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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回 ...

  •   路明惯会当差,并未即刻将侧福晋的信送到民信局去,但等王爷下令走官驿。果不其然,转天王爷又给了他一匣子书稿,让他送到驿站去,一并寄去黄叶村曹大爷家中。
      官马脚程极快,不日便已送达。曹霑却不在府中。
      原来曹霑想着家计困难,不愿再花父亲的存项,也不愿再累香云同他受苦,左右弘晓将《石头记》手稿拿走,他一时接续不上,便趁着宗学休堂的两个多月,想往南边去做点生意。
      原先也起过这般念头,只是才一开口,就遭父亲斥责,气他不在正经事上下功夫,成天琢磨不入流的东西。这回是宗学里一个叫成保的宗室撺掇他,说他姑姑嫁的是皇商,有的是门路,看中曹先生出身织造府,想必在江南还有些根基人脉,才将丝绸买卖这样的美差匀给他的。
      成保说得天花乱坠,曹霑便被迷了心智,敦敏墩诚劝之不听,一味要拼争个前程来,是以瞒着父亲和妻子,借口访友,南下采买丝绸去了。
      一去岂止两月,若非敦敏墩诚从中圆场,恐连宗学的差事都要丢了。兄弟俩要参加癸酉秋闱,一心扑在学业上,除了上堂听讲,便是闭门苦读,直到乡试结束,才得去曹先生家中拜访,进门即是一惊——四壁空空,蛛网漫结,全然不是从前陋室书香之景了。
      兄弟二人不敢冒失,只得退回院中,等了片刻,既不见下人,也不见主家,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暂不顾礼数,直奔二门去了。
      刚进垂花门,便撞见曹霑,像是刚干过重活,蓬头垢面,衣衫狼藉,须发上尽挂着灰。见是他二人,面有赧色,忙引着他们到书房先坐,自己回房换了干净衣裳又来。
      敦敏、墩诚举目张望,二进的院子,大抵只有这间书房尚存些文气,不至落魄如它主人。
      曹霑再回来,端着托盘,亲自与他们斟了茶,讪讪道:“老父卧病,拙荆有孕,下人都打发了,二位贤弟莫怪。”
      细聊之下才知,与成保做的丝绸生意亏空颇大,无奈之下只得回京求援,典当了曹頫的玩器、香云的首饰,才勉强还上债。曹頫一气之下重病不愈,香云又诊出身孕,不得已让曹喜回老家去了,去年下才雇的小丫鬟也遣散了,三口人吃药比吃饭的开销还大,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敦敏向敦诚看一眼,问曹霑:“我们原不知先生难处,如今见了,纵然能力有限,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只是……”
      敦诚接道:“只是先生傲骨,恐唐突了先生,不如请先生示下,有我们兄弟能助益的,力所能及之处,义不容辞。”
      曹霑拱手道:“先谢过二位贤弟,还没到那地步,改日真的无米下锅了,我定不会与你们客气。”
      敦敏、敦诚不由得同时向曹霑看去,他神情疏朗,超逸非凡,仿佛住的仍是碧瓦飞甍,吃的仍是膏粱珍馐。仿佛他只是来这世间游历一遭,任谁也无法羁绊于他。
      大抵练就如此心性之人,才能写出《好了歌》,才能吟诵“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秋闱未中,敦敏、敦诚于读书仕途上失了信心,往曹家跑得更加殷勤,每月里总有四五晚在曹家过夜,七八天与曹霑联诗饮酒。
      自手稿寄回,曹霑几次增删,将几回捏了,又扩了几回。先给香云看过,才由民信局寄往苏州。
      甲戌九月,香云诞下一子,取名曹晨。同月底,收到加急书信,除了给孩子的贺礼,还有批阅过的《石头记》。
      曹霑如获至宝,舍夜细读,将其中有裨益之处改了,也对批得不好不对的作了反批,整理成文,再寄给冰玉道人和脂砚斋。
      香云笑道:“你们尽成痴人了,这一来一往要花费多少时日?多少人力?多少银子?”
      几个“多少”,将曹霑原本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回到书房画画去了。
      有仗从前扬的名、铺的路,如今好歹能偶尔卖画度日,不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罢了。

      香云仔细整理打苏州寄来的东西,暗叹芷菸用心良苦,她甚是了解曹霑,从未正面过问他的不堪,却从未真的放手不管。什么织造送的绸子缎子,上街遇到的簪子镯子,庄子上吃不完的粮食鱼肉……芷菸次次在信中轻描淡写,于香云而言,都是及时雨露,可解燃眉之急。
      这次借着小外甥出生之名,芷菸送了不少金银器物,还有一块南翠双环平安扣,外环足有手掌大,碧绿如波,水头通透,信上特意写了,是给小外甥“添盆”的。
      如此厚礼,令香云内心惴惴。
      因上次滑了胎,这次刚诊出有孕,曹霑就不让她再碰家务了,年头又打发了曹喜和小丫头,加之公爹生病,这院子只由一个男人操持,着实不像个样子,香云四下看了看,无奈叹息,只有等自己出了月子,才能好好将家里打点一番。
      像是感知母亲忧伤,熟睡的婴儿手脚动了动,瘪着嘴要哭,香云赶紧轻轻去拍,口中哼起摇篮曲:宝贝快快睡觉吧,长大了就学骑马,能开弓了就去打猎……
      她望着她的晨儿长大习武,或是贩夫走卒也好,只是别再被诗书文章困囿。

      快要掌灯的时候,香云刚给孩子喂过奶,曹霑投了帕子给孩子擦脸,忽听得院门被砸得山响,曹霑怕惊扰了父亲,赶紧丢下帕子去开门。
      来人是和亲王常派来要字要画的家丁,后头还跟着个眼生的男子。前者还算客气,打了个千儿,刚要开口,后头那人将他往旁边一搡,拿腔作势道:“曹大爷跟奴才走一趟吧,我们家主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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