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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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手里的夹子大概是没拿稳，烤肉的铁架刚被拎到半空，冷不防哐当一声掉到了桌上。
眼看那油腻腻的烤架就要顺势滑到桌旁姑娘的腿上，姑娘一时有点儿懵，光是“哎哎哎”地喊着，却忘了躲。
坐在姑娘邻座的丛容伸出手，一把按住烤架一角，把它拖回桌面上。
烤架是才换下来的，还没冷却。一桌人都禁不住“咝”地抽了口气，好像全被烫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惊慌失措，“您……这这……”
“没事儿，您接着忙吧。”丛容说。
服务生又连声道歉，小心翼翼把烤架夹到盘子里，离开了。
“刚才多谢了啊。”姑娘回过神来忙说，“手怎么样，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要紧，我没摁结实。”丛容看看手指，握住冰镇啤酒，对姑娘笑笑，“顶多也就是三分熟，问题不大。”
姑娘还没说话，从旁边那桌扑过来一个瘦高个儿，一脸的痛心疾首：“哎哟我看看我看看！可不能有个好歹，这可是咱们首席奶妈的手指头啊！首席奶妈啊！”
“滚！”丛容躲开瘦高个儿，“你再喊一声，信不信我让你立刻需要被治疗？”
话音没落，他的手被人从另一边捉住了。
丛容一愣。
卫冉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正低头查看他的手。
“用冷水冲一冲吧。”卫冉说。
“好。”丛容起身，不动声色把手轻轻抽回，“那我去趟洗手间。”
丛容打开水龙头，把手指浸在水流里。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
一瞬间，丛容开始头疼。
不是比喻，就是生理上的头疼。一抽一抽的，像有人拿着根橡皮筋他脑子里弹着玩。
“喂。”丛容举起手机。
“你干什么呢不接电话？”父亲的声音冷冷的。
“刚才没听见。”丛容望了一眼大厅的方向，“我在外面，跟朋友吃饭。”
“哦，你还有朋友？”
丛容闭了闭眼睛，忽略父亲语气里的嘲弄，“有事儿？”
“住的地方给你找好了。那片儿挺偏的，没熟人。你回来了不用回家，直接去那儿吧。还有……”
后面的话丛容没听清。他耳朵里突然响起一种尖锐的鸣音，覆盖了周遭所有的动静。
丛容攥着手机后退一步，靠着洗手池边上的墙。等了一会儿，耳鸣慢慢弱了下去，世界的声音逐渐回来。
“我这会儿听不太清楚。”丛容捏着额头，慢慢地说，“下次再说吧。”
听筒里没有回应。丛容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那边已经先挂断了。
丛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从镜子里瞥见后面等着洗手的人在看他，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回到大厅，丛容已经没什么胃口了。看见瘦高个儿旁边空出了几个位子，就过去坐下，靠着椅背发呆。
“你吃好啦？”瘦高个儿往烤架上摊着五花肉片，“吃饱啊，下次再聚餐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不是散伙饭吗，还能有下次？”丛容看着他，“你是不是当咱们在取经路上呢，遇到打不过的妖怪就日常分个行李散个伙？”
今天这顿聚餐，丛容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程家鹏——就是眼前这个总喜欢咋咋呼呼的瘦高个儿——说这是公会散伙饭，不来不是人。
说“散伙”或许不大贴切。因为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他们这群人其实算不上真正聚在一起过。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只是一个名为《众神》的网络游戏而已。而现在，就连这种虚拟的联系也快要断了。
“世上的事儿那么多，谁说得准。”程家鹏往肉片上撒着佐料，“说不定以后我突然一高兴，振臂一呼，又把大家召集起来了。你看过武侠片儿没有？散落江湖多年的一帮好兄弟，某一天又听到了老大的召唤，从各个犄角旮旯呼呼啦啦冒出来，聚在一起重出江湖。多酷啊。”
“可以。”丛容叹气，“咱们现在搁游戏界都是老年人了，能不能对人生有一些稳重的期待？”
“啊呸！”程家鹏大怒，“你才是老年人，你们全公会都是老年人，我还青春年少呢。”
“要不要脸啊你？”丛容一笑，“你比我还大呢。”
