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45、第 45 章

　　一大早上，乱七八糟的事赶一块了，几折腾，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方正带着银山看了医生回来。没什么大问题，都是老毛病。血糖低，肠胃不好，营养不良这些都是现在人们的常见症状。

　　这年头，有几个营养有良的？

　　沈谦牧要不是回了平京，要不是联系上他外公，只怕也得继续营养不良着。

　　题外话，说回吃饭的事。

　　方正趁着这会清净空当，和沈谦牧商量起请朱强吃饭的细节来。银山则是直接躺了，看他神色恹恹，比李李还甚，两人闭着眼睛也不甚安稳的样子，倒是让人有些心疼。

　　方正和沈谦牧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沈谦牧干脆站起来，扬手指着门外，示意出去说。

　　两人又站到了过道尽头的窗户边上。沈谦牧从身上摸出包烟来，抽出一支夹在手上却没点燃，又把烟和打火机递给方正，方正也不客气，烟接了火机却没要，放鼻子闻闻，隐忍又陶醉：“好烟。”转头说起正事。

　　“朱强什么来头？确定一顿饭就能解决，没有后患？”

　　“他爸是朱向忠。和李李他爸是老战友，吃饭是他自己提的。”沈谦牧没说这里面也有他的原因。

　　“是他！”方正恍然大悟，点点头，“难怪朱强这么嚣张，他爸手下民兵可不少，听说武器装备这些也是拿得出手的，人称南富县“定海神针”。李十宝这祖宗挺能惹呀！好在有旧，不然就不是吃顿饭的事了。这样说来，人家还挺大度嘛！”

　　沈谦牧心想着大度也是要分人的，这话也没必要说，笑了笑：“大不大度是他的事，我们只要把这顿饭安排好就行了。你知道我这情况，实在走不开，李十宝也不是个能顶事的，我想着都是吃饭的事，一事不劳二主，还是继续麻烦你帮忙了。”

　　方正拍怕沈谦牧的肩膀：“都是兄弟，说这些就外道了。讲实话，这次出来，我们赚到了！就出点力，牙祭打了不少，都是托你的福。我还没说谢呢，你反倒客气上了，这不弄颠倒了吗？眼看着就饭点了，这顿饭我好意思继续吃吗我！”

　　“吃！”沈谦牧很肯定的看着他，“我都好意思继续麻烦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继续吃的。想吃什么点什么，劳动所得，你们应当的。”用几顿饭就还了人情，在沈谦牧看来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了。“对了，钱还够吗？”

　　“你说呢？”方正哈一声，反问道，“怎么，不信我？旁敲侧击，担心我黑你钱？”

　　沈谦牧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道方正会多想：“抱歉，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方正：“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还站在这干什么？等你查账吗？”

　　沈谦牧想分说几句，方正笑着制住了他：“开个玩笑。我发现你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脱离生产劳动、缺乏基本常识的小少爷，就半年的时间，平京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

　　一国之都，魅力毋庸置疑。可这根本就不关平京的事。

　　这已经是方正第二次提出这样的疑惑，好在他自己找了个理由，沈谦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不成跟人解释自己重生的事？那不可能！看来以后说话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朝夕相处，发现点什么都太容易了。

　　沈谦牧远眺着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移话题：“你和银山怎么回事？”他转回头看向方正，“我看你对他多有照顾，他却似乎有点怨怼你。”

　　方正在沈谦牧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没工夫想刚才的事了！脑子里咚一声，心一下就提起来了，等到第二句话的时候，才稍稍放松下来，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的道：“你说反了，其实是银山对我多有照顾才是。才刚我给你说的他低血糖休克那事，起因就是我。你不知道这事，那时你还没来。”

