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横秋》白露未霜

32、剔银灯十六

　　“师父。”

　　“师父。”

　　卫雪园李群玉二人拱手行礼。

　　“雪园、群玉。”吕鹤生神色温和，说话间长长的白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动，“这位是小花村的村长花山。”

　　小花村位于平南城北面，靠近小重山阿那湖的位置。那里位置偏僻些，人口不多，但连年来一直平和度日，没出过什么大事，直至今日求到他们门下。

　　二人望向厅中这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容瘦削，衣衫半旧不新，但干净整洁，面对他们有些拘谨，微微躬身站着，对着二人行了个礼，“两位仙长。”

　　“不敢。”二人忙拱手回礼道。

　　“小花村的农田受损，想是妖物所为。”吕鹤生嘱二人道，“你们二人就和村长去小花村走一趟。”

　　“是。”二人皆应下。

　　村长花山引路，二人跟随其后。

　　“这等小事，本来不好劳动两位仙长的。”花山面上带着一丝赧然，“只是我们用了许多方法，村民们连夜守着，用爆竹锣鼓声惊吓，用陷阱圈套，都不起作用，眼看就要收成了，田里的作物毁了小半，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去向仙长求助。”

　　“村长不必客气。”李群玉笑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辈职责。”

　　“这些农田都是被这妖物所毁吗？”放眼望去，此处农田稻谷已黄，但原该整齐的稻田却东倒西歪，十分不平整。

　　“是啊。”花田叹气，“不知是什么妖怪，夜夜在田里作乱。”

　　“你们可曾见到过这妖物？”李群玉转过头来道。

　　“见过，但看得不清晰。”花山摇头，“只见到一晃而过的影子，像是什么动物。”

　　“村长。”

　　“村长。”

　　农田里果然都有村民守着，纷纷扬声同村长打招呼，一个少年人从田里一跃而上，好奇道，“爹，这就是你请来的仙师吗？”

　　花山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还不和仙长们打招呼。仙长，这是我家小子花平安。”

　　“仙长。”少年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李群玉二人也笑着同他打招呼，“花村长，今夜就不必村民们守在此处了，我们二人守着便是。”

　　“好。”花山将花平安往前推了推，“那就让小子平安陪着仙师们。”

　　花平安憨憨一笑。

　　花山呼唤几声，田里的村民们陆续上来，跟着花山回去。

　　李群玉打开一个木制的小匣子，里头装的金粉状物，李群玉随手抓一把，迎风一抛，这金粉便四散而去，落在农田里头。

　　花平安蹲在田里头，从金黄的稻谷中露出一只眼来，好奇又崇敬地望着他们动作。

　　李群玉二人也藏身于稻田里头，“那妖物来了，就会显露行迹。”

　　月色渐移，金黄色的稻田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发出窸窣声响。

　　“来了。”

　　李群玉和卫雪园同时神色一凛。

　　只见那金色的稻田之中，金色簌簌迎风而起，笼罩在一物上。

　　那东西裹着金粉，在田中横冲直撞，金色的稻田眼看被直直压倒一片。

　　什么东西？

　　像是...一头鹿？

　　花平安一愣。

　　身旁的李群玉二人却已迅速起身，李群玉腰间“流霜”中一缕轻烟无声无息飘出，化为数缕细丝，缠向那妖物。

　　那东西正在稻田里猛冲呢，忽而四只蹄子都被紧紧缚住，冲势停不下来，一下整个栽倒，向前滚了好几圈。

　　“就是你在此处破坏农田？”李群玉走上前去，果见地上躺着一只浑身沾满金粉，四只蹄子都被流霜缠住的鹿。

　　不愧是仙师，一下就将这破坏他们田地的妖怪抓住了，花平安很快凑上前来，看着这被仙家法器五花大绑的鹿妖，整个人一愣，“小鹿？”

　　“你认识这只鹿？”李群玉奇道。

　　花平安认真打量，“这小鹿像是我之前救过的那只小鹿。”

　　“有一回我去山上砍柴，见到一只小鹿受了伤，可能是被什么猛兽咬伤了，看着怪可怜的，就带它回家养了一段时间，后来它伤好了，就放它回去了。”

　　但是这小鹿似乎长大了些，和之前有些不同，花平安一时也不能确认。

　　“呦，呦。”那小鹿见了花平安，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真是小鹿。”花平安先是一喜，随即苦了脸，“小鹿，你为什么毁坏村里的田地？”

　　小鹿露出委屈表情，生涩地一字一顿吐字道，“我没有。”

