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雨无常》阿萨满

29、29

　　第29章

　　这条近道除了荒凉无人外，并不可怕。因为久未被打理过，地上铺了层枯叶，踩在上面便“咔擦咔擦”作响。

　　“啊……”

　　本该无人的小道突然传出一声轻呼，赵春花耳尖微动，往后跳退两步，一块瓦片落下，砸在方才她站着的地方，碎成几瓣。

　　“……”赵春花盯着瓦片的“遗体”，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头顶传来，夕阳把屋子和人影拉出长长的斜影，在屋子阴影的边缘伸出一个圆圆的影子。

　　赵春花艰难地抬起头，与蹲在屋顶上的青年四目相望。

　　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有贼人！”，纯粹是因为这个青年的面相太过正派，简直可以说是正气满满，正气本身，一看就让人生不出反感，觉得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那青年也在打量她，“咦”了声，然后身形一跃，眨眼间人就站在她面前。

　　“你是捕快？”青年对着她一身装束上下扫视，男女有别，本该举止有礼，非礼勿视，这样的行为实属冒犯。可偏偏是他在做，做到大大方方，目光正直，反让人觉得他这么做并没什么不对。

　　“你是新来的女捕快，赵春花？”

　　赵春花回神，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青年笑了下，“刚才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来这里，老屋砖瓦松动，一不小心就踢下去了，”

　　赵春花连连摆手说没事，又听青年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去武器库取磨砂纸，走这条路更近一、些……”赵春花忽的哑住，惊疑的发现自己对青年毫无防范，竟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话。

　　见她突然防备起来，青年怔了下又笑道：“嗯，反应不错，但是慢了些。”

　　这就叫赵春花奇怪了，路被青年挡住，两人僵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你是？”

　　“哦，你猜猜？”

　　“……”赵春花皱起眉毛，半晌蹦出个人名，“乔陵？”

　　青年挑眉，“有何依据？”

　　“府衙守卫森严，你能进府衙，要么是正大光明从门外走进来的，要么就是武功很高很高。知道这里有一处隐蔽无人之地，想必对府衙很熟悉。面由心生，你一脸正气，看着不像歹人。而且，你若心里有鬼，早就叫我发不出声音了，岂会让我在这好好站着？还有就是你的眼神……唔，你刚刚打量我的目光，很像经验丰富的捕快的第一反应，我在陆班头、李班头还有王军身上都看到过。”

　　说罢，赵春花有些忐忑地抬眸看青年。

　　“王军？”青年笑意加重，“不错，还晓得在这里埋个雷测我。可你没想过，王卫是府衙的老人了，府城中也有许多人认识王卫，若我是个心思缜密的，怎会遗漏这点？”

　　循循教导让赵春花更加确信自己没猜错，她想到陆雨要把自己划到乔陵手下做事，想搏个好印象，低头听话，“是，属下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与此同时，乔陵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女捕快之事整个江南府都传遍了，他在外自然已是耳闻，回来后未见其人，但听下属们七嘴八舌夸了一顿，他对这个女捕快就更加好奇。

　　原以为要晚饭时或者明日才能见到赵春花，没想到，他在老地方偷懒发呆，竟和人家误打误撞初次见面。

　　他有心试探，那枚瓦片便是他有意踢下的。

　　这是个看着很平凡的姑娘，个子小小的，长相有几分灵气。她的表现让他有些小惊喜，也多少明白她为何能得青睐，在这府衙中站稳脚跟。听说，就连陆雨，对她的态度最终都有好转。

　　这真是铁皮的树，要开花啦？

　　若不是陆雨外派查案，与他错过，他定要揽住人好好调侃一番。

　　“换她到我手下做事？”

　　乔陵去见范深时，谈完剿匪案件，范深把话题扯到赵春花身上。得知赵春花误伤陆雨后，乔陵脸上笑容减淡一分，显出些吃惊，还有些好笑。“他这样安排，是想让我当师父？”

　　这倒……还没见陆雨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

　　“这提议甚好，她家中为她找过拳师教习，小有所成。如今再加上你的指导，定然更上一层楼。”

　　其实说到对力道的精准把握，陆雨要更胜一筹。范深心叹，他让陆雨带新人，本是打算让俩人尽快磨合。可惜陆雨把人家小姑娘欺负的够惨，招数还很幼稚，哪怕背后用意不错，他都拉不下老脸替陆雨圆上两句。

　　乔陵家中有长姐，有阿妹，教女孩子习武他有经验，并不觉得是难事，便当堂应下。

　　他收回思绪，问赵春花，“你说你要去武器库？”

　　“是。”

　　“好，正巧我回来后还未去见刘叔刘婶，便同你一道吧。”

　　赵春花吓一跳，和刚见面的上属一道走？要是一路无话，那该多尴尬……

　　好在这里离武器库并不远，乔陵一路着了些话题，两人走出长屋后，又走了约一刻钟，便可见武器库的院落，刘叔正坐在院口，打磨着长长的磨刀石。

　　“刘叔！”乔陵右脚轻踏，脚程立即快起来，没几步已走到院口。

　　“乔小子！”刘叔并不意外，笑呵呵放下打磨的工具，站起身用力拍拍乔陵的肩膀，“可算是回来了！我一听你回来就在这等着，今儿来的早了些，你刘婶的菜还没下锅呢。”