　　方正忆起往事，竟莫名的惆怅：“那阵我老家出了点事，我偷着省下口粮回去接济家里人，他发现了把自己那份匀给我，跟我说家里寄了吃的来，多的借给我以后加倍还就是，我信了。当时虽然感激但也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人趁火打劫有点不仗义，后来有一天赶工的时候他突然晕过去了，孙厚朴看了说是饿的。而且，不是晕厥是休克，因为饿得太狠了。他这人就这样，脾气坏，嘴巴毒，其实心肠不错。后来我对他的照顾，只当是…报恩吧。”报恩两字出口那瞬间，方正不知是说服了自己，还是取信了他人。

　　他看着沈谦牧：“你说的怨怼，不至于。可能是因为高考的事吧，我们有些意见不合，他今年又没有参考。”话点到为止，方正不愿多说，生硬的转回刚才的话题：“吃饭的事，你放心，我会帮你安排好的。钱我这还有，尽够了！”说完，抽走沈谦牧手上的打火机，点燃烟，深吸一口，向着窗外徐徐的吐出，烟雾缭绕着飘向远方，带走了忧也消了愁，无端的却更落寞了。

　　沈谦牧没多想也没多说，拍拍他肩膀，把空间留给他，转身先回了病房。

　　李李居然醒着。

　　她见沈谦牧进来，牵起被角，指指旁边病床的银山，示意拿床被子给他？

　　沈谦牧向银山看去，见他蜷缩着身体, 手捂着腹部，眉头紧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似乎发出了轻微的梦呓声？

　　想着他刚看了医生回来，应当无事，便听了李李的意思拿了床被子给他搭上。再怎么说昨天也是帮了忙的，朱强都能装大度，他沈谦牧还能差了去？

　　“他怎么回事？看着挺严重。”李李想坐起来，由于身体笨重 ，四肢又没有力气，只能一下下的挪。

　　沈谦牧给银山盖完被子转过身来，看着李李的动作，犹豫了下，还是弯下腰去伸手揽着她肩膀半抱着帮她靠坐在床头，又拿了枕头垫在她腰上，体贴得李李有些不自然。

　　手上事情做完，他才答了李李的话：“说是老毛病，医生刚给看过，注意着点就是。”顿了顿，“你呢？好点没？”

　　“嗯，比昨天好多了。”李李对这类话已经免疫，自动转化成对孩子的关心，心平气和的回答道。

　　“对了，你那还有什么其他的书吗？《资本论》太枯燥了，读不下去。”上辈子也只是简单通读一遍，偶尔翻翻。没办法，篇幅太长，专业性又强，静不下心来，根本扛不住它。

　　“没有。”他这次回来的匆忙，就这一本，还是沈谦牧顺手放包里的，他重生回来的时候这书就搁他旁边，收拾行李的时候顺便就给带上了，想着路途遥远，随时翻翻就当打发时间。

　　“那纸和笔总有吧！”李李放低要求。她真的得找点事来做，不然一天到晚睡了吃吃了睡，又不能下床，无聊到死，没病也给憋出病来，何况她还有病！

　　沈谦牧这次没说拒绝的话，隐有不耐的语气说明李李情绪开始变差。沉默了会，直接拿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过来，刷刷撕下刚才写的几页，递给李李。

　　李李惊讶于他的动作，但也不矫情：“谢谢。”

　　笔记本接过手一看，墨蓝的绸缎封面，内有大量的彩色插图，黄色的道林纸，纸张细腻，好东西。再看钢笔，派克75银格。李李看看笔帽——平顶设计，旋开笔帽，14K笔尖，可旋转调节，笔握前端有O标，经典款！这一版钢笔只从1963年生产到1968年，之后的笔顶为碟顶设计，用银量也相对要少些。再后来移到法国生产，就更不比美产的了。李李曾经有过一支同款，是她生日的时候长辈赠与的礼物，她很喜欢。没想到还能在这看见它，意外的小惊喜。

　　李李手痒，忍不住下笔写起来。书写流畅，手感舒适，还是原来的感觉，李李几笔写就，心情颇好，抬起头来再次感谢，真心诚意：“谢了，都是好东西，很棒。”

