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小民

55、第二十一章

　　为了方便易书萱的与龙澈“单独相处”，我特意吩咐众人不要靠近龙澈的厢房打扰她休息。也不知道易书萱的试探要多久，我一个人独自徘徊在花园，尽管答案已被我猜得七七八八，可是，我仍隐隐地希望如易书萱所说，是我想太多。

　　是否，深宫的每个人都习惯了勾心斗角，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树立起保护自己的虚伪，以及手段。越是漂亮的隐藏，就越是脆弱，就像她。呵，裴颖啊裴颖，结果还没有出来，你就开始为她找寻错误的借口了吗？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左右手，自己的武器，如果龙澈无法敞开心怀面对我们，我们始终会离她而去，这不是手段能留下的。龙澈，作为一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下属，我多么希望我能引导你走出那层漂亮而虚伪的坚硬甲壳，你需要我们的信任，我们也需要你的信任。为了一个我，你甚至伤害自己，你可知，这只是在变相的赶我走？

　　风吹起我额前的头发，肆意地凌乱着，遮住了眼睛，模糊了视线，可是，为什么我却连抬手拂开的力气都没有？

　　“小颖。”闻声回头，竟是林尔涵。林尔涵自那日去了林府，除了龙澈受伤来探望了一下，已好几日未出来了。他憔悴了许多，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眶微红，一副绝望之态。

　　我一惊，急忙上前问：“尔涵，你怎么了？”

　　林尔涵轻垂眼帘，无力地摇了摇头，勉力一笑，笑得那么美，却那么伤。那双与林雨晨无异的清澈的眼睛正噙着泪，说不清它包涵着怎样复杂的情绪，可是伤感已经在氤氲的眼角点点晕开，也感染了他面前的我。

　　“你不愿意对我说也没关系，可是尔涵，不要难过好吗？”

　　“小颖，我……我有一事相求。”林尔涵的眼睛不再是以往的平静无波，那淡淡的忧伤此刻正无限扩大，占据了他所有情绪，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何事？”居然说“求”，我的心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林尔涵又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爹病了……”

　　林老爷病了？我有些着急地问：“现在情况可好？要不要我去看看？”

　　“医者们都束手无策，说这是心病，药石无医。”林尔涵说着，难过地咬住下唇，“其实在我们双双离开之后，爹就病了，后来大哥和几位嫂嫂独揽大权，如今爹的病越来越严重，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小颖，我爹他说自己已经不行了，想见见雨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他知道雨晨已经……一定会……”

　　听到这里，我大致是明白了林尔涵的意思，可是我要上哪去找个林雨晨给林老爷看呢？

　　我锁眉，他默然。风依旧在吹，扬起他如墨的长发，那紧闭的双眸，不知隐藏了多少伤心的泪？

　　“我师姐会易容术，不如请她去帮忙？”

　　“真的吗？”林尔涵抬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深切地关心着自己的父亲。林雨晨，也会是这样吧……正好呢，顺便弄清楚一些困惑了我许久的事情……

　　我们同步走向龙澈的厢房，我料想这时候易书萱应该是在龙澈房中吧，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出怎样的法子去试探龙澈。定下心神，还是林老爷的事情比较重要，那些我想知道又怕知道的结果，请容我选择逃避吧……

　　我想我是出现得很及时的，在推门而入的瞬间，我甚至察觉到她们之间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抱歉，”我一把将易书萱拉到身边，“书萱师姐，麻烦你和我出去一下好吗？”说完，也没管她们两个是什么表情，就带着易书萱飞奔出去。

　　“易容？”易书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尔涵，显得很犹豫，“可是，要给谁易容啊？而且，就算易容得很好，那行为举止也不一定能模仿吧，还有声音。”

　　“这些我都想过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长高了一些，和林雨晨身形应该是最相似的一个，至于林雨晨的言行举止，我也很熟悉，要说模仿的话，应该可以蒙混过关。”林雨晨的一颦一笑，我都不曾忘记，所以比较有信心。

　　林尔涵感激地冲我一笑，易书萱无奈之下只得依了我们。

　　拢了拢耳鬓的秀发，铜镜面前这个女子，多么熟悉的面庞呵，忍不住轻抚铜镜中的人儿，两行清泪划落，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低声的啜泣。

　　“雨晨……”

　　脚上一边挂着俩个小铃铛，走路也发出细细的撞击声，我试探性地推开房门，看林尔涵的反应。林尔涵先是一愣，随即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非常相像。我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张着大大的笑脸，蹦蹦跳跳地跑去挽住林尔涵的手臂，用最轻灵的声音说：“我们走吧，二哥！”林尔涵似乎是呆了，等我拉着他走时，才回过神来，苦涩地笑了。