“心有多年轻，人就有多年轻。”程家鹏拍了拍胸口，“我这颗少年心，跟十年前是一样一样的。”
——十年。
听到这个数字，丛容一阵感慨。
一晃十年，他都二十七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持续得够长，都会有感情。即便只是游戏里的友谊，维持了十年，也足够珍贵。
不过，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筵席。
当初刚在《众神》里成立公会时，他们大多还是青涩的大学生，如今基本都成了被生活殴打的社畜，每天为工作和生活奔忙，没多少时间花在游戏上了。而《众神》本身也日渐衰落，玩家数量越来越少，再不复当年巅峰时期的盛况。
在这种情形下，公会就算继续存在下去，意义也着实不大。
身为公会会长的程家鹏跟大伙儿一合计，决定干脆趁现在散了。散伙之前，把眼下还能聚集起来的玩家们凑一块儿，吃顿饭留个念。
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的一场相识，好聚好散，有始有终。
丛容进入《众神》的时间很早，是公会的元老之一。但他离开《众神》的时间也比较早，六年前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以后，他就差不多告别了游戏，只偶尔在公会的聊天群里冒个泡。
今天聚餐的人里面，有一多半是他不认识的。
而在他认识的人里面，除了会长程家鹏，跟他最熟的就是卫冉了。
丛容往卫冉那桌看去。
卫冉侧对着他坐着，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其他人聊天。
“一姬今天不高兴。”程家鹏凑过来低声说，“你要不然去开导开导他？”
“你敢当面喊他一姬么？”丛容说，“最好再举个牌，把那个‘姬’字儿用小红心圈起来，看他会不会开狂暴姿态过来削你。”
“不是，我说真的。”程家鹏还挺严肃，“你看今天这一晚上，除了一开始见面打招呼，还有刚才你手烫着的时候他过去看你，基本上他就没说过话。”
“他本来话就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丛容说。
“那也没少成这样。”程家鹏说，“小孩儿实心眼，重感情。你当初走的时候，他还一心指望着你哪天再回来呢，结果再看见你就是在散伙饭上了，你觉得他心情好得了么。”
卫冉在游戏里练的是个战士，角色名称“雷霆一击”。他进公会的时间虽晚，但凭借精湛的操作技术，没多久就成了MT。
MT，就是主坦克，一般是指在团队里主要负责扛boss攻击的那个角色，一旦出了错，很容易造成团灭。因此，MT通常是全公会最强的战士。
六年前的那一次公会玩家聚会上，所有人见到卫冉时都大吃一惊。
卫冉在游戏中的角色形象粗犷，加上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打战场和竞技场的时候又特别猛，大家因而猜想，他可能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酷哥硬汉。没想到他本人居然是个出奇漂亮的少年，安静时候的样子像个小姑娘。
比起容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年纪。
参加那次聚会时卫冉十六岁，进公会差不多一年。也就是说，他刚刚成为公会MT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众神》里十几岁的玩家并不少见，但和许多游戏一样，《众神》也是上手容易精通难。
以丛容自己为例，他最初接触《众神》时也只有十七岁。但他用了将近两年时间反复研究理论练习手法，才真正把牧师这个职业吃透。
而卫冉十五岁就已经能在一个老手云集的公会里担当MT，这无疑是一种天分。
那次聚会以后，卫冉得了个“公会第一小公主”的昵称。然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就“一姬一姬”的叫开了。“雷霆一击”这么有气势的名字，反倒被忘记了。
跟六年前相比，如今的卫冉身材结实了许多，个头也更高了。但那张脸还和初见时一样，满满的少年感。
沉默了一会儿，丛容说：“我下个月回家，以后大概就一直待在那边了。”
“不回来了？”程家鹏转头看他。
“应该不回来了，要来估计也是出差之类的。”丛容说。
“哦。”程家鹏又把视线转回到滋滋冒油的烤肉上，“回去打算干什么？”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丛容说，“工作，存钱，争取在晚年之前存够钱买房子，退休养老。就这样。”
“啊。”程家鹏点点头，不做声了。
吃完烤肉，又去KTV续了摊，出来已经快晚上了。一群人回家的回家，去酒店的去酒店，各自道别。