　　沈谦牧的视线落到笔记本上——“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章草，笔迹行云流水，流畅婉转，赏心悦目。

　　好字！不想她竟有这能耐。

　　沈谦牧的视线转向李李，看她舒心自得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暂借，不是送你的。”

　　这话可不止刺耳了，李李的好心情一下烟消云散，她现在心思敏感，不知想到什么，低头垂目一笑，又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沈谦牧：“东西是你的爱送不送，我也没开口跟你要，可这话说出来除了让我难堪还显得你特别抠搜。”常听人说经济不独立的女人，连老公都瞧不起你，没想到她李李也有亲身体验这句话的一天。当真是猪一样的日子过久了，就变得和猪一样心安理得了，沈谦牧这话给她敲响了警钟。

　　“谁抠搜？”刚走进来的方正听到个尾巴，猜测道，“沈谦牧？那不可能！”他可以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别人他有多大方。

　　李李懒得争辩，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当然大方。

　　“刺啦”一声，李李把刚才写字的那页纸撕下来，几下揉了捏手上，钢笔套上笔帽，别在笔记本上，“啪”的一声合拢后还给沈谦牧：“谢谢。”

　　沈谦牧没接。

　　“你们这是……”方正瞧着李李的动作，又瞥了眼沈谦牧手上抓着的几页笔记本纸，没弄明白，“撕着玩？”

　　沈谦牧没回他。

　　连着两问都没人答话，方正意识到这小两口不会是闹别扭了吧！打个哈哈，正准备说句话来缓和缓和气氛，李十宝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他看着方正，明显松了口气：“还在就好！”

　　跟在后面的钱进和孙厚朴郑英相继走进来。听了这话，钱进笑他：“放心，我们人没回来，方正不会去吃独食的！”转头又向方正解释道，“知道是你管饭，这不，一到饭点，马不停蹄的催着回来找你了。”

　　郑英“嗤”声，也有话说：“让直接去吃饭的地方等你都不行，硬是要回来，不就是怕你不来，得花他身上的钱吗！抠死了！还不都是沈谦牧的钱！”

　　“砰”的一响动，李李把笔记本直接撂柜子上，眼睛睨着郑英：“沈谦牧的钱你操什么心？没钱自然抠啊！有钱谁不大方！”

　　她话音落下，几人都不说话了，场面尴尬的静下来。就连正想说几句来反驳郑英和钱进的李十宝都察觉到了不对，住了嘴。

　　沈谦牧的视线随着李李的动作，从她到柜子再到郑英，看着郑英羞红的脸，若无其事的道：“去吃饭吧。”

　　郑英瞪大眼睛看着沈谦牧，见他竟不再多说，不顾自己转身去和方正说话，一下委屈上头，扭过头跑了出去。

　　方正连忙给钱进使眼色，钱进慢一拍反应过来，点点头，跟着追了出去。

　　沈谦牧视而不见，声音都没抖一下，继续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把要说的话和方正交代完，自顾自的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包来。

　　孙厚朴看看他，再看看门外，又转回头看看李李。不想李李冲他粲然一笑，他赶紧低下头去。

　　哎！方正心里长叹一声，这一个个的！拍拍孙厚朴的肩膀，招呼一声李十宝：“走，吃饭。”

　　李十宝听话的往外走，眼睛在几人身上溜了圈，悄悄问了声：“不喊银山？”乖女和女婿就算了，脾气大得吓人。

　　方正一愣，心想着这俩打架还打出感情来了？怪事！他瞥了眼床上鼓起的大包：“老毛病犯了，起不来的，让他躺着！”

　　“谁说的！”银山一把掀开被子，捂得出汗的一张脸上倒是有了点血色，不像刚才白的吓人。他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跟上他们。

　　待出门走远了，他突然来一句——

　　“憋死我了！两口子作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