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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月遇见鬼 ...

  •   蝴蝶殡仪社是一家规模不是很大,在本地享有盛誉的殡仪馆。这里的社长是个充满爱心的慈善家,年过半百的甄诚是位和善的胖大叔,他是用爱在打理公墓。这里一年到头都是冷冷的,我一个大姑娘来应聘时,社长和前辈们都质疑我的胆识。在我的极力争取下,我成了这儿的一份子,并得到了同事的认可。

      敲门进了社长室,胖社长正拿着酒盏在品酒,见我来了,乐呵呵地伸手招呼我坐他跟前。“小楚,快来。看看这好东西!”他给我倒了杯酒,热情地说,“尝一下,看看味道怎样?”

      我闻了下酒,却不品尝,说:“是花雕。从蕴藏的角度来看,是上等货,但不是极品。”花雕酒酒性柔和,酒色橙黄清亮,酒香芬芳馥郁,酒味干香醇厚。对于品酒,我是极有天赋的,随便一闻一看,就能道出此酒的来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小楚啊,看来还得麻烦你姥姥帮我加工一下,不然就浪费了这么一瓶好酒。人到中年啊,就该好好补补。之后要什么药材,叫你姥姥尽管加。我先预支800给你,不够再来管我要。”胖社长想像着加工后的酒香,笑眯了眼。他是个正宗的酒鬼,不过酒品不错,喝瘫了就睡,为了美酒,他可以一掷千金。

      我哪有会酿酒的姥姥,会酿酒的是我本人啦!咱们社长什么都好,就是贪杯,喝到胃穿孔还是戒不了酒。上个月,我好心送他一瓶私人酿制的补救,就养叼了他的嘴,这会儿竟绕着弯子管我讨酒喝。我平静地看他一眼,说:“好,你把酒放我的柜子里,下班时我带走。下周给你送来。”

      “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真乖巧!你那柜子的密码多少?”

      “2599。”我说。

      “很好记,不过听起来跟你冷冰冰的外表不符,哈哈,真身个外冷内热的孩子。”胖社长迅速打包酒瓶,顺便把倒出来的小杯酒给灌进胃里。“咻”的一声离开办公室往休息室跑去,找到我的专署柜子,按下密码,迅速把酒小心地安放在里面。

      我哈出一口气,佩服胖社长的干劲。才出了社长室,常叔就叫我:“小楚,仁和医院有案子,叫咱们过去跟。”他指指社长离开的方向,好奇地问,“社长叫你什么事?跑那么急,内急吗?咦?怎么有酒味?”

      社长太太很关心社长的身体,要求全体员工帮她对社长施行戒酒令。所以社长才跟做贼似的跑那么急,就怕被员工撞见他携带酒水进办公室。我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事也没有。”

      车牌为444444的面包车开进仁和医院,停尸房就设在医院的地下室。我、常叔,还有梁哥,下了车,扛上工具熟门熟路地进了地下室。管理太平间的张大叔跟往常一样领我们进了停尸间。

      张大叔打开3号冰柜,为我们把白布掀开,他看着男尸,说:“可怜的人啊!他得的是胃癌,刚过去。他生前在你们那选好了房子,签字后就接他过去住吧。”

      常叔很熟练的在地上铺了板子,一头放了一碗饭,上面插了香,我们在门口拜了拜,常叔烧了把纸钱,念念有词,告诉“客户”我们要接他去新家。再拜一下,我顺手把男尸微微睁开的眼睛带上,闭了眼让他安息。梁哥用一块白布把他盖上。将他带回工作室后,我们会给他洗澡、化妆、把遗容打理整齐,让他以最美好的姿态告别世界。常叔和梁哥抬着“客户”出了门,我在张大叔那签了字,领了“客户”的遗物。

      “唉!”一缕幽魂在我的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他的眼睛痴痴地盯着我手中的档案袋,他病态的脸上写满对这一世的遗憾。两位一身黑一身白的西装笔挺的无常帅哥拍拍他的肩,说:“郑赫南,该上路了!”

      幽魂恳求道:“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我想再见她一面。”

      “世上难得还有这么痴情的傻蛋,明明很喜欢那女人,却两次都轻易错过。咱们就满足他吧。”白无常说。

      “也罢,就当一年发一次善心。”黑无常取出一个金属镣铐扣在幽魂的左手上,说,“头七的时候必须到地府报到。”这镣铐上有半截链子,时辰一到就会把幽魂拖去地府,可说是与时俱进的高科技产物。

      “谢谢两位大人!”

