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67、黄金乐园677

　　箭在弦上。

　　梅游的主人格为了和恶魔对抗，吃掉了自己最软弱的人格。

　　那强大的、没有痛感的恶魔啊，与她对抗的牺牲绝不仅仅止于此。

　　宿青问终于走入绝望，恨不得将一切付之一炬，来换一场最后的对决。

　　从对妹妹的憎恨转入唯一的爱恋，又在经历了信任之后承担着她无法背负的愧疚，在那之后眼睁睁目睹了最后一个信任的人痛苦的死亡。

　　养母恶意的复仇撕裂了她，宿青问深知愧疚的力量，于是她利用这种力量操纵殷明，操纵唯一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以此向夺走了妹妹的母亲对抗。

　　付出的代价，是将那锁住鸟儿的牢笼，藏着妹妹的山庄，彻底付之一炬。

　　而就在这个时候，宿之灵意识到，这一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人海中，芮又菡向她一步一步爬来时的眼神，令她浑身冰冷，无法忘记。

　　芮又菡像是一个病毒，现在她扩展着，感染了殷寒，让殷寒变成了和她一样的行尸走肉。

　　车子无声的在黑夜之中行驶着，惨白的路灯下，偶尔晃过深夜酒醉在街上游荡的人影，凄清凌乱的夜色里，令人不安。

　　这车好像永远不会走到黎明。

　　黑夜仿佛没有尽头，无声地吞没着一切，吐出寒凉的星，星星点点，横尸在天际漂浮。

　　这时，一直开车的沉寂转过头来，金边眼睛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关心。

　　她很快藏起了那份关怀带来的情绪混乱，露出她平时从容、负责的神情来，说道：“小姐，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宿之灵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沉寂的手上已久带着白色的手套，药物的味道从那里飘了出来。

　　她的手还没有痊愈，能扶方向盘就已经是勉强。

　　钢琴手失去了最灵活的手指，靠着止痛药为她开车，即便是沉寂在她身边，她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即便如此，有人支持还是令宿之灵感到温暖。

　　宿之灵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尽力提起脸上僵死的肌肉，说道：“谢谢你，沉寂。”

　　沉寂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必须休息。为了等梅游，你已经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沉寂低头淡淡瞥了一眼她亮起的手机，虽然没有说什么，眉头却微微一皱，说道：“不要再理会这些人了。”

　　宿之灵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是殷寒发来的。

　　殷寒：【明天七点，祁壁上班之前，我需要你见他一面。】

　　殷寒：【宿雅唐已经把祁笙请回了国内，我们必须在祁笙抵达之前做完需要的事情。】

　　殷寒：【七点，你只需要出现，我会给你宿青问的最后一个u盘】

　　强烈的孤独感在宿之灵心中升起。

　　如果是别人这样，会让她好受很多。

　　可是偏偏是殷寒，偏偏是唯一帮助她的人，偏偏是她唯一信任的朋友。

　　那种刺痛，让宿之灵一时淹没在黑夜里，无法呼吸。

　　沉寂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说道：“小姐，虽然我没有资格命令你，但是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沉寂说完，将车子在宿之灵的房间前停下，说道：“你需要睡眠。”

　　宿之灵看了一眼手机，距离七点只剩下三个小时不到。

　　宿之灵叹息了一声，说道：“沉寂，六点半叫醒我，我有一个人要见。”

　　那个平日里最是温柔顺从的骑士啊……

　　在夜色里忽然变了脸色。

　　沉寂皱起了眉，头一次语气严厉地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那些人？你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快要扛不住了吗？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重视？”

　　宿之灵看着沉寂，在接近黎明的夜色里，她看见了躲在那金边眼镜伪装后的关心。

　　小小的失态，藏在严谨、认真的眼睛背后，像是完美镜面上一个小小的划痕。

　　宿之灵说道：“沉寂，这一次我不能感激你的关心。”

　　“我要做这件事，你帮我就可以了。”

　　沉寂无声地坐着，将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别过了眼睛。

　　她转过了头，眼睛望向远处深夜中，透出那一点点惨淡的黎明。

　　沉默后，她轻声开口：“是，我没资格。”

　　藏在金边眼镜后的眼睛里，带了一丝失望：“你只能看到那些逼迫你，伤害你，威胁你的人，对吧？”

　　“以至于别人的关心，对你一点都不重要。”

　　宿之灵想对她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这偏偏就是事实。

　　如果一个人彻底陷入孤立无援，那些小小的善意虽然令人欣喜，可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善意又能帮助她什么呢？

　　难道善意可以阻止山庄被炸毁，善意可以阻止杀手回国，善意可以让离开她的人回心转意吗？

　　宿之灵说道：“沉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很感激你。”

　　沉寂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别处，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感激，但是不在乎。你还是要回到那些伤害你的人身边。”

　　宿之灵还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沉寂却及时出声阻止了她。

　　沉寂说道：“别说了。快去睡吧。”

　　她看了一眼手表，轻声叹息：“只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你能合眼多一分钟，我也安心多一分钟。”

　　宿之灵见她不想再谈了，便点点头，说道：“好。”

　　她正要转身下车，沉寂忽然伸手抓住了她。

　　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力度不大。

　　宿之灵回头看她，见那双完美、理智的眼睛里，头一遭出现了怜惜的神情。

　　沉寂皱着眉，担心地说道：“宿总干什么要把你这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小孩交给我呢？”

　　宿之灵见她这样问，明知道她说的不是心中真实所想，却还是问道：“宣誓向我效忠，你后悔了吗？”

　　那是盲目的忠诚，就像是黑夜里闭眼去开的车，总会在什么地方撞毁。

　　沉寂躲过了她的眼睛，说道：“对，后悔，当然后悔了。”

　　盲目的忠诚里带着盲目的服从，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无条件的顺从。

　　沉寂说道：“我是你的仆从，我没有资格说什么。”

　　说完，她神情复杂的看了宿之灵一眼，说道：“你要是能听我好一点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但是我一个仆从，有什么资格向我的主人提出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