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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飞鸟落入你怀抱 ...

  •   唐晓翼最近总是会来我店里坐坐。
      我觉得他大概是年龄大了,身边也没个伴儿,猫猫狗狗也不养,成天一个人待着嫌太寂寞,于是天天来我店子里坐着,感受一下人来人往的世俗烟火气息。
      我倒是随便这位爷,他来就静悄悄地来,坐在那里也不吭声,还能有效帮我招揽客人,又不添麻烦又能广开财路,何乐而不为。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日,店内大面积的落地窗漏进来明亮的日光,唐晓翼就坐在阳光里,懒懒地晒太阳。
      送货的人推门进来,将清单递给我,我压着复写纸,用圆珠笔在签收栏签了个“李知卿”。

      协会在经历了那次动荡后,很有一段混乱时期。而那段时间里我处于昏迷状态,所有信息都是醒来之后听别人说的。当时埃克斯与唐晓翼起了冲突,最终是埃克斯落了下风,取得最终胜利的唐晓翼并没有紧紧相逼,他解除了埃克斯代理会长的职务,让他离开世界冒险协会。
      唐晓翼也没有接过会长职位,他推举了新的会长,帮助这位新会长稳定局势后,唐晓翼就从总管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新任总管也是由他推荐的,卸任与交接过后,唐晓翼自本部下放,来到了中国分部。

      他在中国分部也不需要做什么,当个吉祥物似的,出勤都不一定去,大部分时间神隐,是否出现在例会上全凭心情。大家也就当他不存在,反正这位爷不说话时看起来还是挺温和一家伙。
      至于他开口?那就请与他对话的人自动低头闭嘴诚恳认错吧。

      而我呢,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李知卿”。
      唐晓翼当时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关于李知卿的证件履历,他甚至还给我找了一对已亡的父母,族谱往上查三代都有理有据的那种。

      我拿着文件袋,内心感慨万千,我问他:“我是不是还有作为鸟见的价值?”
      这面色依然苍白的大美人皱了皱眉:“你做鸟见还上瘾了?”
      他抬手,像想摸摸我的头,但手抬到一半还是垂了下去。唐晓翼说:“作为李知卿,好好地活下去,忘了做鸟见的记忆吧。”

      我在中国分部所在的城市,开了一家私房菜饭店。
      店长:李知卿
      厨房:李知卿
      采购:李知卿
      没错,我,全能李知卿,活儿全都自己干,别人别想赚我一分钱。

      因为店子开在偏僻的地方,再加上我的厨艺的确不算特别出色,所以我的小店每天都门可罗雀。
      唐晓翼算是我的常驻客人,我常怀疑他是我请来的托儿,负责坐在阳光明媚的地方吸引路人的注意力。事实上这一方法屡试不爽,好多好多小姑娘进店来都只是为了多看看这坐在玻璃窗后的大美人。
      偶尔有胆大的上去搭讪,正晒太阳的美人便抬一抬浓睫,姑娘一开口,唐晓翼就是三连:没电话没微信没□□。

      姑娘再要说,他继续道:不用电子设备,四海为家。
      非要逼得人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走开。就算已经目睹过许多次,但每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一幕重演,假装在柜台后算账的我仍然会忍不住笑。
      细细算来,和唐晓翼认识也有八年了,除去和我扮演过“七日情侣”外,他的身边似乎一直都没有出现一个合适的人。
      而我是懒得谈恋爱。

      在这个过分温暖的冬日午后,店里空无一人,我手头的事情刚好也做完了。隔着柜台与一段距离,我望着唐晓翼的背影,忽然有点想逗逗他。
      我扶着柜台,探出身去:“哎,哥,老唐,还不结婚呢?再不结婚就生不出聪明孩子了。”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他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看脸说他二十岁都有人信。我毫不怀疑,就是他再晚个几年结婚,生育的孩子也不会笨到哪去。