　　乔陵仰起下巴，深嗅一口气，“不早，醋果子腌的正是时候，我闻着味了！”

　　刘叔朗笑，他看见后面赶到的赵春花，“呀，赵丫头今儿也回来的早。”

　　赵春花道：“刘叔，王卫叫我捎几张磨砂纸。”

　　“行，你们先进来，待我去找找。”刘叔摸出钥匙，转身进库房去找磨砂纸。乔陵跟在后面，赵春花想了想，也跟着他一起走进武器库房。

　　库房里有三座高高的武器架，除此之外，地上、墙上还放了不少形式各样的武器。

　　乔陵的视线从武器上一一扫过，“你会耍刀吗？”

　　赵春花如实答：“刚学。”

　　“舞剑呢？”

　　“不会。”

　　“那可有衬手的武器？”

　　“……属下不擅长武器，擅打拳法。”

　　“哦，这样……”

　　乔陵把腰间的佩刀取下，又解开腰带。赵春花看他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一惊，又晃了两眼才发现那条并不是腰带，而是一柄软剑，缠绕在乔陵腰际，乍一看难辨其形。

　　她想起来，笑面武神刀法凌厉，但其最擅长的，是剑。

　　乔陵把身上武器卸下，丢在一旁的方椅上。他松松肩膀，头往屋外一点，笑问：“和我切磋一下？”

　　虽是一句问话，他人已走出库房。

　　赵春花抿唇，心突突跳动，紧张到四肢渐凉。刘叔找出磨砂纸，他拿起方椅上的刀和软剑，拉出来看了看，“唉！刃都钝了！”

　　乔陵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这才特地带来给刘叔打磨。没了刘叔的磨刀石，它们也想得紧啊！”

　　刘叔高兴地笑笑，用只够屋里人听见的声音道：“去吧，都是手下有分寸的人。”

　　赵春花深吸一口，稳住心神。她点点头，跨出门槛，站到乔陵对面，“请乔老大多指教了！”

　　“点到为止。”乔陵笑的有些调皮，“莫叫我也失了条胳膊就行。”

　　赵春花瞪大双眼，脸立即涨红了，怂怂的，“不、不不会再发生了……”

　　对面回应一串笑声，乔陵真的很爱笑，“礼让女子，你先出招吧。”

　　赵春花定了定神，双手握拳交叉横挡在胸前，下巴收紧，视线从下往上挑，巴掌小脸更显得尖小，眼角冲出几抹凶意。

　　她快速冲向乔陵，乔陵不避不逃，站定如松等着她来。两人距离一步半时，她放在后面的右臂绕过挡在前面的左臂，拳头朝乔陵的胸口打去。

　　乔陵收起笑容。

　　于他眼中，赵春花本就不快的动作仿佛慢动作回放。小小的手掌握成拳头，也是小小的，看上去没什么震慑力。

　　拳到之处，生风先行。

　　那拳风声呼呼，砸到他耳中，叫他眉头微皱。

　　下一瞬，他脚下用力，左右脚接连交错往后蹦跳好几下，躲开这一拳。赵春花挥出空拳，重心不稳，轻呼一声摔倒在地。

　　拳力未全部收回，拳头砸到地上，震起薄薄土尘。待尘雾散去，只见地面下陷一块浅浅小坑。

　　乔陵掠回来，“没事吧？”他扶起赵春花，视线落到小坑上，眸光微动。

　　而土坑的始作俑者——赵春花的手掌却破皮流血，混杂灰扑扑的土灰，糊了半只手背。

　　“我没事……”赵春花爪爪疼的裂嘴，“乔老大，我们继……”

　　“都受伤了，还要比呢？”乔陵看她一样，拎着人往屋里走，“刘叔，药箱在哪？”

　　给伤口上过药后，乔陵点评赵春花的招式，“出拳操之过急，你想用拳风震慑我吧？下盘不扎实还抬这么高，不摔跤才奇怪。起身，扎个马步看看。”

　　赵春花连忙站起来，扎了个马步。

　　“姿势倒是不错，怎么比试的时候却不行？”乔陵好笑道，“紧张到忘记了？”

　　被真相的赵春花涨红脸，声若蚊蝇，“我……”

　　乔陵让她保持扎马步的姿势，继续点评，“教你拳法的师父中规中矩，他教你守住力气，对你的腿部力量却疏于教习。你可以打出一套完整拳法，但真正用到实战中，力量集中在拳头上，腿部力量弱不能发，上重下轻。纵有一身力气又如何，招数简单，重心不稳，对决时能赢大多全靠运气。”

　　“还有，”他轻叹，“你的心性也需磨练。”

　　赵春花微愣，这些话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在老家拳馆，她凭着一身力气从来都是打遍拳馆无敌手，年纪大一些，连唯一能与她对抗的师父都难在她手上得胜。

　　但来到这里，遇到陆雨，遇到乔陵，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本事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