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雨无常》阿萨满

8、8

　　第8章

　　陆雨笑意加深，那抹玩味又显出来，“我俩能有什么私仇？我俩都是蹭过饭的关系了。”

　　王卫缩缩脖子，只觉夜风好凉。

　　吃饱喝足，陆雨回屋睡觉。压头的人不在，余下三人又开了一波深夜酒局，直到喝得晕晕乎乎，互相搀扶着躺回大通铺上。

　　“哎哟！”睡意朦胧间，王卫忽然想起什么，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摇晃醒钱泽，“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是夫人向大人举荐的赵姑娘？”

　　钱泽掀开一只眼迷迷瞪瞪回忆，“好像……是说了……”

　　“坏事了！”

　　“哈——怎、么了？”

　　“你忘了头儿是因为什么才讨厌女人的？”

　　钱泽的睡意被王卫的话轰走大半，他愣了愣，“这事就算我们不说，班头也会从别处听到。况且赵姑娘是不同的……应该吧。”

　　王卫心中略有安慰，最后两人抵不过沉沉睡意，呼呼大睡去。

　　斗转星移，旭日东升。

　　一扇雕花木窗支起，阳光争先恐后地打进来，立即占领了窗下一步长的范围。

　　陆雨轻叩门框，得到屋内人的准许后，他抬脚跨过门槛走到伏案工作的男人面前。

　　“大人。”

　　范深搁下笔，和气道：“陆雨啊，昨日回来的？”

　　“是。”陆雨将手中几捆案卷呈上，“昨日审了几人，供词送来给大人过目。”

　　面对范深时，陆雨一身刺收起，安分守己得很，也只这时才能看见他身上那一点点乖顺的模样。

　　范深阅过案卷，“这件借刀杀妻案我很有印象，证据很少也很无力，疑犯不认罪就无法定罪。你是如何让他开口的？”

　　“很简单。从推断记录看：陈某疑其妻小陈氏与王某通奸，最后怒火攻心，偷了王某的柴刀杀妻。”

　　“因为案子未破，这二人皆押在牢中。属下先审的陈某，提及小陈氏他情绪激动，骂语不断。”

　　“后又审王某，他对小陈氏的死漠不关心，没有丝毫情意。他被押已有半月，身上衣服却很干净。属下查阅探监记录，发现除了王某的妻儿，还有位孙娘子来过两次。”

　　“孙娘子是位寡妇，家住王某隔壁。”

　　“大人可还记得小陈氏死时头戴一朵梅红珠花？陈家并不富裕，且小陈氏常服粗陋与这朵珠花风格各异。”

　　“所以——你就猜测王某与小陈氏并未私通，反倒和孙娘子有所牵扯？那朵珠花其实是王某赠予孙娘子的，可能丢了，落到小陈氏手中，叫陈某瞧见误会，才愤怒痛下杀手？”

　　“正是。王某虽被冤枉，但私通属实。他与孙娘子又互生情意，为了彼此的名声也不得不闭口当哑巴冤大头。”

　　范深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不过——

　　王某一副“为真爱抛头颅洒热血”的决绝模样，落到陆雨眼里只换来嗤笑讽刺。陆雨把生死要害给他掰开了讲，当这颗被真爱冲昏的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要背锅顶罪，死字当头曾经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是个屁，他立马什么都说了。

　　审讯室内一帘之隔，被陆雨提前安排在此听完全过程的陈某头晕目眩。他不仅误会，还多次暴打本没有私通的发妻，最后把人杀死。

　　因爱生怒，因怒生恨。

　　但在真相的因果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范深拿手指点点他，“你小子忒大胆，万一猜错，一顶污蔑良家女子清誉的帽子扣下来就有你受的！”

　　陆雨满不在乎，“大人放心，哪回您说的帽子真扣下来过？”

　　这点傲慢和他爹倒是如出一辙。老陆要范深照顾自己儿子，陆雨子承父业，一身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旧友，范深回想起曾经被老陆各种奇招支配的头疼，太阳穴配合地突突跳动几下。

　　他把盖好章的案卷递回给陆雨，顺便交代接下来的工作，“三日后朝例，新人都会到场，刑房的就交给你负责吧。”

　　陆雨想也没想一口回绝，“我不干！”

　　“由不得你任性！”范深打定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就那两个小贼还需要你去抓？你当宝州州衙是吃素的？乔陵捉拿逃犯未归，李武任劳任怨把该是你的活都做了。大伙回回纵你，你倒心安理得是不是？别跟我扯旁的理由，这事就这么定了！”