      唐晓翼微微侧过头,长睫轻颤,被阳光描摹上了一圈儿乌金色。
      他开口了,嗓音淡淡的,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有想结婚的人,但我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再等几年。”
      我说:“只要你想,那就什么时候都是黄道吉日。老唐,喜欢谁,我给你参考参考,保管你把人姑娘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这回他沉默了一下,抬手握拳挡在唇前,轻轻地咳了几声。
      这几年来,唐晓翼的身体被调养得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像八年前那样最虚弱时需要轮椅和拐杖。但是咳疾始终没有好透,不能长时间地说话,话一说多了就容易咳嗽。
      唐晓翼垂着睫毛,似在思考着什么。他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梦想?”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我的梦想?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至少这是我作为“鸟见”时,从来都没有肖想过的生活。
      在城市一隅开一家小店,不求收入多高,每天待在自己精心装修过的空间里,随便做点儿什么、想点儿什么都很美好。然而就是这普通人看起来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顾的生活,在当时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我说道:“曾经我以为,我的这一生,就在尔虞我诈、提心吊胆里过去了,未来死在敌营也不一定。作为间谍就不应该有好好过日子的假设,因为想一想都是做梦。”
      阳光落在柜台旁摆满多肉植物的置物架上,饱满肉粒讨人欢心。我一只手托着脸,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那天,你告诉我,好好地活下去。从那以后,我的人生就翻开了崭新的一面,我终于不必再承担着鸟见的责任感,随时待命,预备着赴死。”回忆起过去,我仍是满腔感慨,“能像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享受着俗世的生活,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唐晓翼把脑袋转了回去,点了点头。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就无从推测他的情绪。
      我反问他:“那你有什么梦想吗?”

      他没回答,抬头看了会儿外头湛蓝的天。我也习惯这人神神秘秘的了,不求他回应我,觉得店里似乎寂静得有些无聊,我便转身去调唱片机。
      乐声响起来时,唐晓翼慢吞吞地开口了:“我的梦想,就是和我爱的人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手指摁在柜台上,随着音乐打着节拍。我偏过头微微闭上眼,附和他说:“嗯,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世界冒险协会中国分部的人来我店里聚餐。这可是一笔大单子,店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因此我早早地便开始筹备。虽然期间好一阵手忙脚乱,但好歹也做出了一桌子菜来招待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中国分部的人都对我有印象,也许是因为唐晓翼来中国分部报道的第一天,是我陪着他来的。原因无他,我不放心他。
      他们都很热情,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来,都是些酒水凉菜,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厨艺。然后他们又拉我参与聚会,我又没什么事,索性和他们一起闹。

      协会人员年龄结构年轻化,中国分部的尤其,桌上大部分人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青年人——当然,年纪较大的成员也不爱参加这种过于闹腾的集会——因为彼此年龄相近,所以很容易熟络起来,几杯酒下肚就是过命的兄弟姐妹。
      我的老妈子病大概是又发作了,特地换位置到了唐晓翼身边,监督着他不准吃这不准喝那,就是行酒令也得让着他点儿。

      分部的人都知道这位神仙般的大美人是易碎的瓷娃娃,又与他不算特别熟,每当游戏轮到唐晓翼时,桌上都会静上一静,随即几个性格活泼、识眼色的人又会找话题聊开。他们或多或少地对唐晓翼存在着误解。
      我却知道这人本性里很爱玩,也是会玩的人,于是当中国分部的一群菜鸟们见过了大美人出神入化的手法之后,纷纷发出了“哦哦哦——!好厉害——!!!”的感慨。
      之后就是踊跃发言的提问时间,一来一去间唐晓翼也迅速地融入了大家。

      我顾忌着得看着大美人,没敢喝太多酒,尽管如此,我还是扛不住大家的盛情劝酒,几杯过来干掉了两瓶啤酒。
      没事,无伤大雅,就是脸有点热。

      这一场聚餐一直延续到了半夜十二点,年轻人们终于玩累了要回家了,临行前他们提议要拍一张集体照,纪念本次活动。我本想着他们拍他们的,我要去收拾桌子,不想却被硬拉硬拽着拉去合影。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推到了人群的最前排,正对着相机。我有些局促,想后退,可后面也有人,我回头看一眼,微微晕眩的视野里是唐晓翼的脸,他正低头看着我。
      啊,大美人,那我不必拘谨了。

