专的？”
　　尚逢时嘿嘿讪笑着搔搔头皮，跟着他进了门。
　　区楚言打开院门口的灯，温暖的橘黄色的光映亮了整个院子。
　　院子里面整洁有序，靠着院墙砌了一圈花坛，黄的紫的牵牛花爬满了墙壁。
　　像所有的传统欧式洋楼一样，首先出现在面前的是传统而宽阔的水泥台阶，尚逢时一下便数清了，是七级。
　　只是，同以往她见过的台阶有一点点的不同，在右面的宽厚的水泥扶手上面，牢牢地固定着一圈金属扶手，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面，闪着光。
　　区楚言走到台阶下方，右手撑住扶手，左手将两只拐杖合并在一起，然后将拐杖在上一级台阶用力一撑，右臂同时用力发力将整个身体带动起来。
　　尚逢时发现，他的左腿虽然不能动，但是好像还可以勉强的支撑一下，而右腿则完全不行，几乎是被拖上了台阶。
　　七级台阶，尚逢时从来没想过，要上这七级台阶看起来竟然那么困难。甚至比上次公司停电，让她爬了二十六层楼还要困难。
　　“我看不下去了。”
　　尚逢时没头没脑的嘟囔了一句，然后轻松的迈上两级台阶，两只手却已经托到区楚言的左臂下，不由分说绕过自己的肩头。
　　“我没那么没用。”区楚言累得直喘气，口气有些急促。
　　“我没用还不行么？”尚逢时闷闷的说。
　　他早已经习惯了每天这样上上下下，却忽略了这个场景也会把一向大大咧咧的尚姑娘给刺激到了。
　　区楚言望着尚逢时专注的侧脸，配合的将身体的重量放了过去，右手迅速往上移了一段距离，她于是又向上迈了一级……
　　七级台阶，让两个人都有些喘。
　　区楚言没有松开手臂，尚逢时也依然低着头，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还不开门！”
　　“呃？哦……好。”
　　区楚言没再计较自己怎么又开始结巴了，困难的将左手的拐杖绕过尚逢时的身体传递到自己的右手中，撑好。
　　“钥匙……在左面裤子口袋里。”
　　左面口袋里，他左手撑着自己，右手撑着拐杖，哪来第三只手拿钥匙？
　　尚逢时嗯了一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隔着口袋，她感觉到了他腿上的冰凉。
　　顶着心口被拧着的感觉，尚逢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把钥匙拿了出来。
　　“这把？”

　　玄关很宽敞，没有凳子，鞋柜的旁边停放着一架黑色精巧的轮椅。
　　区楚言终于放开她，然后把自己丢进了轮椅。
　　尚逢时有些愣愣的看着他累得把自己扔进轮椅后，将拐杖挂在墙上，然后一条一条地将自己的腿扶上踏板。
　　区楚言很自然的做着这些事，在尚逢时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的别扭。居然还忙里偷闲抬起头来朝她挑了挑眉。
　　尚逢时赶忙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干干肆无忌惮盯着人家看的不是她！
　　区楚言滑动轮椅，有些费力的从鞋柜的底层取出一双拖鞋，递给尚逢时。
　　“我这没有女式的，有点儿大。”
　　“呃？我也要换？”
　　她一阵腹诽，这男人有洁癖啊，怎么跟老妈这种欧巴桑级别的大龄人士一样麻烦，进门还得换拖鞋？
　　“小姐啊，擦地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总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哦——”
　　尚逢时嘴上答应，心里却在琢磨，他这种坐姿擦地法，有很辛苦么？她于是不情不愿的开始解缠在自己小腿上一圈一圈的鞋带。
　　今天临出门小倩一定要她穿这双鞋，虽然不是细得吓人的高跟鞋，可是鞋带的设计怎么都看起来更像是绑腿。
　　以后果然不能听“太娇气”的建议，还说这种鞋穿起来女人味十足，什么时候绑腿也能穿出女人味来了。
　　区楚言好笑的看着她苦大仇深的解着鞋带，看她别扭的蹲着，扭来扭去，然后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上。
　　“地上凉。”
　　他有些急。
　　“没事儿。”
　　她依然还是大大咧咧的无所谓。
　　尚逢时终于换好拖鞋，抬头便对上了区楚言幽深的眼神。
　　“怎么了？”
　　这眼神让她一愣。
　　“……进来坐。”
　　区楚言闪了一下神，然后滑动轮椅进了客厅。等到尚逢时进入客厅，发现他的膝上已经放了一个药箱。
　　酒精的味道，让她些紧张。
　　“那个……其实已经干了，不流血了……真的。”
　　她向区楚言晃晃受伤的手掌，手心里面是一片惨烈的红。
　　“你不是怕疼吧？那么娇气？”
　　区楚言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看透她心思的嘲笑。
　　“谁说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家伙专往自己软肋上招呼。
　　区楚言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轻轻的擦拭着尚逢时手心的伤口——挺长，挺深，难怪流了那么多血。
　　“疼你就叫。”
　　“戚——我都说了小case——嘶……没事儿。”
　　区楚言抬头又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手底下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