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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桃江二日游(下) ...

  •   褚时显曾听谢晓桐谈及爷爷,在她某次提起转专业的事情时,她说爷爷不理解大姑大伯对计算机专业的推崇,为此特地买了好几期的期刊杂志,想全面了解这项新兴行业。

      一般来说,年纪大了很难保留这种好奇心,更多老人对新兴事物选择的是排斥的态度。因为一来经历太多,见识丰富,往往对新东西不屑一顾,二来人老了,都有倚老卖老的特性,捍卫自己对世界的认知,等同于捍卫自身于世界的重要性。

      谢昭延以七十高龄,还能保有积极的心态,主动去接触新鲜物,难能可贵。

      此时已是仲冬寒天,呵气成霜,谢家院子里,虬立着一棵老椿树,残叶落尽,只余枝条在呼啸的风里摇曳。因人少屋阔的关系,老宅子看起来特别萧索寥落。

      这堆后生姑娘往屋里一站,顿时把那冷清寂静驱散了。

      就连平常看谢晓桐这个孙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谢老太也格外高兴,一张圆脸盘笑得满是褶子。

      “坐,坐。是守亮的同学啊?”她是老派人,喊谢晓桐一起端了茶,又进厨房拿为过年备下的糖果点心。

      褚时显询问的目光往谢晓桐望去,谢晓桐冲他笑着,轻轻摇了个头。他本想解释是晓桐同学,如此转了念头。

      谢老爷子满是好奇,问他们学的专业是搞什么的,有什么用处。他在期刊杂志上,看过不少新名词,什么IP,引擎,人机交互,互联网思维等等,字都认识,具体指什么,有什么作用完全无法理解。

      他想向人讨教,可同龄人比他还抓瞎,孩子们忙于学业事业,经常见面的女儿儿子们知道个大概,讲述不清,所以今天完全是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褚时显和几位同学一一为他解答。

      这群家伙,部分人,比如李有伦李妙,纯粹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想看看谢晓桐的家是什么样,曾经被征召为敌军指挥部的房子是什么样。大部分人很是理解褚时显急于登门,为了612老大哥的终身考虑,再坐不住也耐着性子坐着。

      所以聊着聊着,发展成几个人围着谢守亮聊天,问他疯人院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疯狂,那几位院士有什么八卦,李妙褚时美则围着谢老太,好奇战乱时老百姓怎么活,留下褚时显一对一的为谢老爷子解惑。

      晚上谢应彩下班顺道回了一趟老宅,听谢老爷子唉声叹气的,悄声问谢老太:“我爸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二弟媳妇又为拆迁赔偿的事来闹腾。

      听谢老太说自打上午谢晓桐带了一堆同学来作客之后,老爷子就开始叹气,谢应彩愕然,“受了刺激?受什么刺激了?”

      谢老太撇撇瘪嘴,数落说:“你有空教教晓桐,她当自己是古时候大宅门里的小姐呢?时不时的犯疯病,穿那古不古今不今的衣裳满街跑。还有,她大姑娘家带着一堆男人在街上招摇,也不怕人背后笑话我谢家门风。”

      晚饭时,听大孙子说今天的客人不是他的同学,是谢晓桐的同学,她的口风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谢应彩啼笑皆非。她了解自己母亲,因为出身不如人,比谢老爷子更看重规矩。仿佛这样做,就能让人遗忘她是来自刘家村的刘大辫子。

      她习惯了老太太的为人处事,也有几分理解,对此向来不多计较,只说:“妈,这不就是互相窜门吗?哪家孩子不窜门玩?只是距离远些而已。”

      这头安抚了母亲,她一手拿碗,一手拎着暖水壶,进了里屋,问:“爸,鸡蛋花要不要现在给你冲上?才烧开的水。”

      谢老爷子有个养生之道,每晚睡前一碗蛋花。

      “放那我自己来。”谢老爷子把老花镜和杂志放下,问:“没回去?”

      “您老唉声叹气的,我哪敢走。走也不安心。”谢应彩笑着逗自己老爸,“还是女儿贴心是吧,养那几个儿子有什么用?”

      谢老爷子指指门外:“你妈又说什么了?被她刺激了?”