      黑白无常消失了,幽魂也跟着消失在我身旁,他应该是去了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我平静地跟着同事出了地下室。鬼魂见多了,生死也看淡了。所以才会选择如今这份清洁工作。在搬尸体上车时,却见黑白无常正押着一个女鬼离开,那女鬼的身旁还跟着个灵婴。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正在被推往地下室方向,一路攀着推车痛哭的男子被医生拦在了停尸房外面。男子捂着脸靠在墙壁上,身体虚软地往下滑,他哭到伤心处,侧过身,使劲地捶打墙壁,然后趴着墙面抽泣。

      我幽灵般走到男子身旁,给他递上纸巾,说:“节哀。你太太有宝宝陪伴,不会寂寞的。”

      男子听了哭得更伤心了。“阿晴去了,她不该瞒着我怀上了孩子,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怀孕。医生说,如果不是因为有孩子,她还能活得长一些!如果我能再富有点,她就不用吃这苦头!”他激动地看着我,声音呜咽地反复说着,“阿晴始终讲,来生我们还做夫妻,给我生一大群孩子!”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你相信人死后有生命吗?”我问,“你相信有来生吗?”人死了,这一世也就结束了,若不是魂飞魄散,那就是打起精神重入轮回。人死了,魄散了,魂离了,既是有来世,也不可能回到初衷的那个自己。轮回不是生命的延续,而是意识的继承。

      “信。我很想相信。”他现在真想陪着老婆孩子一起去了一了百了。

      “只要你日行一善,努力的过完这一世,下一世就能愿望成真。你太太和孩子,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你。这纸巾你拿着。”我递上纸巾,然后举起两根指头朝他做了个致敬礼,潇洒地转身离开。

      男子看着手上的纸巾,包装纸上有“蝴蝶社”字样和联系号码,还有小字:“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今天,你有努力的活着吗?”

      我回到车上,梁哥打趣道:“小楚又犯职业病了。真是社长的好员工。好嘞!我们启程!”他发动车子。

      车子开出大门时,突然传来尖锐的噪音。吱——刺耳的声音逼得我痛苦地捂住耳朵。透过玻璃窗,只见一个古人打扮的青衣帅哥,他神情炯炯、仙袂飘飘地站在医院门口,凝神盯着不远处的摩天大厦。在前方的日月大厦顶端,盘踞着一团带闪电的乌云,一道金光正在与乌云抗衡。无声无息的,上空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转眼间,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一把拂尘落在青衣帅哥手中。

      噪音消停了,车子亦开远了,青衣古人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但他的容貌却印入我的脑海。一些奇怪的景象浮现在我的脑海,支离破碎的片断,无法拼凑成完整的情节。

      脑海中有无数个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一一闪过,每一个片断都是死亡的瞬间,形形色色的女子生得惨淡,死得凄凉。有道声音在我意识中呐喊:“寒修!我恨你!请从我的来世里消失!”在最后的一幕,有一只千年白龟被封印在八卦阵里,天空乌云盖顶,无数阴灵游荡在八卦阵外,白龟的鲜血不断的从脖颈处的动脉里流出,直至血尽身亡的刹那,清泪一直含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落下,那眼角仿佛还隐隐含笑。

      我感到从心底的害怕,怯弱地抱头颤抖。很奇怪的感觉,我竟能确定刚才见到的古人叫“寒修”!他是谁?刚才的景象又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每一个死亡的瞬间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恐怖!

      “小楚,你怎么啦?样子怪怪的。脸色都发白了。”常叔问。

      梁哥从反光镜里看我一眼,说:“你没事吧?样子就跟见鬼了似的。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呵,我们可是刚从医院出来的哦。”

      我咬了咬唇,说:“没事。眯一会儿就好。”我枕着自己的手臂,尽量使自己放松。

      晚上,妹妹的男朋友要来见家长,那男人的名字就叫马慕来。我又想起了在墓地见到的男子,他是个天师,而我妹妹的男朋友是个警察。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结果世事就有这么巧!

      我下班后骑电动车回家,明天是七夕,也是美好的双休日。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花店,门面装饰得很温馨。我想起家中花圃老长虫子,驱虫剂早用完了,便停下车子,进了花店。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误,相思穿肠肚……三生石三生路,三世情缘尘归土,但相思莫相负,再见时盼如故……今生的我还在读,前世诀别的一纸书,可你转世的脸谱,究竟轮回在哪一户,没有你不见你未见你,芳心问谁吐,只因你让青史绝唱于千古……

      花店里放着一首老歌《三生石三生路》。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听得有人进门,正在打理一盆兰花的年轻小姐忙抬头,习惯性地微笑,之后便愣住了。

      一个黑衣黑帽的女子正用一双半眯着的慵懒眼睛打量着狭小的店面,看罢满架子的鲜花又看柜台上铺着的三生石。

      我将柜台上标着“三生石”的彩色石头握在手里,口中喃喃念道:“……今生的我还在读,前世诀别的一纸书,手握传世的信物,而你此刻身在何处……”

      吱——脑中又传来刺耳的声音,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扔了手上的石头,双手用力地捂住耳朵。一些奇怪的画面再次映入脑海,支离破碎的人影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你没事吧?”花店老板娘抱着花盆走过来,好心地问,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很兴奋地叫道,“你是小楚,楚怀柔!”

