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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月 下 ...

  •   流川26岁的时候已经以主力身份两次打入季后赛,以出神入化的控球和传球知名,仙道27岁,从纽约搬到了芝加哥,身为高级经理经常被派到亚洲地区出差。两个人的关系依旧保持着,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亲密了。原本一周见一次变成一个月一次,如若碰到流川有比赛或者仙道出差时间更长,常常几个月都见不到人。仙道有时会给流川打电话,或许隔着万水千山,或许隔着一座城市,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仿佛又回到刚分离的那时刻。所不同的是,那时候说不完的话现在变得非常简短,没几句话就说完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挂电话,再也不会有年少时那种彼此听着对方呼吸入眠的事情了。
      仙道出差到日本的时候正好碰到相田彦一组织他们那一届的神奈川正选十周年聚会,能来的都来了,热热闹闹地凑了十多个人在鱼住的店里吃饭。仙道本来不大想去,工作比较忙又要抽空回家看家人,彦一再三怂恿,说连藤真都从英国赶回来参加聚会陵南的王牌怎么也不能缺席,仙道才回到阔别已久的神奈川。
      到达的时候迟了快半小时,进门弯腰的时候本能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迟到了。”结果一片轰然,他莫名奇妙地抬头看,越野和福田都笑得直不起腰来的,藤真阴恻恻地盯着他,牧面无表情,可是眼睛里都是笑意。清田跳到藤真的身边,勾着他的肩,举起一大杯啤酒说:“哎哎,愿赌服输,喝了它,喝了它!”大家一起起哄。鱼住冲仙道呶呶嘴,示意他坐到空着的位子上,说:“他们打赌你进门第一句话是什么,果然还是陵南的人比较了解你啊。”身边三井挤进来说:“不光是陵南,我们湘北也很了解你!”举了举杯子,显然喝得有点多。“第一场练习赛就迟到的家伙,你那一句‘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可记忆犹新啊!”仙道垂了眼眸,口中应着哈哈,心中浮现的却是那时流川用力把自己手拍掉的场景,流川的手很烫,眼睛却很冰。
      仙道迟到被迫罚酒,加上好久都没有跟这些老友见面,不免得也有点激动,更有藤真赌输了心有不甘刻意用话套他,一连被灌了好几杯,谅他酒量不错也有点晕乎了。他一边摆手示意不行了一边询问其他人的现况。牧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办得有声有色,藤真在英国作心理咨询师,神在一家房产公司上班,清田是他的手下,越野做了软件工程师,福田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最令人吃惊的是宫城,为了娶彩子发奋读书,居然成为日本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
      大家感慨着时光荏苒,回忆着过去的运动生涯,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樱木和流川。
      “嗨,樱木在日本国家队现在已经是顶梁柱啦,要不是去北海道集训他肯定要过来。”
      “流川真是厉害,你们有没有看他上场比赛?对马刺的。我看得目不转睛啊,连过三人最后那个反手跳投真是太漂亮啦!”
      “有的啊,有的啊,他每场比赛我都有看,真没想到以前那个只知道进攻的家伙会打后卫。”
      “樱木倒还是一直那个样子,打大前锋,不过技术细腻很多了,之前出国比赛胜了立陶宛呢。”
      “感觉还是流川厉害点啊,毕竟是在NBA打球啊,现在人们叫他什么来着?‘东方魔法师’?”
      “樱木之前一直还嚷嚷着要打败流川打败流川呢,不知道明年的奥运会他们会不会碰上。”
      “是啊是啊,我没想到我们这群人之中最后坚持下来的是他们俩,而且还都闯出了名头。”
      “想想以前跟他们一起打球感觉好像还是昨天,今天他们都已经跑了这么远啦……”
      “喂,仙道,你说话呀?就你跟流川在美国,跟他还有联系啊?”三井推推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地在旁边喝酒的仙道。
      仙道心想,我能告诉你们他是我情人吗?能告诉你们我这个情人知道的都没你们多吗?能告诉你们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电话,五个月没有见面,一年没有□□了吗?他只是笑笑,说:“他住在费城,我住在芝加哥,相距太远啦,几乎没有联系的。”
      三井还是不罢休,说:“你们原来那么好的,流川没走之前经常跟你一对一的不是吗?那时候都谣言传你们在约会呢。而且你一毕业就去了美国,我还以为你是追他追出去的呢。”
      陵南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越野说:“那时候仙道跟流川约会我们学校男生可是开心死啦,少了个多么厉害的劲敌啊。”
      彦一插嘴道:“仙道你大学上的不是杜克吗?我以为你会上芝加哥大学呢,杜克最强的又不是经济是新闻,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去杜克打NCAA呢,杜克的篮球可是全美顶尖的啊。结果流川后来也跑去杜克了,他倒是打NCAA打出名来了。”
      “对哦对哦,你们俩大学是一起的,怎么会没有联系呢?”
