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蔷薇》御茶之水

1、第 1 章

　　女人对男子说，自己被诅咒了，白天变成蔷薇花丛中的一朵，夜晚才能恢复人身。如果他爱她，就去花丛中摘下她。男子依言而去，解除了女人身上的咒诅。原来，清晨才回去的女人变成的那朵花，是唯一没有露水的花……

　　回去的路旁种满了月季。
　　月季也好玫瑰也好，它们都是蔷薇属植物，所以都是蔷薇呢。他记得子夜曾经这么说过。那时子夜站在月光下对他微笑，却比月光还要苍白。因为这苍白，在他面对有着蔷薇双颊的群群女孩时，他仍记住了这张阴影中的脸。
　　也只是记住而已。子夜毕竟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闪光点，或者说，她没有足以吸引他的闪光点。所以，在他自认为了解了她以后，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他喜欢追寻未得到的，但并不珍惜已得到的。
　　你算不上是蔷薇，充其量只是蔷薇丛中的飞虫。不要再让我更讨厌你。那时他这样对等在他门前的子夜说着，冷漠的看着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掌中。他十分厌恶子夜的憔悴神色，即使她的病一天天加重，他也不愿意去探望她。不去看她她竟找上门来，妨碍他出门，更是让他厌烦。
　　或许后来子夜哭到晕倒才会被送入医院吧。他并不了解。因为说完话他便离开了。他手中捧着苏芳色的花束，赶去看芭蕾舞剧《吉赛尔》。扮演吉赛尔的舞者是艳丽的女子，与他手中的玫瑰十分相称。
　　吉塞尔是一位美丽的农家少女。伯爵垂涎她的美貌，乔装村民来追求她。吉赛尔果然爱上了他。两情相悦时真相却被揭露：他是伯爵，他的未婚妻是公爵千金，他不可能娶她。吉塞尔顿时发狂，抓起情人佩剑自刺而死。由于自杀，她不能升入天堂，变成了幽灵在人间飘荡。每当午夜时分，吉赛尔便与其他在婚前殉情的少女幽灵，现身施行报复。他们遇到男子，便强迫他不停跳舞，直至力尽而死。一日吉赛尔遇见伯爵，幽灵之后命令她以舞蹈引诱这男子。漫漫长夜，伯爵跳得筋疲力尽。就在他倦极不支之际，吉赛尔却令他靠近墓前的十字架，庇荫他。天际露白，魔法消失，幽灵一一冉退，伯爵得以生还。
　　他被那艳丽女子的出色舞姿打动，每日都携带着苏芳色玫瑰到剧院去，直到这异色玫瑰的花期结束。
　　直到这异色玫瑰的花期结束，他才得闲去了一次医院。但子夜已经不在了。淡绿床单上留下她吐出的血迹，竟也是那种异样的苏芳色。
　　距离子夜的葬礼时间已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生活照旧，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深夜归来时不再有她的关怀电话。他只觉得轻松，并不怀念。他只是奇怪，面对月光下的蔷薇，他竟然还想的起她的脸。
　　蔷薇花丛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他一时间失了神。等他回转过来，面前竟不再是什么路旁的蔷薇，而是许许多多美丽女子，或热情魅惑，或温柔可人，远胜平时他周旋之辈。他迷惑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位女子走向他，气质高贵端凝。
　　“舞会开始了！”她开口说道，“你可以自由挑选舞伴跳舞，跳完一支舞后你就可以带她走，可以带到任何地方。但只能挑选一位。如果天亮以前你没有找到舞伴，那么你就要被我们带走。”
　　女子说完便消失了。不知何处的音乐响起。
　　他竟完全无法思考，注意不到女子的话和眼前的景象其实有多妖异。看着眼前衣香鬓影语笑嫣嫣，他不知不觉便走了过去。每一位都意态迷人，他实在不知该向谁邀舞，只是左顾右盼四处流连，刚欲向这一个开口，又被那一位的眼神钩去魂魄。
　　天色已经开始发白，音乐声也逐渐微弱，他蓦地想起神秘女子的话，慌乱不能自已。他急欲与谁跳舞，可无论向谁邀舞，她们都轻巧的避开，不与他共舞。他抓不住她们。他又想要离开，但眼前全都是人，看不到来时的路。
　　难道自己会被他们带到异界去吗？毕竟这世上不会有谁像吉赛尔爱不觉一样爱自己。逃不脱了，这是报应。他心中想着。
　　忽然有微光划过眼前。是一只小小飞虫，花丛里常见的那种。飞虫围着他绕圈，似乎示意他跟它走。他跟随飞虫在人群里闪绕而行，行迹如同独舞。在最后音乐结束时他自己跳完了一支舞。耳边响起众女子的叹息声。当他回过神时，天已大亮。他站在那条两旁开满蔷薇的路上，周围没有一个人。
　　他离开了，飞快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只帮助过他的飞虫停了下来，幻化成一位脸色苍白的少女，静静的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眼里没有泪。她是子夜。
　　“为何不带走他呢？为何不报复他呢？你就这样爱他吗？”每一朵蔷薇都抬起头来，以美丽女子的脸庞发问。
　　子夜并不说话。
　　要让他活着。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怎能就这样让他死去？死在极致美丽的幻影中太便宜他了。要让他活着，让他活着经受种种苦难，让他活着背负种种压力，让他活着为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世俗而痛苦而失意，让他活到愤恨为何要活着，让他活到生不如死。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满意。因为，已经再也不爱他了。再也不爱。
　　……
　　蔷薇花丛今日也散发着浓郁香气，等待着下一个共舞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