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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有鬼 ...

  •   一回到那株大樱树下,褚时美立即揶揄说:“猪八戒背媳妇儿回来喽。”

      附和她的只有零星的笑,此时大家都已看见两人伪装平静的僵硬表情,和一前一后,足有半米远的距离。

      湖畔隐约传来女生的合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

      范森林打破这一方的岑寂,他唱《猪之歌》:“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最爱和他一起闹腾的高翊,手里拿一罐啤酒,站起身踩着节拍合唱:“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

      对方被他俩带偏了节奏,歌声断断续续的,最后不得不停下,不一会那边传来《你好毒》,这边换了首曲子唱《两只蝴蝶》,那几位女生大概想骂人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然后唱《披着羊皮的狼》,听名字就知道是故意的。

      徐玮张怀化脑袋凑过去,大家合计了一下,唱《算你狠》,那边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清脆悦耳,宣告胜利般唱起了《嘻唰唰》。

      褚时美也笑得前仰后合,冯兰兰嘴里笑骂612的宝器,手上撕开一只烤鱿鱼,三个人分食。

      褚时显也加入了斗歌的队伍,这回他们没耍宝,认认真真地唱《痴心绝对》。他用那把浑厚低沉的嗓子,唱说:“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

      谢晓桐迎向他望来的目光,褚时显不闪不避,情思于此时袒露无遗。
      ……

      青草散着春的香气,远方少女的欢笑几不可闻,酒精迷醉了眼,眼中生出两簇神秘的火焰。他以目光吻她,滚烫热辣,令谢晓桐感觉到一丝疼。她想逃避,那紧锁的目光却像樊笼,她困在他的樊笼里。

      他的嘴唇无声微动,谢晓桐却仿佛听见了那句呢喃。

      谢晓桐,我喜欢你。

      有那么一瞬,谢晓桐觉得那无声的话语像是魔咒,令她呼吸也凝固。

      612的歌声仍在继续,褚时显紧抿住唇,内心里有个更狂放的声音在呐喊着,挣扎着想告诉她,谢晓桐,我渴望你像我渴望你一般渴望我。

      那边女生团体的呼喊声传来,她们问:“喂,你们哪个系的?”

      高翊和徐玮跳起来回:“信部计院的,你们呢?要不要过来一起?”

      她们问:“你们几个人呀?”

      范森林说:“八个。有男有女。”

      褚时显置若罔闻,蹲在谢晓桐面前,轻声说:“我想听你吹笛子。”

      褚时美本是兴致勃勃地看612的人和那边遥遥对话,见堂兄这样,目瞪口呆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

      谢晓桐犹有心悸的感觉,可此时他这样卑微地蹲着,一脸的期待,她无法说出任何代表“不”的话语。她问:“现在?”

      褚时显点头。

      她垂了眼,似在斟酌考虑,再抬眼时,她说“好”。

      然后,谢晓桐发现那张充满男性气息的脸庞全然地放松,时常予她压迫感的目光也无比柔和起来。

      褚时显将堂妹交托给冯兰兰,送谢晓桐回三舍。

      他在三舍楼下守候,心情无比安宁。即将被拒绝又如何,这是今生褚时显对谢晓桐的第一次表白。每一个第一次都是弥足珍贵的。

      褚时显安心等待着,等她下楼梯的声音,一步步踏入他心房。

      谢晓桐拿了紫竹笛,指尖抚着笛身,心中有很多或委婉含蓄,或坦率直接的拒绝之言,似无一合适,又似无一不合适。

      见了褚时显,她轻声说:“褚师兄,不要对我报太大期待。”

      褚时显不知是仰望香樟的树枝上悬着的那轮月,还是看天幕上寥寥的星,闻言回头凝视她,只一笑。

      谢晓桐说:“今天早上笛箫社合奏的时候,我没有和他们排练过,曲谱也不熟,所以就只是做做样子。”

      褚时显说:“我猜到了,之前的四首曲子,你的指法很慌乱。”

      不防他连这个也注意到了,谢晓桐脸上微微发热,说:“嗯,我其实只会一首半曲子。”

      “捡你拿手的就行。”褚时显指指前方,“我们回湖边?”