      我放松下来,转回头来,面对镜头。
      大家都很开心,高声笑闹着,拍照的人喊着“三秒三秒”,跑过来和我们站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身后的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闪光灯亮了——拍完了。

      我把他们一一送走,折返回来收拾,打点好一切后已经是凌晨两点,我也不想回家了,索性店里也有躺椅,凑合着熬一个晚上也没关系。
      得了空,我在躺椅上躺下来,拿出手机查看是不是有消息。我加了中国分部几个人的微信,他们走前答应我会把照片发给我。

      有新消息的弹窗跳出来,我点开来看,正是照片。以我的小店内景作为背景,中国分部的人站成了三排,为首的便是我和唐晓翼。
      ……我仔细看了看,甚至怀疑是否是因为我有点醉、眼睛有点花,才会出现这样的视错觉……我把图片放大来看,左看右看,终于确认了:站在我旁边的大美人伸出了手臂,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圈住了我的腰。

      这下不容我不多想了。
      我瞬间清醒了,什么醉意全都没了,我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由内而外的感到无比清明。我从躺椅上坐起来,盘起腿,手机上仍然显示着放大后的照片,我看着它陷入沉思。

      大美人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是单纯的同事情?兄弟情?姐妹情?
      李知卿你不要转移话题、不要混淆视听、不要自欺欺人!你见唐晓翼对他别的朋友这样吗!就算是最得他信任的年羁予都没和他勾肩搭背过,因为年羁予不敢。
      真是奇了怪了,平时最不爱碰别人的唐晓翼居然伸出手圈我腰?还是隔空圈?兄弟,你隔着空气摸我腰揩我油呢?

      我有点迷惑,还有点疑问,更有点惊悚。
      ……我想起来他说他有想要结婚的人,难道那个人还没答应他,他有点紧张,于是决定先在我这个好兄弟身上练练手?
      不可以的,大美人,虽然我和你是很铁的朋友,甚至比你和年羁予还铁,毕竟咱们是阶级斗争建立起来的友谊,但你我都是未婚男女,行迹过于亲密,实在是不合适。

      我思来想去,决定天亮了给唐晓翼打个电话,好好地谈谈这件事。
      这么决定了解决方法,我重新躺下,预备入睡——然而还是无论如何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浮现在脑海里的都是关于唐晓翼的记忆。我恨啊,他今天是不是住我这儿不走了?

      不行。
      真的睡不着。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结了。

      我又翻身起来,连躺椅都不想坐了,打开了柜台的小灯,倒了杯水慢慢地喝。我终于想到要去问问别人。
      先从中国分部的人问起。我点开聊天界面,通知栏居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惊了,屏息以待。

      没过几十秒,一条消息发了过来——“老板娘,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要问你:为什么今天晚上你没留唐先生下来?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我:…………我为什么要留他?我们什么时候闹矛盾了?你看我今天晚上那么关照他、像和他生气的样子吗?
      唐晓翼在中国分部的职位成谜,反正中国分部的人都叫他先生。

      我回她:“我和他只是朋友,你们到底对我们有什么误解啊?”
      她回得飞快:“啊?我以为你们两个已经结婚了,如果的确只是朋友关系的话,那真的真的很抱歉,居然误会你们误会了这么久……”
      我:“不是,我也很少和他一起出现在中国分部啊,你们凭什么判断我们是夫妻?”
      她:“因为只有你一个雌性和唐先生走得近一点……大家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不就这样了……”

      我刚要严正声明我与唐晓翼毫无关系,捍卫我和他的名声,这个中国分部的人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振动的手机与骤响的铃声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接听电话时我的手还有些后怕的发抖,只听见她在那边嚎:“不可能的呀老板娘,我觉得你俩绝对有戏啊!唐先生对你那么那么特殊,你也对唐先生那么那么特殊——”
      “那只是因为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我只他这么一个朋友,我当然对他特殊。”
      她哽了哽,大概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斩钉截铁地发朋友卡。

      “……但是老板娘,也许,也许真的是我们多想了,”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一致认为你和唐先生有戏……至少我们认为唐先生也许是喜欢你的。”
      她又说:“你看,今天拍照的时候,他还悄悄搂你腰呢!你看照片了没?看了没?看到了吧?”