      谢应彩不由好笑:“我妈刚才还说你今天被刺激了。”

      “唉。”提起心事,谢老爷子抚腿长叹,“生不逢时。”

      “爸你可是跨越了几个重要时期的人物,见证了多少伟大光辉事迹,经历让我们小辈够羡慕的了。”

      “你们哪里懂。”谢老爷子说着又是一叹。“我现在能理解‘向天再借五百年’是什么心情了。”

      谢老爷子提到的是他最爱看的电视剧,讲康熙老儿的那部。

      他今天听褚时显一顿解惑释疑,不仅大略了解了互联网的过去现在,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世界将为之改变,或许已经悄然改变了现今的生活。

      可在这激荡人心的科技变革时代,限于年纪能力,只能摸摸时代的尾巴梢,是会令所有心怀壮志的人惆怅不已的。

      特别一想到他的青春期,他最宝贵的年华,不仅远去无踪,当年全无机会和平台发挥,种种惋惜汇成遗恨。

      谢应彩听他一番讲述,评价说:“听起来那小子口才不错。”

      谢老爷子缓缓点头:“晓桐眼光也不错。”

      “晓桐?”谢应彩顿时来了精神,这话题可比科技兴国有趣多了。

      “两个孩子打量我老眼昏花瞧不见,我其实看得清楚,那小子嘴巴说着话,一心二用,注意力全放在晓桐身上。每次晓桐来倒水,还没近前,他已经抬头望过去了。”

      谢应彩举手掩住惊讶的口型,定定神,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好形容。”谢老爷子干脆地说。

      新鲜了,能让善于观察,看人了得的老父亲这样评价。谢应彩屁股往前挪了挪,更添好奇。

      “他很高,但不驼。这就很特别。”

      按理说,大高个总有点微驼,特别在中原以南,平均身高标准不高的地方。要么总习惯性地牵就他人,要么不够自信,总想矮上一分,好让自己不那么鹤立鸡群,突出于人群。

      “所以说,他是个自信,又比较自我的人。”

      谢老爷子缓慢颌首,表示赞同。“另外,我见他谈吐不一般,一样的问题,他的同学们表述得不如他清晰。不仅学问专业,逻辑能力也很强。”

      谢应彩若有所思:“晓桐找个这样有外在有内在的,不知是祸是福。”

      “话不是这样说,总找不如人的,后辈只会更不如人,一代代下去,谢家完蛋了。”

      谢应彩年轻时,总不自觉地恶意揣测父亲是不是对母亲心怀不满,特别那时父母还年轻,还有精力吵架。

      真正成熟后,她反倒理解了父亲的遗憾。不管怎么说,以谢家的往昔尊荣,当年为安全计,娶了刘家村的村姑,父亲没想法反而不现实。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父亲一辈子对得住妻儿,也足够了。

      她听了“总找不如人的”这句话,不由又勾起这腔心事。迟疑了下,解释说:“爸,我也不是觉得自家孩子配不上,我是心疼晓桐,她那么软的性子,只图她平安顺遂就好,多的真不敢想。要是换作晓棠那种厉害的,我一万个支持。”

      谢老爷子嗤之以鼻:“你当就你聪明,其他人都傻?真厉害了,也未必就合适了。”

      大晚上的,谢应彩不好和老父亲继续争论下去,偃旗息鼓说:“还不知是不是,等我问问晓桐再说。”

      “等等,先别走,明天帮我整台电脑回来。”

      谢应彩望住谢老爷子,好一会合不拢嘴巴。“爸,我说都这把年纪了——”

      “我很老吗?”

      “那东西费眼睛。”

      “我眼睛视力还成。”

      “置电脑简单,关键的,您不会,那东西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

      谢老爷子意志坚定:“我学。报纸广告有培训的,你顺道帮我报个班。”

      同一时间,江对岸的谢家,谢应举父女谈起了相似的话题。

      桃江二日游今晚结束,吃完晚饭一行人已经告别离开。

      谢晓桐曾问过褚时显回礼的事,她自己不懂这些礼节,又不敢问爸爸,拖延着,直到他们行将离开桃江才开始着慌,心中连连后悔,要是昨晚和爸爸说了,也不会这样无措了。

      褚时显反问她:“回什么礼?你不是送了一堆特产来了吗?足够了。”

      谢晓桐纠结地绞手。“可你拿来那些东西,不是你家里人……”

      他状似委屈地说:“你也猜到是女婿见老丈人的礼啊?按理说,叔叔该封我一个大红包才对。”

      谢晓桐急了:“那要我怎么说?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爸爸更没有。”

      褚时显不敢再逗她,正色说:“那些确实是我妈送的,事先也没通知我。晓桐,我知道对你来说太早太仓促,所以让大家帮忙拎上楼,就是不想你和叔叔为难。等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了,我什么时候自己备好礼来。”

      谢晓桐顿时感觉笼罩一身的阴霾尽数消散了。

      他凑近她问:“我好不好?”