      他俩并肩走回星湖湖畔,却和612诸人南北向对。这里也有数株樱,树下的石桌石凳上铺了一层花瓣,比起对岸,这里四下无人,安静非常。

      风拂过,谢晓桐伸出手,等待一片落英落于掌中。

      她若有所思地说:“夜樱美,大概因为有种强烈的对比感吧。”

      在幽夜中花开烂漫。夜寂寥,花荼蘼。

      褚时显伫立于她身侧,不言不语,静静看她掌心那片蝉翼般轻薄的樱,看她将花瓣安放于石桌。

      谢晓桐运一运气,将曲笛放在唇边,心中浮起一丝紧张,随即又放下,宣告说:“那我来啦?”

      “来吧。”褚时显说。

      “那……”

      谢晓桐忽地感觉两人间的气氛与表情俱是如此的严肃,不像是表白的前奏,倒像是小时候少年宫的声乐考级现场。两只月牙弯弯,她不由笑了起来。

      见月下的她笑靥盈盈,褚时显嘴角微扬,心中温柔无限。

      而后他敛去笑意,开口说:“晓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也猜到你听到我说了什么之后,会说什么。可你恐怕不知道,在你说了什么之后,我又会说什么。”

      这么拗口的话,她奇异地听懂了。

      谢晓桐问:“你还会说什么?”

      褚时显垂目望住自己鞋尖,再抬眼,眼中深沉如这幽夜。他问:“你信命运吗?”

      谢晓桐本能地想点头,又坚定地摇头。

      “我曾经也是不信的。”褚时显眺望远处湖面,缓缓说,“直到有段时间,我做了个梦,那梦境太长,长到让人分辨不清迷幻和现实。我在那个梦里曾渡过不幸福的一生,又像是只有匆匆一瞬。”

      随着他低语,谢晓桐后背无端地发凉,心脏也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然后他转而注视她,眼里一派郑重,郑重到她不敢呼吸。

      “每一个梦境,都有你。”

      ——究竟是你太想念梦中人,还是梦中人太想念你?

      谢晓桐又想起高考前那个连绵的噩梦了。她扬起声调:“不要说了!”

      褚时显吸一口气,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谢晓桐抚抚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臂膀,纯棉卫衣质地柔软又厚实,带给人踏实的感觉。她摇摇头,想说没关系,随即她感觉周围有阵风袭来,像梦中那人于身边纵身飞跃,带起的风从梦境掠过了现实。

      枝头此时坠下数朵弱不禁风的花,飘飘洒洒,其中一朵落在谢晓桐的发顶,她打了个哆嗦,随即见褚时显抬起手,感觉那只手从她发顶轻抚而过,她又打了个哆嗦。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怕看见他深邃的眼,怕窥见命运。

      “褚师兄,我太冷了,必须回去穿衣服了。”她话没说完,喘口大气,转身就走,惊慌失措中,手里的紫竹笛掉在地上。

      谢晓桐俯身拾起笛子,跳下石阶,改走为跑,一出溜就不见了踪影。

      而褚时显的手此时还停在半空,指间拈花,不知是气是笑。

      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纳闷:“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话还没说完呢。”
      ……

      谢晓桐的反应太过激烈,褚时显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还是闹不明白为什么。若说是因为误会他编故事,哄骗她这个无知少女,那应该是气愤才对。

      她走时匆匆,像屁股上吊了只鬼,更像是害怕。

      怕什么呢?是他的声调,和他营造的气氛太诡谲?

      莫非是发现了内心深处隐藏着对他的强烈好感,不敢面对?

      褚时显真想劝自己相信这个猜测。

      他没有离开湖畔,预感谢晓桐还是会回来的。她是那么善良自然的人,总不忍让人难堪,即使偶有冲突,也会首先从自身寻找不恰当。

      果然等不多久,谢晓桐人没到,电话到了。

      手机里,谢晓桐清了清嗓子,语无伦次地问:“褚师兄,我能问问那个梦吗?我……我想知道,你说梦里有我,是从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梦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褚时显想过她回来后,会为刚才的冒失道歉,会再一次说拒绝,会……唯独没想到,她最关心的是他那一番胡诌。

      他摸摸脸,用沉痛的语气:“是在一栋楼里,很高,风很大,还下着雪,低头看,满眼白茫茫的。你在我旁边,告诉我……”

      本来只是将前世的第一次擦肩而过,化为宿命般的预言,哄她相信这一切出自命运安排。

      说着说着,他似回到前世那个雪夜,自己撞墙时的啜泣之声回荡于耳际,低沉的话语里,不知不觉透露出那一刻的绝望。

      谢晓桐沉默许久,然后提议:“褚师兄,我吹首曲子给你吧。”

      褚时显定定神,说:“好。”

      手机里传来断续的笛子声,可以听出她气息不稳不够深沉绵长,但不影响曲调自身的清幽淡远,另有一些白驹过隙转瞬逝,回首来时不见路的怅惘。

      一曲终了,他问:“这曲子叫什么?”