　　这个地方，依旧是庄严肃穆，只是已然没有当日初见时那般给我震惊的感觉，短短几月，那时的气势磅礴不复存在。

　　丁忠看到我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一双狭长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似乎对我的出现很是难以置信。我冷笑一声，道：“难道丁管家见到本小姐就是这样接待的么？”说完，不忘娇气地抬起下巴。

　　“不不不，三小姐，您……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丁忠急忙阿谀道。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吧？”我说着，认真观察他的反应。

　　他果然浑身一震，不安地哈着腰，不敢抬头与我对视：“三小姐言重了、言重了！既然三小姐回来了，那，小人去告知老爷，小人先告退。”丁忠逃也似的退出大厅。

　　我急忙对林尔涵说：“好好看紧他，别让他逃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林尔涵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老爷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内昏暗不得光，我走到床前，看到床上之人，一时间竟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犹记得那时的林老爷，身体健康，呈富态，那样雍容华贵，却又慈眉善目，而现在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却是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头。即使我也恨过为何林老爷为袒护林逸散播出那样的谣言，并且强逼林雨晨嫁人，只是当我见到这个华发鬓白的老人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责怪他了。他浑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手抖得厉害，却尽力向我靠近，连声腔也是颤巍巍的：“雨晨啊……”

　　他不是奸诈的商人，也不是自私的林家主人，只是个疼爱子女的慈父。我握住他皮包骨似的手，泣不成声，最终一声“爹”冲出喉咙。

　　林老爷激动不已，不住地感慨，不住地喃呢，不住地叹息。我顺势替他把了把脉，意外地发现他并非生病，而是中毒！看样子是中毒很久了，而且是慢性毒，强弩之末，无法挽回……

　　“雨晨啊，爹真的很后悔，那个裴颖，仔细想想，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大哥害了她，我竟然……唉！再怎么说，我们也应当好好待人家，好好补偿人家才是啊，你们若是真心相恋，我也不该阻止才是……”林老爷又落下了眼泪，“人啊，只有在死之前，才会相同这许许多多的事儿，你大哥生性懒惰，林家交给他可就真的完了！你二哥要入朝为官，我，便只能将期望放在你身上了！雨晨，林家的一切东西都在仓库的暗格里，这个是钥匙，你拿着，千万别给你大哥，他没有钥匙，就不可能得到林家的。”

　　林老爷从床头的一个小机关里拿出一串钥匙给我，我现在才明白为何林逸没有立刻将林老爷弄死从而得到林家，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虽然我不是林雨晨，可是如果让林逸得到钥匙，林家就真的完了！我慎重地接过钥匙，就算是为了林雨晨，我也要这样做。

　　“爹……我不会让林家败落的！”我坚定地说。

　　林老爷连连点头，欣慰极了。我连忙让他躺下，给他服了颗药丸，虽然不知如何解毒，延长他的寿命还是可以的。

　　待他歇息之后，我才出了门，还有许多事，正等着我去弄明白。

　　丁忠果然是想跑，林尔涵抓住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房里收拾包袱。他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吓得脸色惨白，全然没了方才的勉强镇定，一个劲地朝我磕头：“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啊！”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丁管家，您——何必行此大礼？”听着他额头磕得“碰碰”作响，我越发笑得冰冷，我猜得没错，他和当时追杀我们的官差和杀手脱不了关系。

　　丁忠只以为我是林雨晨的鬼魂回来索命，所以吓得只知道磕头求饶。

　　我抽出腰间的软剑，要挟地搁在了丁忠肩上，迫近脖子，他立刻吓得不敢动弹，满脸惊恐。我冷冷地看着他：“说，当时是不是你派杀手追杀我们？不说我就杀了你！”

　　“三小姐，小、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大少爷也吩咐了，他得不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而且……而且太子殿下也参与了！太子殿下也参与了啊！太子殿下说不能留下隐患，所以给了我们很多银两，雇武功高强的杀手去追杀你们……三小姐，小人真的只是奉命行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太子？当今的皇上？”我一愣，从没想过他们会联手，“那喜儿呢？喜儿是哪边的人？”

　　丁忠作出无辜的样子，说：“小人也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的剑又贴近他脖子几分。

　　丁忠额角冷汗直冒：“小人，真的不知道啊！三小姐饶命，小人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呢，三小姐，求你原谅小人一时为钱财所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