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103、雪山之巅24

　　千白枫凝眉读完了手中的书信。

　　这是她等待了十年的时机。

　　她一定要感激，这么多年，有殷寒陪在她身边。

　　若非如此，她如何才能得到今日的密讯？

　　若非如此，她如何，如何才能有机会一雪当年的旧恨？

　　她本不应该和殷寒有太深太深的感情，可是这么多年了，殷寒已经慢慢如同她的亲人一般。

　　千白枫方才还有满腔的话要和宿之灵说，可此刻，旧恨得雪的机会，让她终于可以报当年的仇，因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对殷寒道一声谢。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一声雪落之声。

　　千白枫转过头去，见宿之灵的本子掉在地上，她正低头去捡。

　　殷寒那木头，一贯是不会同人相处的。

　　那悬崖上被救的事情，千白枫也只同殷寒一个人提起过。

　　如今终于找到了那日救她的人，她恨不得立刻就能高兴地告诉殷寒，看到了吗，我找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人！现在就在我的雪金宫，是我的发妻！

　　哪怕我犯下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却依旧愿意原谅我，同我亲近！

　　那是多少年的错过，多少年的怀念沉冤得雪。

　　可就在千白枫走向殷寒的时候，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习武多年的人耳力最为卓越！

　　那一瞬间她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殷寒的心跳声！

　　那是错乱的心跳！

　　这段时间，千白枫总是会断断续续听到这样的声音，她搞不清楚殷寒究竟爱上了谁，这样凌乱的心跳，简直像是野鹿在下过雪的林间留下胡乱的脚印，把到处一切平静的气脉全部掀翻！

　　那是一个少年人，终于看到心上人时的心跳！

　　正是这样的心跳，让千白枫误以为，她只是碰巧爱上了柳容双。

　　那秦淮河上绝色姿容的渔女，能引起这样的心跳声，也不足为怪不是吗？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是她。

　　不是她。

　　她最信任的人，爱上的人，不是那个秦淮河的渔女。

　　是凌霜门嫡出的大小姐，宿家未来的掌门人，她千白枫娶上山来报复的发妻。

　　明知道这段婚姻不过是为了报仇雪恨，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精心设计的一个局，明知道自己本就不该对娶回来的傀儡动心，可那一瞬间的千白枫，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

　　被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相信的人。

　　而那一瞬间，她闭上眼睛，用那倾听雪落之声的卓然耳力，倾听着两个人起伏的心跳声。

　　真奇怪。

　　这两个人的心跳，一起，一伏，是同步的。

　　好一个心心相印。

　　这时，殷寒转过身来，对千白枫说道：“属下先告辞了。”

　　千白枫沉默地点了点头。

　　黑色老鹰一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消失在千白枫的眼前。

　　千白枫遥遥地看了一眼宿之灵，似是想和她告别。

　　多少年，攒了多少话，想要同她说。

　　然而，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她却后退了一步。

　　一言不发地，离去。

　　宿之灵见她走了，连忙站起来追她，匆匆忙在纸上写：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然而，她追不上千白枫，在她身后发出几声挽留的声音，千白枫却没有回头。

　　宿之灵只好停住，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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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白枫回到居所的时候，心乱的很，烦躁得很。

　　为什么会这样？

　　那家伙明明是个不会动心的人，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宿之灵？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女子多重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麻烦吗？

　　她是复仇的利刃，是仇人的女儿，更是千白枫现在的妻子！

　　为什么明知道如此，还要做这种事！

　　愚蠢！

　　可是谁又管得了自己的心？

　　管不了就不要有心！

　　千白枫最是烦乱的时候，忽然看到，她居所的门口，柳容双正在寒风里等她。

　　秦淮河上貌美如花的女子，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把冻冷的手放在脖子上取暖。

　　千白枫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懂事的女人为什么又要来。

　　见千白枫好不容易来了，柳容双连忙走上去，说道：“千门主……”

　　柳容双本来就不是特别会同人讲话的那种人，她嘴有点笨，不太会替人讲话。

　　但是说到底她已经答应了宿之灵，那就一定要帮她才行。这几日她都没有见到千白枫，好不容易等到了，等不及想同她说话。

　　千白枫冷冰冰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柳容双连忙走上来两步，着急地说道：“我……我是想替宿姑娘，不，想替夫人说几句话。”

　　她本来就最笨，加上千白枫现在正是最烦心的时候，只是火上浇油，完全没有帮倒忙。

　　被千白枫冷厉的目光一瞥，柳容双立刻低下头，声音小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就知道，门主心里对她有几分恨意。但是你听我说，她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姑娘，她很善心的，我听我们宿门主说，当初武林大会的时候，她还冒着自己的姓名，救过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她力气又小，把自己的手拖得血淋淋的，才把那人拉上来，她实在是——”

