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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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第三天，浅川沧岚才被医生许可可以下床，而直到第五天的傍晚才被批准可以出门。但在第六天的早晨，她在迹部景吾着实不怎么好的脸色下还是坐进了浅川家派来的车中。
“回家。”
“是，小姐。”
神奈川的郊外，浅川本家笼罩在太阳刚升上来所蒸发起的一片白雾中，高低错落、起伏有致的一片亭台楼阁，似乎飘渺在触手可及，又仿佛隔之云端。
“小小姐，”从浅川律年轻时便在浅川家工作的老管家站在门口等着沧岚，“家主正在外阁。”
“好，我知道了。”
外阁是浅川家很特别的一个地方，与其说是一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一个专用收藏室。并不用管家特别说明，只要知道浅川家的男主人没有正在处理公事、不在书房，那么就一定是在那里。
站在门口，沧岚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
偌大到近乎冷清的大厅，满墙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照片，从壮丽的山川到蜿蜒的河流，从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到世外桃源的平静乡村，世界各地不同的风景，唯一共同的是右下角的一个签名：大写的m，透着一种不羁的潇洒。
如果有人耐心地一幅幅细细看去，会发现每一幅照片的拍摄日期是连续的：这些是刻意搜集起来的作品，为的是让有心人可以分享拍摄者在技术上一点一点的小小进步。
而那就是那个人闲时最喜欢做的事——所以，沧岚非常不喜欢外阁。
屋子正中，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背对着大门，正出神地看着正中高挂着的一张蓝天照片。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那男人自己摇着轮椅缓慢地转了过来，那是一张沧岚熟悉的脸：随时都整洁清爽的服饰，一头紫发微卷，漂亮的紫蓝色眼睛，俊美得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脸。唇畔若有似无的微微笑容，总会让人想到哥特式教堂穹顶壁画里圣彼得身旁那白衣的使者。
满屋的照片，独自看着它们的男人——每一次的每一次，都像是老电影样重复的画面。
这个男人，年少得志，年仅21就坐上了一个当时濒临破产的集团董事长位置，然后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让它11年后再次回到了一流的行列；也是这个男人，虽然因为疾病必须依赖轮椅行动，但当年轻时被誉为“平成美男子”的他毅然娶了另个没落家族的独女时，有众多名门淑媛黯然神伤——
而他对那个女子的百般宠爱，则是沧岚幼时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这就是浅川律，单独抚养浅川沧岚长大、她最最敬爱的父亲——浅川集团的现任总裁兼董事长，浅川家的家主。
这时，他正笑着向眼底泪光闪烁的沧岚招手，“回来了，沧岚。”
“恩。爸爸，”沧岚眨眨眼，努力忍住眼泪，“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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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两年前刚从国外休养回来的沧岚主动要求订婚迹部景吾、离开神奈川转学东京冰帝学院后，浅川律就不能像原来一样每天都见到他的女儿了。尽管沧岚每周末都还是会回来一次，但是当父女俩见面的时候，也不再像是过去完全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向父亲不依不饶地撒娇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沧岚慢慢开始变得沉静、文雅而内敛，从关心集团的事开始到要求亲自参加风投，少女慢慢得成长得更像浅川家的长女，而不再是浅川律的小女儿。
在当时间行进到如今2年都快要过去的时候，如果浅川律要再想看到她撒娇的表情，那就只有在她心中有愧的时候了。
就好比，现在。
“爸爸~~”沧岚坐在浅川律旁，头靠着他腿上的毯子，声音清甜。
浅川律看了眼冲他笑得阳光的沧岚，看见的是本来就不甚圆润的线条又消瘦了不少，明显经过修饰的脸色却还是无法掩盖没有完全恢复的病容——把这一切都有些心疼地扫入眼底，浅川律抚上女儿的脸，就像是每次看到差不多的情景时一样，带着叹息地轻轻摩挲，“沧岚，每次听到景吾说你晕倒或者医生回复说你昏迷，都让爸爸很担心。”
“我知道，爸爸。”沧岚站起来，在他面前轻盈地转了个圈，然后才笑着又坐了下来，仰起脸，“但是现在不是好了么？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是么？”顺着沧岚的头发，浅川律的手指又动了动，最后停在沧岚的头顶，“那为什么刚才景吾来电话说医生建议你之后还是要静养？”
“恩••••”沧岚视线垂了垂，然后便不再抬起，转而伸手拉住了浅川律的袖子，像小时候一样牵住，“爸爸~~~”
“沧岚，如果还有下一次••••”世界上大概只有作为女儿的沧岚一人可以让浅川律经常感到一种他平生难得尝到的挫败感——他不喜欢威胁，特别是在清楚说出的话绝对不会真正实现的时候，但是沧岚却每每逼得他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那你也就不用再去公司了。没有下一次。”