      “哈哈哈哈,仙道你就承认吧,你那时候是不是真的跟流川在约会啊?”大家一起半真半假地开着仙道的玩笑。
      仙道有些烦躁了,他不想去回忆这些如今会让他觉得讽刺的过去,酒精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藤真插进来,说道:“哎,你看仙道借酒浇愁的样子就晓得不是啦,这分明是个刚失恋的人么。不要告诉我让我们仙道大少爷失恋的人是流川哦,怎么可能嘛。”大家都哄笑起来,一个个过来拍仙道的肩说:“唉,真是可怜人啊,风流倜傥的仙道君也有失恋的时候。”“失恋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次次失恋啊。”“以我的切身经历告诉你,你会在经历过这次失恋之后成长的。”“哇哈哈哈,仙道你居然也会失恋。”……仙道能说什么呢,他只好苦涩地笑笑,对着藤真若有所思的眼神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第二天,仙道在宾馆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用冷水冲脸,抬起头看见镜子里一个面色发黄的人,他试着挑了下嘴角,对面的人也似笑非笑一下。仙道用力拿手拍了拍脸,想起流川第一次吻他,对他说笑得很难看。镜子里的人笑得确实很难看。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忽然猛的一拳打上去,镜子哗啦一声碎了,每一个碎片都闪耀着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的手被划了两个口子,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他轻轻用手捂了眼睛,口中喃喃:“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仙道草草包扎了下伤口,坐到电话机旁拨流川的电话,却一直是答录机一遍遍机械地回复:“我是流川枫,请在‘滴’一声后留言。”他烦躁地摔了电话,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想到母亲约他下午三点在东京某茶社见面,起身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仙道走进茶社的时候发现母亲并不只是一个人,面前还坐着一位小姐和一位中年妇女,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强迫他相亲来了。从他26岁开始母亲就一直不断地催他去相亲,总是被他以种种理由推掉,没想到这次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把他骗过来。他转身想走,母亲却已经眼尖地看到,伸出手召唤他:“阿彰,这里这里!”他只好走过去,坐下来听母亲满脸笑容地介绍自己的儿子。
      对面的小姐穿着和服,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丹凤眼黑亮黑亮。仙道有点走神,昨天宿醉的头痛还没有消解,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就觉得那女孩很像流川,就多看了几眼。母亲很得意地抿嘴笑笑,扯扯他的衣袖,说:“怎么能那么失礼地盯着别人女孩子看!”仙道一惊,忙把视线收回来,低头表示歉意。他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喝得醉晕晕的,最后是藤真送他回去,一路上估计说了不少醉话,藤真一直安静听着,快到宾馆的时候忽然开口,说:“仙道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给人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很容易得到,所以好像并不珍惜。所有人都觉得你看起来很好接近其实封闭得厉害。但是你只是这样一个傻瓜,所有的东西都舍不得丢,一点一点拢在怀里,哪怕烂掉也舍不得扔,哪怕很累还要做出一副自己很无所谓的样子,让别人误解了也不屑于解释。做你的情人会很辛苦……”后来还说了什么就记不得了,他努力地回想却还是徒劳,从前一天开始就一直不好的心情变得更恶劣了。
      一边展现职业性的笑容一边听母亲和对方母亲相互吹捧着,时不时地还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调节一下气氛,仙道其实根本没有动一下脑子,只是在发呆而已。喝了两杯红茶之后母亲看看气氛不错,就识趣地跟对方母亲溜了,留下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仙道眼见着那个女孩子紧张得脸都红了,忍不住笑起来,流川可难得出现脸红的表情,就算在床上脸红都会把头埋到枕头里,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他想起流川的各种表情,心情慢慢地回暖,话也自然多起来,那女孩渐渐放松,两个人竟是相谈甚欢。女孩学识渊博,见解不俗,仙道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想着不要耽误这样的好女孩吧,打算找个借口拒绝掉。
      正在此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阳光夏日,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一个霹雳,好像天空裂了口子一样,下起了瓢泼大雨,路上行人纷纷奔跑起来,四处躲避。女孩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仙道察言观色,问道:“是不是没有带伞?”女孩点点头。仙道叹口气,说:“我带了伞,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回去的路上再拒绝这件事吧。那女孩又红了脸,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打车……”仙道看了看她身上繁复精美的和服,笑笑道:“这么美丽的小姐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呢?”