虽然谁都没提，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这一回是真的散了。
在游戏中建立起来的情谊，没了游戏的依托，也就失去了变得更深厚的基础。大家的真实人生原本就没有交集，往后也只会各自走向越来越现实的未来。
说得矫情一点儿，今天这个“散伙仪式”，不仅仅是游戏里公会的散场，也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青春的散场。
“你怎么走？”程家鹏问丛容，“我今儿没喝酒，就等着送你们呢。”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但没怎么说话卫冉忽然在这时开了口：“我送他吧。我也是开车过来的。”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推辞的坚决，就好像这一整个晚上几个小时的等待，就是为了抓住现在这一刻。
“那行吧，我去送其他人，你俩慢走。”程家鹏回身拍了拍卫冉的肩，“没事儿，好基友一辈子。公会散伙了，好搭档又不一定要拆伙。只要有心，以后总有再聚的时候。没准儿哪天《众神》就突然搞个比赛什么的，咱们还凑一起，夺个冠。——对吧老丛？”
“他倒是还有可能。”丛容说，“咱们这年纪就别指望了。”
由于种种原因，《众神》在电竞方面一直没发展起来。官方从没有举办过线下赛，更没有职业选手这一说。否则，当初他们之中或许会有人考虑走职业电竞的道路。
“别人我不管，要是《众神》真的搞官方比赛，我多大岁数都非得参加，组个夕阳红战队。”程家鹏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卫冉开车很稳，一路上丛容都没感觉到什么颠簸。
车子驶进丛容住处的社区，卫冉在楼前空地停了车，却没有打开车门的意思。
丛容也没有急着下车。他知道，有些话卫冉是一定会在今天说出来的。
“你家是在A市吗？”卫冉说，“我毕业以后，想去找你。”
“好啊。”丛容说，“我们那儿风景不错，你什么时候要是去了，跟我说一声，我全程给你当导游。”
“不是旅游。”卫冉说，“我想在那边工作。”
丛容过了一会儿笑了笑，“说什么傻话。小地方，没什么发展空间。”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卫冉从前座回过头盯着他。
“我家在那儿嘛。”丛容说，“熟人多的地方，生活肯定更方便一点儿。大城市举目无亲的，太累了。”
其实不是这样。
在他老家那个小城，要是一个人二十七了还没对象又失业，就免不了被熟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要是这个人的性向还不是那么大众化，那最起码得被戳成脊椎错位。
所以丛容并不想回去。
可他眼下这个状况，除了回家，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
卫冉突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紧接着，后座的门被拉开，卫冉坐到了丛容旁边。
“你告诉我实话，”卫冉说，“你是不是在躲我？”
“不是。”丛容静静注视着他，“我从来没有躲过你，真的。”
他要躲的从来都不是卫冉，是另外的一些什么。
卫冉似乎因为他的这个回答而略感安心，紧绷着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这几年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也不敢给你发太多信息，我怕你会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只有每次看到你在群里说话，知道你还在的时候，我才稍微放心一点。”
“我当然在。”丛容说，“我一直都在。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卫冉沉默了一下，“那时候你说我还是小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我二十二了，你觉得，我知道了吗？”
“嗯。”丛容说，“我觉得，你想要的还可以更好。”
“更好？”卫冉看他。
“如果是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你，我们确实可以在一起试试看。但是现在不可能。”丛容说。
“为什么不可能？”卫冉猛地转过身，两人之间的空间陡然被压缩。
丛容的声调没有因为卫冉突然靠近而产生波澜，“因为我现在的生活规划很简单，没有把你加进来的空间。你硬要挤进来，我规划好的东西就全毁了。要是发生那种事儿，我不会原谅你的。”
