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雨无常》阿萨满

6、6

　　第6章

　　“jiao？”陈晓芸和李武对视一眼，面有困惑，一时也想不出府衙中有年纪相符名中带jiao的捕快。

　　“夫人不必为此事烦忧，这十年小女也想明白了，‘六扇门’应该只是恩人借用的说辞。”赵春花眸光黯淡，“当年我虽精神迷蒙，却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女子！”

　　而江南府又哪里有女捕快呢？

　　“女子？！”陈晓芸吃惊道，她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你来府衙是想当女捕快？”

　　赵春花点点头，又摇摇头。

　　很长一段时间“女捕快”是她的梦想，年长一些，她开始读书识字，才知道只有人手实在匮乏才会招女捕快，江南府富饶人足，男丁都要挑挑拣拣，怎么会需要女捕快呢？

　　于是这个梦想渐淡，但那女子的背影烙印在她脑海，她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遇事行善、心有大勇、扶弱惩恶的人。

　　陈晓芸沉吟片刻忽然站起，“好！”她来回踱了几步，合掌一拍，“说的是啊，为何女子就不能当捕快？确实，刑房差事既危险，环境又脏乱差，这不是女子该干、能干的。可若有人天赋奇才，自己又愿意，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李武表情有些扭曲，他们这位爱搞事的知府夫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果然，陈晓芸朝自己一挥手，“走走走！李武！我们去找你家大人说说道理！”

　　赵春花错愕地抬起头，眸中渐渐有光起。

　　李武无奈道：“夫人，六房不招女子，这是贴过公榜的，不是说改便能改的。”

　　改，不就自打脸吗？

　　赵春花刚升起的心又落回去。

　　陈晓芸瞪他，“那你跑来与我说这么多赵姑娘的事做什么，我听说你还要她回去找你，说有事想谈。你是什么意思呀？”

　　“那是……”李武苦下脸，“我怕传话不能说全，莫要坏了赵姑娘的名声，这才亲自与夫人述说。至于留她谈事，不过是想劝慰她宽心，不要因此影响考试，若有……”他突然住了嘴。

　　“若有比后厨更适合的差事，你便推举她。是与不是？”陈晓芸见李武脸色微变，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笑道：“你瞧，会这么想的人果然不止我一个。赵姑娘一身神力，放在后厨剁菜扛盆岂不浪费？我幼时便知道，边境战乱，若有实力将门女也可身披战甲保家卫国。‘女子不出闺阁’那都是前朝的老黄历了，我南夏民风开放，京城里也有女官，我们江南府为何不能效仿，以追随君心？”

　　李武循循劝诫，“这于夫人，确实无妨。夫人族家三代从军，出过四位将军，数位将士。您提刀斩奸人，别人会称赞您‘将门风采，家风是如此’，可赵姑娘呢？”

　　赵春花微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是她提刀斩奸人，别人会称赞她吗？

　　应该会吧，但他们同样会看到她一身血气，会看到她凶悍杀意……会有人看到她一颗赤胆真心……吗？

　　陈晓芸终于松动，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是了。”

　　世事伦理，各有所因，各得其果。

　　想要行世道少见之事，必要承受世人难扛之苦。

　　她转头看向赵春花，小姑娘眼中光芒微闪，盛了许多迷茫和困惑。陈晓芸是惜才的，她想李武也是。尤其习武之人知道那与生俱来的根骨和天赋，太难能可贵。才能这个东西，没发现还好，若发现却泯没，你总会为之惋惜。

　　李武的爱护是没错的。

　　陈晓芸却不甘心，若小姑娘无心也罢，可她有心愿。这么小小的身体，蕴含如此大的力量，或许天要她走此道，为何不帮她试一试？

　　“我们说的都不算数，还是看看本人的意愿吧。”陈晓芸又坐回赵春花旁边，严肃问她，“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考试难度却是刑房乃至整个府衙最高的，你还要当捕快吗？”

　　赵春花眼瞳微缩，半晌，她缓缓、坚定地点了点头。

　　“而这只是开始，就算你真的当上捕快，与一帮男人共事也不是易事，还有世俗眼光，家中言语……”

　　“要做一件与众不同的事，必然要有面对后果的勇气。”

　　“你且回去想想，想仔细咯！若不怨不悔，明日再来比武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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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春花恍恍惚惚走出府衙，被眼尖的赵子瑜一把抓住，“阿姐！”

　　“瑜哥儿？”赵春花目光回神，终于有种脚踩实地的感觉，“你们怎么一去不回？田大哥呢？他……武考算作弃权了。”

　　赵子瑜闷闷挠头，“哎，这也没办法。我们带田大哥去茅房，他一直拉肚子，整个人都快虚了。我和陈全吓坏了，抬着他去看大夫，又去通知田婶田叔，来回折腾完日头都中天了。这才得空回来找你，哪知你竟不在武考考场，可把我急坏了！阿姐你去了哪里？府衙这么大，人那么杂，你一个人怎么能乱走呢？万一碰上什么歹人可如何是好？你吃了午饭没？饿不饿呀？”

　　赵子瑜倒豆子似的问了一堆问题，赵春花张张嘴，今日她确实遇到许多事，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她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倒是替她回答了最后两个问题。