“我知道了，爸爸。”同样和他一样心知肚明的沧岚照例温顺地点头，用“知道”来代替“好”来敷衍，然后眼睛看向了他身后，很是自然地转了话题，“爸爸，这就是你刚才在看的照片？”
“••••••••••”浅川律叹了口气，才也由着沧岚把他的轮椅换了个方向，“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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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岚曾经在杂志上看过这幅刚获得了大奖的照片，它有个很贴切的名字《蓝天》：几乎不能被称作是有构图的简单画面，没有任何陪衬没有任何打扰，只有一块蓝色琉璃样的天空占据全部的视野，略去了任何雕琢、只余下本源的色泽。
“•••••••我们为西园寺女士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生活单纯本质的追求所感动，因此特别授予她••••”
这是大赛组委会公布的获奖理由，而看到它的沧岚却只能感到一种讽刺：那颜色确实是最正统的色调，有着如同油画家特别调制而成的光泽，但如此澄澈、没有任何杂质的蓝，同时也是只容得下自身的蓝。
“很漂亮对吧，沧岚？”浅川律回头，发自内心浮起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笑容，乍现的笑纹如鱼游过。
沧岚突然有种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的冲动：人世沧桑变幻，但一边仍是坚守着等待，另一边却还是追求着无尽自由。她的父亲开始苍老，但他等的人却还没有踏上归途。
“爸爸，我会努力成为让你可以骄傲的继承人的。”沧岚一把拥住了父亲：她没有办法说服爸爸放弃，也没有办法让那个人立刻回来，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她所能地让他能够没有后顾之忧——这也是支持着沧岚走到今天的一个重要理由，“我要所有的人，都仰头羡慕您。”
沧岚想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她父亲的等待不是没有意义，她父亲的婚姻绝对不是一个悲剧。
“恩。”浅川律的手轻轻拍打在沧岚搂住他的手臂上，无声地抚慰了女儿片刻，“沧岚，MV还顺利吧？”
“••••••恩。爸爸，”沧岚顿了顿，“研一叔叔的儿子，不二周助君曾经来问我是否可以当他的模特儿，您觉得呢？”
“你妈妈受别人的照顾很多。”
“••••••那好吧。”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沧岚只是简单地靠在浅川律身边，半梦半醒地闭着眼，而浅川律则是用手不断顺着女儿乌黑的头发，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照片。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浅川律送沧岚上车回东京。司机打开车门后等着沧岚，而沧岚则回过头来看着刚放开她手的浅川律。
“爸爸，有关精市•••••”沧岚其实很明白父亲下午提起MV时真正想问的事，“有关幸村家的事，请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么？”
“那好吧。”浅川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等沧岚坐进车里，司机准备启动离开时突然再次叫住了她，“沧岚。”
“？”降下窗玻璃，沧岚看向他——是还有什么么？
“•••••••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知道了么？”浅川律的犹豫甚至都可以直接看出来，但当他开口对沧岚说的时候，却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嘱咐。
“我知道了，爸爸，你也是。”沧岚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浅川律的示意下升起车窗，给前排司机做了个手势。
“迹部别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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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川律一直目送着载着沧岚的车消失在延伸向远处的车道上，然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少爷，您为什么不告诉小小姐？”老管家走过来，推起他的轮椅，“您为什么反而还要让小小姐和那位多接触呢？”
“•••••••哪怕不能够爱，我也不希望她恨。”浅川律示意管家把他推倒书房，然后自己滑到书桌后面，打开右手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牛皮信封。
看了良久，浅川律还是打开了它，抽出里面的文件，递给了旁边表情复杂的老管家，“明天，还是通知律师来办理。然后，封住消息。”
“是。”老管家接过文件，到另外一间屋里去准备通知律师，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不禁也叹了口气。
不知道等沧岚小小姐知道这件事，会是多么得伤心——窗外有着明亮的月光，于是把那白纸上的墨黑字迹照得格外清晰，连页尾那两个签名都笔画分明。
那份文件的抬头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离婚协议。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