      谢晓桐点头,“比我想象得还好。”

      “够不够体贴?”

      她抿抿嘴,掩饰笑意,继续点头说:“比我想象得还贤惠。”

      “贤……”好吧,他忍了。褚时显诱哄地问:“那够不够资格换个吻?”

      不等拒绝,褚时显已低头覆上她的唇。

      谢晓桐眼睛朝着电视节目,回想着离别那一吻,不由摸了摸自己烫热的耳垂。

      只听她爸正自言自语:“黑黑壮壮中等个的那位是冯兰兰的男朋友,上回见过。笑出声的那两个小子应该不是吧?敢看老丈人笑话,不怕我撵他出去?赵同学也不是的话,那就只剩下两个目标了。”

      谢晓桐不由目瞪口呆。

      昨晚谢爸追问她不是赵同学是谁,她一来害羞,二来隐隐担心爸爸不赞同,一直装作听不懂。

      没料到爸爸如此心细如发,昨天匆匆一面,连有几个男生,都长什么模样,全记住了。

      谢晓桐回转目光看向谢应举。

      “一个好像是北方口音。”说着谢应举低叹了一声。心想另一个大概就是了。

      他昨天没时间,今晚才有空打开那些礼物,这才知道之前会错了意。那么贵重的东西,哪里会是学生看望同学家长的礼物?

      他让谢晓桐送回给同学们的桃江特产算什么?太丢人了。

      只这一想,又添了点气愤,这样搞得他很被动好不好?

      “爸爸你叹什么气呢?”谢晓桐不安地问。

      “是那个?最高那个?我记得上回见过,和冯兰兰男朋友一起来过桃江。”

      不需要女儿回答,谢应举知道自己猜中了。那是他刻意忽略,最不想要的答案。

      谢晓桐观察他表情,小声问:“爸爸不喜欢他?”

      这可把谢应举难住了,话该怎么说呢?

      谢应举有过关于楼东的前车之鉴,知道自家姑娘看似绵软,但关键时刻犟脾气上来,他完全降不住。他可不想发展到最后,像孩子高二那年的情况,越是施压,越是反弹。

      更何况,每次她谈朋友,他每次阻挠,长此以往,晓桐会跟他离心的。

      谢应举果断表态说:“只要你喜欢的,爸爸都支持。”

      谢晓桐笑弯了眼,“爸爸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谢应举说完面现尴尬,这谎话太无力了。他斟酌许久,选好了措辞,这才缓缓劝说,“晓桐,爸爸吧,对你没有太高要求和期望。只要你高高兴兴,选择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生活,爸爸都接受,而且会全力支持。可是,人生呢,不能故意给自己制造难点难题是不是?”

      谢晓桐抿抿唇,试探着问:“爸爸认为他是难点难题?”

      谢应举想再叹一声,及时忍住了。从楼东,到这位,一山比一山高,还不如找个张同学赵同学那样的呢,有文化有工作,不操心吃穿,踏踏实实过日子。再粗俗地讲,黑就黑点,反正关了灯看不见。

      谢应举换个角度,问:“他家里什么情况?我看他气质穿着不一般。”

      谢晓桐知道爸爸是有品位的人,别看是个厨子,他是真心把厨技当厨艺对待的,年轻时还学过画,写过诗,玩过文艺青年的套路。

      “他……”谢晓桐真正面对这个问题,才感受到两个家庭的悬殊。她顿一顿,说:“他家在三镇市,嗯,条件挺好。”

      “做什么的?他父亲母亲。”谢应举追问。

      谢晓桐知道瞒无可瞒,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吐露给父亲。

      说完之后,她惴惴不安地望着父亲,从那双满是怜惜的眼里,她读出一个词“齐大非偶”。

      谢晓桐不是没有想过齐大非偶的问题,与褚时显从相识至今,她无时不刻地感受着两人的差距,并且随着了解的深入,这种认知,从最初流于表面的客观条件,延展到思维层面和个人能力上。

      这与她缺乏自信无关,这是事实存在的。

      她曾经也不相信褚时显会喜欢她,谢晓桐以为那只是男生对于女生的追逐。

      特别最初有段时间,她意识到兰兰姐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人为的安排,别有目的,那时的谢晓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异性的压力。恐慌的她数次三番地向褚时显暗示她有男友,感情很好,也是寄望于他能知难而退。

      可他又是那么的真诚,为她熬秋梨膏,建立汉服社……他默默付出,不图回报。甚至不让她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桃江二日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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