　　千白枫厉声说道：“够了，闭嘴！”

　　柳容双吓得立刻闭了嘴，后退一步，害怕地说道：“你……你不要生气……”

　　千白枫怒道：“我这漫雪居是什么地方，是你来和我废话的地方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我好，说我坏？滚，给我滚！”

　　柳容双被她一骂，登时就被骂哭了，捂着脸就跑走了。

　　她一边跑，一边哭着说道：“我知道错了……”

　　千白枫骂跑了她，心里难受得很，也不能在对着雪地说什么，只是走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她才刚刚关上门，就听到百里胭的声音：“哎呀，不就是一个傻孩子么，骂她做什么。”

　　千白枫闭上了眼睛。

　　真是，好烦。

　　百里胭此人，最不怕死。

　　就是因为不怕死，哪儿都敢来跑。

　　但是此刻，正偌大的雪山上，唯一能和她说几句话的人，就是百里胭了。

　　百里胭说道：“你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今天怎么了，这么难过？”

　　千白枫很少跟她这种人说心里话。

　　但是此刻，还是开口说道：“殷家的血仇，很快就能报了，殷寒的信来了，我有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这一次的仇报了，我这些年的痛也就停了，我想就此归隐。”

　　百里胭听了，诧异地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你？你这等惹恼了全天下的魔头，你还想要归隐？”

　　“你能归隐到哪里去？天下都是你的仇人，现在还说什么归隐，你当心一下了雪山，处处都是要你性命的仇人！”

　　千白枫说道：“这次不一样了，我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寻常煮茶做饭，带着妻子，归隐田园。”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些许落寞，说道：“这雪山上面，太冷了，灵儿也不会喜欢的。”

　　一听到妻子二字，百里胭诧异不已，连忙问道：“千白枫，你当真的？你当初迎娶宿之灵，就是为了报复她的家族，如今难道你对她动心了？就算是你对她动心了，难道她会爱你？你可别忘了，她的嗓子是怎么哑的！”

　　“是，如果你仅仅是因为她，有那么一点恻隐，这才想让她走，可以，你把她放了就是了。”

　　“可是你怎么敢离开雪山还同她一起厮守？就算是你爱上她了，真心想和她过一辈子，难道她会原谅你？强娶也就罢了，难免夫妻之间日久生情，可是那嗓子呢？你不替她想想，如此年纪，今生再也不能讲话是什么滋味！”

　　“千白枫，我不如今天就骂你一顿，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千白枫只是听着她讲话，并不辩驳。

　　百里胭吓得都站起身来了：“不是吧，千白枫，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是谁！难道你就因为一时的心软，当真要下了决心下山去？”

　　千白枫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是他们逼得我。如今我有机会家仇得报，到时候我就隐姓埋名，再也不再这雪山上头了，我只做个寻常人家，做一对寻常夫妻，再不去练天阴经了，这有什么不好？”

　　百里胭狐疑地问道：“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你和殷寒说过了吗？”

　　千白枫想起今日殷寒的心跳，一时间心中难受，说道：“还不曾。”

　　百里胭一拍案，当即站起来，说道：“那你不如同她说说，看看她会怎么骂醒你！真是疯了，你以为这当魔头像是当好人，若是当腻了，还能金盆洗手回去不成！”

　　“这世上怕是没有那么好的金盆，能让你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千白枫沉默不语。

　　她这么多年，受了多年折磨，为的就是报仇。

　　眼看大仇得报，未来，想必还有别的路吧？

　　她过去曾想过，反正她漫雪居无非就三个人，等有一日仇报了，带着殷寒百里胭，随意寻个山谷，居住在那里就是了。

　　远离是非，等着度过余年。

　　那时，她的计划里，殷寒是最重要的人。

　　可是如今……

　　她的计划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偏偏，和殷寒，水火不能容。

　　千白枫说道：“殷寒不能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说之前，你先不要和她提。”

　　百里胭看了一眼千白枫，不说话。

　　千白枫嗅到了一丝异样。

　　她微微抬眼，问道：“百里胭，你知道？”

　　百里胭沉默着，又看了她一眼，故作无事地说道：“知道什么？”

　　千白枫看向了别处。

　　这次，她的声音很笃定。

　　“看来，你早就知道。”

　　“我不怪你。”

　　百里胭愈发惊恐地看着千白枫：“你到底是谁？你还是千白枫吗？你还是我追随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吗？”

　　千白枫只是说道：“换了我，我也难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