　　陆雨心里微弱的美德之光闪了闪，最终勉强接了。

　　不久后范深的决定拟成书面文件，由跑腿衙役到东府院各房通知，在户房帮忙的赵春花自然也收到了。

　　彼时她正抱着一叠高出她视线许多的卷册，原本就不高的个子被衬托的更加娇小。

　　文书忙跑来帮忙，“哎呀呀，你不用一次抱这么多，我来帮你。”

　　“不用，一点儿也不重。”这话不假，别看卷册虽垒得高，赵春花走的稳稳的，最顶端的卷册连晃都不晃。“这些便是最后的，我看省的跑两趟，便全搬来了。”

　　赵春花抹把脸，虽说东府院荫蔽众多，闷热的夏风还是叫她泌出细细的汗珠。

　　文书见她小脸泛红，往她手里塞了块绿豆糕，把人赶到回廊里吹穿堂风解暑。

　　“谢谢。”赵春花接过绿豆糕咬一口，入口即化，口感绵滑。甜食总能带给人好心情，赵春花唇角带上满足的浅笑。

　　文书也捧杯茶出来小憩，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感叹道：“三日后你便要去刑房了，西府院那些个……咳！你要是受了委屈莫要憋着，还可以回来户部。”

　　赵春花笑笑，谢过好意。

　　话虽这么说，文书也知道赵春花是为了当捕快才进府衙当差的。他看看日头，又道：“你家里寄来的东西是不是送到了？离晌午开饭也没一会儿，你先去拿了吧，顺道给我带份饭回来。”

　　白驹过隙，一晃府衙招新结束已有十日，种种经历宛若昨日。

　　衙役考试虽不难，但竞争强度大，赵子瑜和陈全到底还是落选。田鹏后两门考得中规中矩，名额有限，排名中段的他自然没有通过。

　　府衙急着用人，是没时间让新人们回乡报喜的。赵春花给赵子瑜列了个单子，让他回家照单子把东西收拾好寄来。一来一回，算着今日该到了，果然跑腿衙役来通知去西侧门领东西。

　　赵春花也想早点拿到东西，便承下好意没有推却。出了东府院一路向西，途径校场时她眼尖瞧见校场马厩旁的树下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竟是李武。

　　她能进府衙当差，李武是大恩人之一。可惜当值后她一直在东府院帮忙，再也没见到李武，也就没机会表达感谢。

　　李武远远就看见赵春花了，见她站在十几步远等候，很守礼节的乖巧模样。他招招手，小姑娘立即高高兴兴跑过来，两颊陷入梨涡，甜甜又恭敬地朝他弯腰一礼，“李班头！”

　　“近日在东府院可还好？”作为下属，且是颇为欣赏的下属，李武看赵春花哪哪都是满意的，口气中不自不觉也带上了。

　　陆雨掀起眼皮扫同僚一眼，眼珠一转，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捕快统一的衣裳和佩刀还没发，赵春花此时穿的是自己的常服。粗布短褂裤子麻鞋，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绑成一根麻花辫，身上头上没带任何配饰，清汤寡水的，很素。

　　一点捕快的气势也无，看着又小，倒像南院那边干粗活的杂役丫头。

　　目测比了比，人只到自己胸口。

　　小矮子。

　　陆雨觉得李武和知府夫人的眼光大失水准，真的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衙里带。让他带新人也好，他可不是李武心慈手软。

　　真假本事，试试便知。

　　这么想着，便听李武介绍到他这，“小赵姑娘，三日后新人们便要正式入六房当差。我身边这位便是日后带你们的班头，陆雨。”

　　赵春花过来时便注意到这位青年郎君，甚至比注意到李武还更早些。

　　实在是此人相貌太惹眼，他站在那里，人的视线就会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

　　此刻听完李武的介绍，赵春花抬起头来，正大光明地看眼前这位……

　　在安县老家，和赵春花交好的几个小姐妹常常私下谈论哪家少年郎俊秀，哪家少年郎才学，赵春花听着听着，就越来越多地听到小姐妹们提两个称号。

　　江南府衙刑房有两大人物——

　　白玉无常陆雨。

　　笑面武神乔陵。

　　赵春花没有什么想象力，也就体会不到小姐妹们捂脸娇羞的遐想。一个性格可以和收命无常相匹敌的人，可见有多可怖多不好相处，有什么好遐想的，脸有这么重要吗？

　　直到看到本人……

　　赵春花心有所悟：姐妹们！你们说的对！白玉无常名不虚传！太太太太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