      拉开店门,门口的低洼处已经积成了水塘,穿着木屐的女孩根本过不去。仙道弯下腰,示意那女孩爬上他的背,女孩惊慌的连忙摆手,仙道说:“这雨越下越大啦,再不走就更难打车了。我背你,你帮我打伞吧。”女孩望望几乎像瀑布一样落下来的雨,答应了,小心地爬上仙道的背,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打着伞。仙道把裤子卷起来,慢慢地走出了店,趟进了水里。
      刚才还很炎热的天气忽然变得很冷,风很大,雨是斜着刮的,仙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刚出门他的前胸就被雨水打湿了。那女孩一面要护着不要让自己掉下来,一面举着伞,颤颤巍巍的,被风吹得几乎要握不住。好容易到了马路边上,来往的车子把水又溅了仙道一身。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女孩惊叫一声,伞被吹掉了。雨劈头盖脸地打到了两人身上。
      仙道心里一紧,昂贵的和服面料根本经不住这样的雨打,他可不愿意为这额外的代价多作纠缠。就在此时,一把深蓝色的伞罩在了两人头上,完整地遮住了肆虐的雨丝。仙道抬头一看,流川站在雨里,举着伞,面无表情。
      雨很快打湿了流川的头发,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女孩非常高兴地说:“谢谢您的好心!”仙道却不发一言,只是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流川。
      整整五个月不见流川似乎跟上次相比黑了一点。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跟上来的人之后闭上了嘴。
      樱木举着伞,叫着:“狐狸你怎么跑这么快!”从刚才仙道喝茶的店里冲了出来,看见仙道,叫了起来:“刺猬头!你也在这里!”
      仙道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说:“樱木,真是好久不见,昨天晚上神奈川正选十周年聚会你怎么没去啊?”眼睛却是望向流川的。
      “哎,我跟狐狸很久前就约好要打一场啦!彦一那小子每年都组织聚会,我缺这一次没事的啦!”樱木大声地说着,看着仙道背着的女孩,笑起来说:“仙道你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女朋友吗?”仙道勉强笑笑,说:“下着这么大雨,你想站在马路边聊天让我们都淋湿吗?”
      樱木挠挠头,说:“那倒也是。我帮你们拦。”说着冲到路上挥着手大叫:“计程车!计程车!”
      仙道慢慢把女孩放下,接过流川手里的伞放到女孩手里让她自己打着,自己却站在伞外面。那女孩想开口叫仙道,却发现仙道根本不在看她,只是一直在看流川。
      好像有无形的线把两个人连在一起,把一切外物都隔绝在外,他们处在被线包裹着的某个不存在这世上的空间里。她不知为什么就住了嘴。
      仙道没一会儿就浑身湿透,流川也是一样,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谁也不先开口,直到樱木招到一辆计程车,女孩先坐进去,仙道帮她拾起长长的和服下摆放进车里,转身面对流川说:“晚上给我个电话。”随即坐进车子,再也没有看流川一眼。
      在车上,女孩问:“刚才那位先生,是仙道君认识的吗?”
      仙道把头仰起,靠在座位上,嗯了一声,就再不说话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感觉到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无能为力。主动权一直在流川手里,流川说一对一,于是就每周陪他一对一;流川说开始吧,于是就开始;流川要打NCAA,于是他选了杜克;流川说要去费城76人,于是他每周跑一次费城;流川不喜欢烟味,于是他戒烟;流川上场了成了明星,于是他尽量不打扰他。本来以为付出了这么多就能把流川抓在掌心,可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流川在哪里,做什么,他不知道流川什么时候有空,不知道流川是不是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能感觉到流川对他产生了距离感,却不知道为什么。眼见着流川越离越远,相交的两条线正在往分叉的路上走去,他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能把流川留在身边。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或许流川并不需要这样的感情,他的眼中只有篮球,所以樱木能抓住他的目光,而很早就放弃篮球的自己,或许很早就没有被流川爱的资格了。他嫉妒樱木,嫉妒他的天份,嫉妒他的坚持,刚才看见他跟流川在一起他几乎嫉妒得要扑上去揍他一顿。樱木能跟流川在很早之前就相约,流川会赴会,而流川甚至从来不跟他约定什么,没有说过爱,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一切好像都是他一厢情愿。

      晚上到家之后他草草冲了个热水澡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想了想又爬起来,找出手机打开放在头旁边,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安心,还是用手拿着手机,再把振动打开,声音调到最大,这才躺下睡了。
      这一觉睡得仙道很不舒服,总是时不时地莫名惊醒,虽然他睡眠一向就轻,但是这样频繁实在少见。一开始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的心也渐渐变凉。等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点小雨,有鸟儿在清脆地叫。他把已经僵硬的手伸到面前,看到手机上依然还是只有一个时间显示在闪耀。五点了。
      他把手机摔到一边,蜷起了身子,心想,整整十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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