      在兰花盛开的季节,有一抹如兰般纤细的身子随着三尺白绫,在梁上飘飘荡荡。

      叹息声,幽幽,淡淡。眼前是一对龙凤红烛,盖头揭去,新娘抬起头来,头上的金钗步摇轻撞着,发出铃铛般的脆响,对上新娘的双眼,这不就是那抹如兰般的身影……

      耳中的噪音缓解了,我缓缓地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和花店老板娘对视着。她的面容和我脑海中那个素衣女子,和红衣女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同时,我认出了她,我的小学同学陈馨岚。

      我除了面色差了点,一切如常。淡淡地笑了笑,说:“小岚,好久不见。这是你开的店?正好,我要一些驱虫的药粉。”

      “呵呵,真的是你!你的这副表情还真是二十年如一日。一眼就能认出你。你刚刚怎么了?确定没事吧?”

      “你也没变,一样这么呱噪!”

      “去!好样的,敢损我!驱虫剂都放在后面仓库了。你等着,我给你去取。”陈馨岚把手上的那盆兰花塞到我手里,蹬蹬跑去花店后面,走时回头提醒我,“帮我看会儿店!”

      一个阿飘姐姐站到我身旁,痴迷地看着我怀里的兰花。小岚的花店新开张,连门神、关二哥啥的,都没供奉,所以导致阿飘自由出入。

      我看了看怀里的兰花,早过了兰花盛开的时节,而这盆茁壮的兰草正含苞待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花很美对不对?”阿飘幽幽地自言自语:“我生前也养过这么一盆花。当它绽放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兰花醉人的芬芳。那时,他会静静的陪着我赏花看月……”

      我倾听着阿飘的述说,门上的风铃传来叮当声,一个男子走进了花店。“喂,你拿着的那盆多少钱?”虽然不是很礼貌,但声音好听得让人无法生气。

      我抬头,见到了下午在墓地遇见的那个天师。他怎么出现在我家附近?妹妹的男朋友今天会来见家长,而这人正好又叫马慕来。说实话,没好感!或许是我从心底里排斥天师,排斥修道之人。我垂下眼,看着兰草上挂着的水珠,又想起刚才见到的幻影,那抹如兰般的身影,这兰草像极了陈馨岚。瞧刚才陈馨岚捧着这盆花的样子,应该是爱极了这花。

      “这盆——”我故意背对着他,语气挑衅地说,“不卖。”

      “既然是开花店的,哪有不买花的道理?”马慕来转了下眼,注意到了我身旁的一堆彩色石头。“这是三生石?”他拿起石头捏了捏,又放回原处。

      阿飘哀伤地自言自语:“世上真的有三生石吗?真的有缘定三生吗?”

      “这对有情人来说,不是石头,是信念。命由天定,运则后天创造。其实人生早已记录在了三世书上,前世因注定后世果。”我说出这话后,突然觉得很耳熟,好像曾今也有人这么回答过我。难道是这间花店的气场有问题,总让我产生奇怪的幻象。

      我轻声回答阿飘,但还是入了马慕来的耳。他好笑地看着我说:“没想到你这么信命。”

      我懒得搭理他,我信命但从不认命。继续跟阿飘姐姐聊天:“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别到处瞎晃了。我身边这位可是天师。”

      “你在跟谁说话?”马慕来警觉过来了。他还没开天眼,不过对于邪灵的波动,他还是能察觉的。不过,对于那些善良的阴灵,不用特殊手段,他是见不到也察觉不到的。

      阿飘姐姐被我话吓到了,基于对天师的恐惧,她尖叫着海豚音穿墙跑路了。

      “小楚,这是你要的驱虫剂。”小岚从仓库回到花店,把打包好的药剂递给了我。

      “多少钱?”

      “老朋友了,不计较这个。以后来我店里买花算你八折友情价。”小岚注意到了马慕来,问他,“这位先生,你要什么花吗?”

      马慕来明白过来了,这位才是真正的老板娘,便说:“给我一束香水百合。”

      “呵呵,送女朋友的吧!好,稍等。”小岚取出水桶里的百合花开始包装,顺道问我,“小楚,你就住这附近吗?”

      “是啊。”

      “那太好了,有空时,记得来陪陪我。留个电话给我吧,这是我的名片。”小岚递上她花店的名片,上边有她的联系方式。

      “嗯,回头给你传简讯。我先回家了,你忙。”

      “好。”

      我推门出去,门上的风铃传来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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