      我当然看见了。
      并且我还决定打电话问问唐晓翼怎么回事。

      我回答说:“我看见了,但或许只是他手痒了还是什么的,总之你们别多想。”
      最后一句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别多想。
      她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和我说:“老板娘,我和你说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要告诉唐先生。”

      我先不把话说满了:“你说吧。”
      中国分部的小姑娘豁出去似的,大声说道:“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和你的合照!”
      ……也不是什么猛料。
      那照片还是我放在他桌子上的呢。和他与羽之冒险队、DODO冒险队的合影放在一起。

      我很平静:“哦,这没什么,他有一沓合照,爱摆哪张摆哪张。”你们是没看见唐晓翼和年羁予的合照。
      小姑娘气势弱了弱,默默地说道:“……但是我就是觉得你俩有戏嘛……不如老板娘你去问问?”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俩有戏吗?”我忽然反问一句,不需要她做回答,我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俩本来就谈过。”

      小姑娘愣了,而后慢慢地说:“……破镜重圆?”
      “你说对了。”我笑了出来,“等我打电话问问他。”

      我挂了电话,俯身,伸手在柜台深处摸了摸,取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是我和唐晓翼离开浮空城那天,在广场上拍的,用作纪念。本来年羁予也要入镜的,但被唐晓翼一脸嫌弃地赶开了,为了安慰小年受伤的玻璃心,我还请他吃糖了。

      那天我穿着一条浅蓝的裙子,上身款式类似衬衣,宽松优雅的剪裁,裙摆过膝,底下穿着一双白色的尖头高跟鞋。脸上化着妆,黛眉红唇,雪肤花颜——这么说似乎有自夸的嫌疑,但我就觉得我是当之无愧的美女。
      拍照时我很自然地挽着唐晓翼的手臂,他似乎有些不自在,身体僵硬,我才不管他怎么想,我就要挽着他。那天他也穿了件深蓝的唐装,于是这张照片上的我们就像一对伉俪。
      也难怪中国分部的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攥着这张照片,勾起千头万绪。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翻阅这八年的记忆,从我第一次见他到我以为的最后一眼。时光待他不薄,以残忍换宽容,他依旧年轻漂亮如初见。
      可是眼神还是变了。我说不出变化在哪里。仿佛原来是个许愿池,硬币投掷进去会有声响,使人饱含期待。而现在就是一座古井,即便丢块石头,也要经过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听见闷响,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的回音。
      他仿佛随着时间,一同向深渊里坠落,不反抗不挣扎,没人拉他一把,他也没想过要求助谁。

      八年前是唐晓翼将我自生死关头救下,使我得活,时至今日,我也想拉他一把。
      指尖扫过照片,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
      ……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八年前为什么他会救我呢。
      他使我得活,予我新生,却从未提过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要我偿还给他什么。

      他知道他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他知道我想离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吗?