卫冉怔住了。这个回答或许直接得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没法接话。
丛容继续堵死卫冉所有的道路，“你要是不想让我以后真的开始躲你，就不要再对我有那样的想法。我们的路早就岔开了，时间不会倒退回去让我们重来一遍。我们就各自往前走吧，好吗？”
卫冉不说话。
丛容等了一会儿，轻轻把卫冉推开了一些，“话都说开了就好。挺晚了，你赶紧回吧。”
“那我以后，”卫冉憋了半晌，终于找到一句话，“还可以给你发消息么？”
“可以啊。你当我是朋友，我就一直在。”丛容说，“行啦，回去吧。你别指望我邀请你上楼啊，我正收拾东西呢，屋里乱得没处下脚。”
卫冉再也找不出什么可说的了，咬了咬嘴唇，“等你进屋开了灯，我就走。”
丛容上楼去了。
卫冉回到驾驶座，对着方向盘愣神。
七年前，十五岁的卫冉刚上高中没多久，就因为打架被学校处分了。
跟家人大吵了一通之后，卫冉把自己关了起来，拒绝再去上学，也拒绝再和家人说话。
就是在这么一种近乎自我荒废的状态下，卫冉偶然接触到了《众神》。那正是《众神》最火的时候，从高中生到上班族，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个游戏。卫冉试了试水，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游戏。
没有怎么思考，他就选择了战士这个职业。
战士的技能体系建立在怒气值的基础上。战士受到伤害，便会产生怒气。怒气积蓄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释放相应的技能。
卫冉喜欢这种设定。他总是有太多的怒气想要发泄。
卫冉不和任何人组队，不下副本，不加公会，不加好友，就靠自己做任务练级。《众神》里对于这样只喜欢单打独斗的玩家有一个称呼：孤狼。
《众神》是一个注重团队配合的游戏，因此，孤狼玩家的练级之路注定会很辛苦。每做一个任务，都不知道要跑多少次尸体。
但卫冉不在乎。只要不用和别人打交道，多辛苦他也不怕。
至于满级以后怎么办，他没想过。满级后的团队副本是绝对不可能单刷的，所以对孤狼玩家来说，一个角色练到满级就算是到头了，想继续玩下去就只能开小号，练到满级，然后再开小号。
卫冉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走孤狼玩家的路线，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牧师。
后来这个牧师成了他在无数场战斗中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但是第一次在游戏中遇到对方的时候，他却一心一意只想要杀掉对方。
那天他要杀的是一个精英怪，幽灵剑士。到任务地点一看，幽灵剑士刷新出来了，但有一个牧师正在杀。
牧师头顶的名字是“万马过桥”。
卫冉让自己的角色躲在旁边观察了一下，看出这是个圣光牧师。
《众神》里的牧师按照天赋体系分为两类，黑暗牧师和圣光牧师。前者攻击能力强，后者治疗能力强。
这个万马过桥就是个圣光牧师。
圣光牧师很少会单独在野外做精英任务，因为伤害输出太低。但这个牧师打得很巧妙，利用地形卡怪，一点一点磨去怪的生命值。此时的幽灵剑士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血，卫冉如果把这个牧师杀掉，就可以抢到怪的归属权。
卫冉没觉得这有多难。一个圣光牧而已，而且还在被精英怪追着，他上去两三下就能解决掉对方。
随后的事实证明，卫冉对形势的预估错得很离谱。
丛容当年在公会里有一个绰号，“不死牧神”。
这并不是说丛容的牧师角色没在游戏中死过，而是说他精通如何应对极限状况。
别说当时的卫冉还只是个新手，就算经验再丰富十倍，他也很难在野外单对单的PK中杀死丛容操纵的牧师。
但是当时的卫冉还不知道这些。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都杀不死这个牧师，而他自己的血却被对方磨得越来越少。
更可气的是，对方在磨他的同时还不耽误杀怪，这局面怎么看都像是牧师同时风筝了两只无脑的近战怪，而不是一边杀怪一边PK。
当自己的生命值还剩百分之四十的时候，卫冉放弃了抢怪的想法，但也不想走，就在原地等那个牧师杀完怪离开。他背包里的绷带用完了，只能干站着，没办法给自己回血。
就在这时，屏幕上忽然弹出个对话框：万马过桥邀请你加入队伍。
……怎么个意思？？
卫冉不假思索点了拒绝。
“组我。”万马过桥说话了，“怪马上就死了，你不组我捡不到任务物品。”
“不用。我自己会杀。”卫冉咬着牙恨恨地回复，为了气对方又特意多加了一句，“我从来不要牧师。”
“不是吧？”万马过桥说，“我觉得你需要被治疗一下。”
如果这句话是打字说出来的，卫冉大概会认为对方在开嘲讽。
但对方是在语音频道里说的。很好听的声音，温和，不带一点攻击性。