　　“哎，阿姐你果然没有吃东西。喏，我刚买的馒头，还热乎着呢。还有水，你肯定也渴了。”

　　赵子瑜比赵春花小一岁，今年十五，但无论外貌还是行事，他都更像一个大哥哥。叨叨叨起来像个老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

　　二人找了处阴凉的树荫，赵春花边吃馒头边同弟弟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打脸王大山。赵子瑜：“打得好！我姐天下最牛！”

　　替演判案戏。赵子瑜：“啊啊啊我竟然没看到！加我那吊钱够不够赔？啊不对，我已经花了一个铜板买馒头……”

　　与知府夫人谈话。赵子瑜：“我阿姐要当江南府第一女捕快了？！我要回家吹牛皮去！”

　　赵春花：……

　　夫人，似乎家里人这关可以过了呢。

　　二人回田家看望田鹏，好在文考和推理在后两日，田鹏身体底子好，养一养便能恢复，不耽误考试。

　　所有事赵春花不想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直到她两根手指就把田鹏平日锻炼的石器拎起来，田家所有人才相信这是真的。

　　今晚赵春花四人没再睡驴车，田婶说什么也要留他们在家中住一晚，为了报答帮助自家儿子的恩情，也为让赵春花明日有个好精神头。

　　一半残月悬于夜空。

　　薄薄月色透过窗帷，留下朦胧的斑驳倒影。

　　赵春花盯着地上的倒影发呆，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不安。她将思念投到月光中，寄希望它能遥遥传递给亡去的爹娘。

　　爹、娘，如果女儿这身力气终究要被拿来做什么的话，女儿希望它能尽力用在好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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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比武场。

　　陈富贵、陈全、赵子瑜陪着赵春花来。武考已经结束，比武场外只零零散散站着十几人。在李武身旁，还站着一位留有八字小胡的青年。

　　李武看见赵春花先是一愣，而后笑开。

　　先是意外，而后了然。

　　李武把所有人召集到比武场前，“诸位在武考表现优异，个个不分高低。按考规刑房共考三门，每门前三可获加分。今日请大家来，便是要进行一对一比试，排出名次。”

　　加分对于后两门不拿手的考生而言诱惑力很大，是以大家都摩拳擦掌，全力以赴。

　　赛制是守擂制，评考是李武和那位八字胡青年——府衙师爷秦广连。

　　赵春花悄悄看了眼秦广连，很快又被李武后续的话吸引去注意。她不知道的是，从她一走进武考场，秦广连就开始若有似无地注意上她了。

　　按理说秦广连并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就算要参与府衙招新，也是幕后统筹之类的职务。他是个大忙人，在初级考场做评考，那是大材小用。

　　怪只怪，昨夜陈晓芸在范深面前“闹”了一通。知府大人表面威严，内宅里却是个宠妻怕老婆的。加上李武不偏颇的表态，让范深也对赵春花这个神力少女产生兴趣，便命秦广连跟来探探虚实。

　　秦广连在心里下了第一个评价：规规矩矩，平平无奇。

　　他倒有些期待了。

　　“攻擂顺序抽签决定，而守擂人——便是这位，赵姑娘。”李武指向赵春花。忽然被点名的赵春花吓了一跳，“我、我吗？”

　　立即有人驳道：“难道要我们欺负女人吗？”

　　李武回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你们当中有人看过赵姑娘昨日表现吧，她昨天搬起超过三百四十斤的重物，试问你们谁能做到？”

　　“六房不招女子，但不代表漠视奇才。”

　　“赵姑娘天赐神力，若你能守擂进前三，且后续两考任过一门，知府大人愿亲手更改考规。”

　　“赵姑娘，你，可迎战？”

　　赵春花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得到了一个机会。不论这是知府夫人和李武为她求来的，还是旁的原因，知府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有什么理由不抓住呢？

　　她想也没想，用力地点点头，“我愿意！”

　　第一个攻擂的，是个脑袋圆圆的汉子，他皱着眉头露出十分的不情愿和十分的不相信，冲赵春花随意地拱拱手，“即使你是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伤了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赵春花提起精神，摆出拳姿，“不必客气。”

　　下一瞬，汉子被赵春华抓住胳膊，一招扔出比武场。

　　汉子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躺在地上？

　　赵春花转转手腕：好弱……

　　后面的人再不敢轻敌，可惜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抵不过赵春花一个力气大。

　　你会流星锤、双节棍？没关系，看我截住它们把你扔出去。

　　你会耍刀弄枪？不碍事，我把刀枪劈断，照样把你扔出去。

　　你会拳法？那巧了，我也会。双人四手先打几回合，再把你扔出去。

　　赵春花火力全开，竟一路守擂成功，成了第一。

　　她留了力气，所有人只是被扔出去而已并未受伤，他们又老老实实爬起来比出了第二第三名。

　　李武眼底有惊喜和激动，小姑娘果然厉害，没有辜负陈夫人的期望！秦广连全程无言，执笔在册上写上各人排名，并在心中补充对赵春花的评价。

　　不骄不躁，稳中有智。

　　——临时参赛却不慌，赢得第一却不得意。她招式单一不占优势，却知道速战速决，用气势唬人。

　　说不定，江南府真要有第一位女捕快了。

　　秦广连搁下笔，饶有兴趣地想，却不知刑房那一位会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