      这样的心意说出来,会不会被认为是自作多情。
      会不会是自取其辱。

      也许我只是唐晓翼搭救过的无数个人中的一个,但他是我从黑暗里往上看时,窥见的唯一一束光。
      我是芸芸众生,他是独一无二。

      这份心情是否可以与“恋爱”划等号,我暂时无法定论。
      我没有经历过爱情,更无法体会到文艺作品中的爱情,我整个人就是非典型的、不正常的,从“鸟见”的严苛训练中成长磨砺出来的女孩子,真的还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吗?
      这一系列问题都是我无法作答的,但我知道我想干什么。

      -----

      在凌晨四点清凉的空气里,我给唐晓翼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即被接起,他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我怀疑他没睡:“李知卿。”
      我说:“你在家吗?”
      唐晓翼说:“我不在家难道还露宿街头吗?”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在冬夜里凝成一团白雾,我扯了扯围巾:“那你来开下门吧,我在你家门外。”
      电话那边顿了顿,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声,我面前的防盗门被打开了,唐晓翼出现在门口,我把手里握着的一束玫瑰花塞到他怀里。
      我说:“接好了,我特地把人家花店店主叫起来帮我包扎的。”

      唐晓翼一脸愕然,还有点看神经病似的,奇奇怪怪的看着我。
      他错身让我进来,我脱了鞋,穿上他家里唯一的客用拖鞋——还是男式的!估计也只有年羁予会来他家——我的习惯就是进屋先环顾四周,这是“鸟见”训练培养出来的,此前是侦查危险,现在是检查孩子过得怎么样。

      没有八年前的协会公寓那么糟糕了,至少没有垃圾遍地、东西乱丢的情况了。
      我很欣慰:孩子长大了。

      在沙发上坐下,唐晓翼把花束搁在了玄关的柜子上,挺客气,还端了茶过来。
      我更加感动了:看看,岁月把一个大少爷变成了主人家。

      拿出手机,调出今天的合照,我在唐晓翼面前晃了晃:“解释一下吧,大美人,为什么要隔空环我肩膀啊?”
      他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我的手机屏幕,不发一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看来是不打算解释了。

      我也没有非要一个解释,只是拿这张照片做个开头。把手机收起来,我端着茶杯,没喝,直勾勾地盯着唐晓翼看。他倒风轻云淡,坦然自若,全然不觉得气氛尴尬或者不对。
      我又环视四周:“看你现在一个人过得也蛮不错的,我之前还担心你会照顾不好自己,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顿了顿,我补充道:“没有说你自理能力不行的意思。”

      唐晓翼低声道:“其实过得也不是很好。”
      我没听清,“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他又端起茶杯:“没什么,多说无益。”

      一时又是沉默。我靠在沙发上,无聊地揪着围巾的流苏,想着要说什么。
      忽地,我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我想起来了,我要问你,你说你有想结婚的对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
      唐晓翼瞥我一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凌晨四点跑来我家,送我一束玫瑰花,就为了问我这个?”

      就算逻辑说不通,我也可以忽视不理嘛。
      我不依不饶:“说嘛说嘛,我给你参考一下。”

      他垂着眼睫:“她脑子不太好使。”
      我呃了一声:“那对你俩的孩子不太好吧。不过大美人你够聪明了,平衡一下也该高于平均水平,所以影响不大。”
      唐晓翼:“死缠烂打,脸皮很厚,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果然没有这样的毅力是没有办法俘获你的芳心的,对不起,我知道我的用词不对,但我不改。”
      唐晓翼:“漂亮,能干,做饭好吃。”
      我:“噢,贤妻良母,我也喜欢这款。”

      唐晓翼眉头一皱:“你话很多诶。”
      我连忙声明:“好,那我不说了,你请,你请。”

      于是唐晓翼用小说一般深情的口吻描述了一段他的理想结婚对象。这位姑娘漂亮能干,身高腿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谓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理想型女孩。我越听越觉得他在敷衍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姑娘,就算是我,也没有这么perfect。
      我打断他:“你在做梦吧?”