　　“我帮你们犁地。”小鹿急道。

　　“犁地？”三人一时静默，看着这东倒西歪的田地。

　　“我看你们这样犁，用牛。”小鹿妖委屈道，“我比牛快。”

　　快倒是快了，只不过，花平安恍惚道，“稻谷已经快成熟了，现在不需要犁地。”

　　小鹿妖看着这广阔无边的田地，都是它没日没夜犁出来的，可是平安说现在不需要犁地，小鹿妖一时悲从中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花平安仍表情恍惚，“难怪，就我们家的田地被犁得最平。”

　　李群玉一时哭笑不得。

　　“仙师。”见擒住了这妖怪，花山领着村民们三三两两凑过来。

　　“这就是那妖怪？”

　　“是一头鹿？”

　　“这看着有点像平安小子之前养的那头鹿？”

　　一时间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转过来，花平安红了脸，“各位叔伯婶婶，对不住，这确实是我之前救下的那头小鹿。它不是存心的，是想帮我们犁地，结果...”

　　“仙长。”花山看向李群玉二人，“那这小鹿...当如何处置？”

　　李群玉看一眼这眼泪在眼中打转的小鹿妖，藏起一点笑意，对着这小鹿妖做了个斩首的动作，“那当然是，带回去杀了。”

　　小鹿妖的眼泪一下子淌出来，四只蹄子还被捆着，扭动着往花平安腿上蹭，发出呦呦的鸣叫声。

　　花平安抱着小鹿，急道，“仙长，小鹿不是故意的，我愿意帮乡亲们修复毁坏的田，求仙长给小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这...”李群玉露出为难的模样，看向其他的村民们。

　　村民们互相看看，也多有不忍之色。这小鹿他们先前也都逗弄过，这小鹿模样灵动可爱，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充满泪水，看起来无辜又可怜，想来也为它引来不少同情。

　　“既如此。”李群玉笑，“那就罚你留在此处，帮乡亲们干活，修补损毁的稻田，你可认罚？”

　　小鹿妖连连点头。

　　李群玉手中掐诀，捆着小鹿的细绳重新化为烟雾，钻入她腰间的银白色的圆球状法器中。

　　“花村长，这个给你们。”李群玉拿出一枚信烟，交给花山，“若有事，发出这支信烟，我们便来。”

　　这小鹿妖应当没什么坏心眼，李群玉并不收它，不过当着它的面留下这枚信烟，也是对它的一个震慑。

　　“多谢两位仙师。”花山和村民们连连道谢。

　　“仙师就在我们这里留宿一日吧。”花山挽留道，“明天我们准备酒菜，感谢两位仙师。”

　　“村长不必客气。”李群玉笑，“这些损坏的稻谷要抢收，补种，你们想必还有的忙。”

　　“这顿酒菜留着，等你们都忙完了，我们有机会再来。”李群玉看向那仍在装可怜的小鹿妖，“可别再闯祸了，不然...”

　　李群玉笑盈盈对它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小鹿妖躲在花平安身后，连连点头。

　　“走吧。”

　　二人踏着月色离开。

　　“群玉。”卫雪园微微叹气，他对所有的妖物都没有好感，妖嗜杀、暴虐、狡诈，“那鹿妖此刻看着无辜可怜，或许只是因为它尚且弱小。”

　　群玉就这样轻轻放过，他心中其实并不赞同。

　　“雪园。”李群玉牵着他的手，“我觉得那小鹿本性纯净，并无恶意。”

　　“无论是人是妖，都有善恶之分。”李群玉目光澄澈，“即便它将来有一日作恶，也不能因还未有之事，就将它灭杀。”

　　卫雪园牵着她的手。

　　对这些妖物，他仍是毫不信任。不过，有群玉在，他愿意信她所信。

　　李群玉随手折了一片细长柳叶，吹出随心小调，悠扬欢快，似能带走一切不快。

　　“这是什么曲子？”卫雪园清风般的眼中也带上一点笑意，听她吹完这一首小曲，才开口道。

　　“没有名字，是我随便吹的。”李群玉笑起来，漂亮的杏眼弯弯，“好听吗？”

　　“好听。”卫雪园眉眼含笑。

　　一缕微风过，一点金色随风而过。

　　是他们方才为了捉那鹿妖撒下的千金粉，李群玉并未在意，走过几步后却忽然脚步一顿，“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山脚之下，隐隐可见一点点金色光芒，是千金粉的光芒。

　　千金粉可感妖气而聚，那山脚离他们撒下千金粉的田地遥远，怎么会有千金粉的光亮？

　　李群玉和卫雪园对视一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