      “《乱红》,”谢晓桐顿一顿,说,“我练得还不够熟练,褚师兄,等我练熟了再吹给你听。”

      褚时显答应说:“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沉默,不见尴尬,褚时显反而感觉有种默契存在。不用多一句,两人都明了对方的想法。

      谢晓桐应是也做如此想,轻浅的呼吸声传来,她缓缓问说:“褚师兄,你的那些想法,我明白。但我不能答应你,也什么都给予不了你。所以还是请你放弃吧。”

      褚时显固执地说:“喜欢一个人,是个人由心而发的感受,只是一个人的事。我反而想劝你不要介怀。”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事呢?你想想,被一个人牵挂惦记,却无法给予任何回报。岂不是让人心有内疚?岂不是让人担心辜负了对方?”

      “这话有你的道理。但是你没有试过暗恋谁吧?”褚时显问完,不等她回答,继续说,“所以你不懂,暗恋一个人,只需要那个人好。只要知道她快乐,就是回报,就不会被辜负。”

      谢晓桐无言以对。即便对方不做任何要求,她还是认为内心的歉疚不是一句话便能随意抛开的。只是,如何命令一个人停止爱停止做梦呢。她想,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所以,除了沉默,唯有沉默。

      褚时显凝视石桌上的缤纷落英,缓缓告诉谢晓桐:“晓桐,你不需要有压力,就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压力。因为我无从分辨,对于你的情感,究竟是因为梦境中的相遇,还是前世的缘分,还是一种执念,还是一种完全出于内心真实的渴求。”

      “我既然无法分辨清楚,就不好明确的向你表白,更不可能向你索求情感的回报,那是不负责任的。所以,在我弄清内心之前,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好好的做你的师兄就好。”

      “……晓桐,你说这样好不好?”

      风里宛若又有乱红飞舞的曲调,袅袅的,像在耳际,又像在心。

      谢晓桐终于答应了一声“好”。

      她挂了电话,立在朦胧夜色中,感觉像是什么也没有解决,又像是全部解决了。谢晓桐明白是因为褚时显那些宽慰的话语,纾解了她的部分心理负担。

      可又暗生一丝忐忑。

      褚时显的那句话她最初没有听明白,回过味来,感觉是在指责楼东。

      谢晓桐把初三那件事放在心上想了一回,她那时被那样骚扰,内心很想斥骂那个男同学,但是怯懦令她只敢缩起身体躲避。事后她最担心的是第二天会不会有相同的遭遇,会不会被人看见,会不会有人嘲笑她,甚至将她的软弱当做不自重。

      她担心得整夜睡不着,委屈地躲在被窝里哭,第二上学迟迟不愿出门。

      出现在她后排的楼东,简直是她的盖世英雄。

      当天和第二天又有什么区别?小楼就在那里,守着她的后背。他没有冲动地揍那个男同学,只因为他本就是个温和守礼的人。

      谢晓桐在宿舍前的香樟树下,足足踱了两个圈子,还是很想亲耳听楼东说一句“我想你”。

      太讨厌了,她明明决定这次绝不主动打电话给楼东,好让他知道,今早他不来陪她参加汉服社的第一次活动,她很生气很生气的。

      楼东冷冷地问:“你终于想起来给我个电话了?”

      谢晓桐:“……小楼,明明是你早上先生气挂断的。”

      楼东问:“所以你报复我,一天不给我电话?”

      谢晓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楼东继续说:“我向你解释过,你们可以一天只需要八个小时学习,我们哪天不是十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今天要背一天的书,去食堂吃饭都觉得很慌很怕浪费时间。我哪里有时间陪你玩那些莫名其妙的社团活动?”

      “明明是你错了,你先爽约,然后向我发脾气,说我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我生气也就生一小会,你能气一天不理我——”

      楼东抢白说:“你打电话给我是为解决问题,还是为了吵架?”

      谢晓桐:“……”

      楼东:“我在图书馆呆了一天,头疼的狠。你要是——”

      谢晓桐:“小楼,我想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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