      唐晓翼愣住了,盯着我看了片刻。
      他咕哝了一句:“这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蠢,又蠢又坏。”
      这回我听清他的自言自语了,我说:“你凭什么说我又蠢又坏。”

      唐晓翼翻了个白眼,不想和我说话了。
      我认真地给他分析着:“你看啊,漂亮姑娘,和你外形匹配,精明能干,能照顾你生活起居,带得出去,让你面上有光,这是幸福生活啊,为什么不结婚?我相信,只要你提,她就会应。”
      他似笑非笑,笑意里掺着冷意:“但我瞧着她现在还在装傻呢么。”

      我不假思索,拍腿断言:“那她就是把你当备胎,大美人啊!你被当猴耍了!”
      我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听我一句劝,早点放弃吧,这种姑娘后院里多的是你这样的鱼,多你一条不多,少你一条不少,你只是满足她虚荣心的勋章。与其期待与她结婚,还不如和我结婚。”

      说出了这句话,我默了默。
      我居然说出来了。

      唐晓翼扬起眉毛,露出迷惑的表情来。
      我趁热打铁:“结婚只要九块钱,很便宜的,我请你吧?”
      大美人手抖了一下,原本离托盘三厘米的茶杯,又摔回了茶托。
      他震动的看着我……大概真没想到我从“七日情侣”直接进阶到了“有证夫妻”。

      我抓紧了衣服,即使已面红耳赤,我仍是直直地盯着他,把我的诉求明确表达了出来:“我们结婚吧。”
      唐晓翼皱眉,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坦然。说出来之后,原本的羞怯感很快便消减了,现在的我在试图说服他:“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和你结婚。唐晓翼你说,我比那姑娘差在哪里,我也漂亮能干,我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好得不得了,你要不要我。”

      大美人说:“你是在逼婚吗?”
      我说:“没有,我在问你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

      他的迟疑让我内心的不确定愈演愈烈,为了平复慌张的心情,我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唐晓翼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他怔怔的,像正在天马行空。我越看越恨,不安感与羞怯感再次涌上心头。我晓得这话说出口有多大的风险,要么成功,要么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铤而走险,走到他面前,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唐晓翼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后仰,我圈住他的脖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逼问他:“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睫毛颤得厉害,像泫然欲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完完全全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他没推开我,他没推开我。
      我觉得胜利有望,我又逼问了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我?”

      唐晓翼终于动了动,张开手臂把我环紧。
      我被他搂得靠他更近,鼻尖都抵上他的鼻尖,他发抖的睫毛直接扫着我的皮肤。喉结上下滚动,唐晓翼缓缓地、慢慢地说出他的答案:“我要你,我想和你结婚。”

      我浑身骤然一紧,而后一松,我歪在他怀里,渐渐地回味过来,我搂着他笑出声来。
      开心死我了。

      -----

      唐晓翼居然真的和我去登记结婚了。
      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我还有点没回过神,结婚照上的我慈眉善目,瞧着就像适合在家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贤淑守礼。在我旁边的漂亮丈夫更是赏心悦目,眉眼如画精致美丽,完全长开的成年男人气质低调内敛,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天赐美貌。

      人生头一次结婚,我认为要有仪式感,但我没财力准备戒指。三月里柳梢春意萌动,嫩绿柳条刚刚生发,根根柔细。我折了一枝来,对半分两截,各自编了个环儿。
      唐晓翼在我旁边坐着,老干部就爱晒太阳,他正闭目养神,直到我将他的手拉过去,他才稍稍睁开了眼,看着我将这简陋的戒指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我把他的手握住,让两枚戒指贴在一起。我和他一样靠在长椅椅背上。我望着几米开外堤岸下东去的滚滚江水,有许多细碎光点在波浪间跃动翩跹,如将金银纸屑撒入水中,搅动令其旋转浮动。

      我说:“人的本性乃是自私、贪婪与软弱,趋利避害,在天灾人祸面前只求自保。但我愿克服本性、压抑欲望,与你相知相伴。不论前路如何、坎坷几多,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贫困与富裕。疾病与健康。坏与好。死与生。
      都无法终结我要与你齐头并进的信念。

      唐晓翼动了动,将肩膀与我靠在一起。
      他又闭上了眼,轻轻地说了声“好”。
      他说:“李知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再一个人走掉了。”

      他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右边口袋里有个小盒子,红丝绒的,我想那里面一定有两枚戒指,真金白银的那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飞鸟落入你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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