也许是这个声音让卫冉觉得莫名舒服，对方再次发送组队邀请过来时，他点了“接受”。
万马过桥的名字出现在了队伍列表里。
卫冉对着队伍列表看了又看，居然觉得有点新鲜。有个队友的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正这么想着，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他的战士角色“雷霆一击”身上。牧师技能，圣光恢复术。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卫冉的“雷霆一击”那时都快满级了，还是第一次享受被人治疗的待遇。以往的他只有自己吃面包、打绷带、喝血瓶这三个法子而已，要么就只能在脱离战斗以后干站着或者干坐着，等待生命值龟速爬升。
卫冉好奇地转动着角色，看着角色身上那团闪动的光芒。雷霆一击的生命值也随着这光芒持续抬升，这让卫冉恍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身上的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个牧师已经杀完了怪，招呼他去捡东西。同队的玩家不存在任务物品拾取权限的问题，大家都可以捡。
卫冉操纵着雷霆一击走过去捡起任务物品，犹豫了一下，在小队频道里打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万马过桥说，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语气比刚才更加愉快了一些，“其实我刚才快没蓝了，怕你还要继续杀我，所以才组你的。你要是再多坚持杀我一下，我就只能跑了。”
……靠！！
什么“我觉得你需要被治疗一下”，浮云，全是浮云。
这就是卫冉第一次在游戏中见到丛容的经过。
卫冉第一次见到丛容的真人，则是在一年以后。
那时的丛容就快要毕业了，每天都很忙。他是外文专业的学生，毕业后要当职业翻译。他成绩好，实习期就被推荐到了对口单位，一场一场参加大型外事活动涨经验。
这一年里，丛容经常用语音帮卫冉辅导英文，卫冉对他的声音熟悉得闭上眼睛就能在耳边听到。但他本人长什么样子，卫冉还没见过。
据公会会长程家鹏说，丛容长得很帅。程家鹏的学校和丛容的离得很近，就跟前后门似的，两个人在现实中也常有来往，还一起选过跨校的联合选修课。
听卫冉问起丛容的样子，程家鹏就在私聊频道里说：“你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很容易啊，最近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峰会嘛，他是参会的翻译之一，网上有他的新闻图片的。”
卫冉说想看，程家鹏很快就甩过来一条链接，“往下拉，最后那一屏的配图就是他的工作照。”
卫冉点开了链接，是关于某峰会的专题新闻报道。卫冉没心思细看，直接拖到最后，果然看到了一张照片。
“看到了吧，那就是咱们牧神，很帅吧？”程家鹏又发了消息，“唉，其实这个活动我也参加了，不过我是志愿者，没人给我拍照。帅哥就是好啊，走到哪儿都吸引眼球，媒体放着那么多别的翻译不拍，就拍他。”
照片上，二十一岁的丛容坐在工作台前，可能正在试麦。他单手扶着耳机，稍稍侧头和旁边的搭档说话，微笑着的眼睛弯弯的，神采飞扬。
的确很帅。
但吸引卫冉的并不是帅，而是那样的笑容。卫冉觉得，如果这个人带着这样微笑看着自己，自己一定会有被圣光恢复术笼罩的感觉。
卫冉这一眼，就再也没移开视线。
这一年里他心中一直有颗种子在悄悄地生长，而这一刻，那颗种子破土而出了。
《众神》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牧师不死，战斗不止。即使是在极端危险的状况下，即使局面看起来没有多少希望，只要团队中的牧师还在，战斗就还没结束。整个团队仍然有可能坚持下去，赢得最后的胜利。
十六岁那年的卫冉觉得，不论以后遇到什么，他都可以一直战斗，因为有个牧师定居在了他的心里。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不死的牧神。
头顶上传来窗框滑开的声音。卫冉从方向盘上抬起头，看到楼上有一扇窗户里亮起了灯。
丛容逆着光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对卫冉挥了挥手。灯光包围着他，他看上去很像游戏里沐浴着圣光的牧师。
卫冉对着那个身影看了一会儿，慢慢驱车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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