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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明知道父皇问出这话是别有深意,赵明珠在瞬间的迟疑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哪怕心中别扭还在,她到底是护了他一次。

      闻言,建文帝若有所思地睇了这小女儿一眼,唇角半弯,似笑非笑,“如此也好。”

      赵明珠不敢去猜父亲此话的意思,只微微下了头,心里头有些拧巴。

      不后悔说了实话,可这变相的维护总让人觉得她对他有什么心思的。真的是……怎么说都不对。
      而紧接着,身侧的建文帝又唤了她一声,“明珠。”

      赵明珠应声抬头,却见父亲的神情里带了些她看不懂的郑重,连语气都比刚刚严肃了一些,“你也该知道,当年父皇为你选婿时,将整个大魏朝的少年才俊都挨个考量了一番,最终才挑中了那李熙宁。他虽算不得最好,可你若是嫁了他,定会比现在顺心遂意百倍。”

      听到这里时,赵明珠张了张口,本能地想要反驳。

      但建文帝却很快说了下去,“你与他都对彼此无意,这事人人都看得出来,父皇也不是瞎子。可直到今时今日,父皇仍认为他是你的良配,你难道未想过缘由吗?”

      赵明珠沉默一瞬,随即摇头。

      建文帝轻叹一声气,“你只道我是看中了李熙宁的家世,可却不知,夫君的家世于你是最无用的东西。你是这大魏朝的宝和公主,封邑品级与亲王相同,这等荣宠自大魏开国以来是第一人!纵然你夫君出身再高,又能高到何处?总不能越过你去。你嫁傅知意也好,嫁李熙宁也好,都是下嫁。既是如此,他们的家世出身又有何用呢?”

      说着,这年迈的帝王打量了一眼女儿那尚且稚嫩的面庞,心头的担忧怎么也抹不去。

      “正因如此,与其说我看中了那李熙宁家世的显赫,不如说我看中了他出身显贵。太师府和国公府,听着其实也没什么高低之分。但国公府三代单传,骄纵子孙,那傅知意自小众星拱月,看着风光,肩上背着的责任也多。他少年老成,行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却也叫人摸不得一分真心。你与他相识多年,自以为了解他,但每每与他相见时,他恪守礼节规矩,不敢对你不敬又不能过分疏离,这其中的分寸多难把握?可他却做得滴水不漏,也未让你有过丝毫不快。你只当自己遇上了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又怎知他可曾对你袒露过半点真心?到底真心是他还是无奈是他?”

      “相较之下,太师是权官,李熙宁的生母是正二品的郡主,太师府既是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李熙宁自小有这样的父母教养,学识气度已远胜同辈之人,又无需像别人家的嫡长子那样忧心家族前程,他只管依靠祖辈余荫,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与傅知意相比,打从出生起,李熙宁便已注定能活得肆意自在。而太师注重门风教养,多年来对他严厉却不严苛,悉心栽培却不干涉他的喜好,不求他光宗耀祖只盼他不负己心。这样的教养下,他从未畏惧过谁,也未讨好过任何人,他的家族无需他来做些什么,他也没有多少顾忌可言,看着是无法无天了一些,却难得一个‘真’字。”

      真心二字,世间最难求。哪怕并无爱慕,李熙宁自小受的教养还有他与赵明珠之间的多年情谊,也足以支撑二人在嬉笑玩闹间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这就足够了。

      哪怕身为一国君主,在年迈之际对小女儿这一生的期盼,也不过如此。

      平安、喜乐、与一真心之人相守相知。

      他甚至不苛求子嗣之事,儿女皆是额外的福分,只有夫妻才是能相伴彼此一生的人。他不愿自己百年之后,心尖上的明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正因为太过期盼一切如愿,他甚至接受了顾阮。

      或许在旁人眼中,让顾阮这样的人委身公主府是天大的折辱,但事实呢?

      言毕,面对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女儿,那耐下心来淳淳教导的父亲又变回了睥睨天下的帝王,最后交代了一句,“至于顾阮……你也无需待他太好。”

      那年轻人若是有半点自知之明,便不会有什么痴心妄想。建文帝心知肚明,那人与赵明珠之间,说句他高攀,还是抬举他。让他进公主府,更像是塞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进去,看看能生出多少变数来。

      明珠厌恶他且不提,若是真的动了心也无妨。

      “不过是一时取乐罢了。”

      直到赵明珠走出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皇帝评说傅知意与李熙宁的那些话还萦绕在她耳畔,连带着这最后一句“一时取乐”,通通揉杂在一起,让人在意乱之际陡生荒唐之感。

      还以为那顾阮被皇帝捏住了把柄才可怜,没想到,他真正的境况比她所想的还要凄凉。

      但即便如此,她在行至他身侧的时候,仰头看他那坦然却有些小心的神色,说出口的终究是“回府”二字。

      来时是一道来的,回去时总不至于分开。

      只是比起来时车里还有陈银在,这回府的一路上当真只剩了他们二人,一众仆从都跟在马车外,年轻的奴婢们又坐了另一辆车,就连澜澜都“识相”地没有与他们两人“挤”在一处,而赵明珠这一次也未死死拽着她不放。

      一路上,年轻的男女仍像来时那样对坐无言,小公主时不时将车窗拉开一道缝隙看向这汴京城的街市。都城的繁华之景自然不比其他,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叫卖声不断,甚至还有胡姬当垆卖酒,好一派热闹场面。

      顾阮自然也听得到外面的喧闹,但他抬眼看去的时候,目光未落在那繁华街市上,却落在了赵明珠的脸上。桃李年华的姑娘已算不得年少,却仍像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似的带着几分稚气。她自小尽享荣华,却也过早地看遍了人间苦乐。万幸的是,经历了年少丧母的悲伤,见惯了世人对她的阿谀奉承,虚与委蛇,她仍带着几分憧憬看待这世间。

      这汴京城的景色看过千百遍,但在看到那俗世的热闹欢喜时,她仍是会忍不住弯起唇角,期盼着这安宁喜乐可以一日接着一日,永远不会被悲伤所代替。

      “顾阮。”他听到她突然开了口,“我不知你因何对我生出情意,但你心中既然有我,过去那十载,为什么从未想过回到汴京?”

      顾阮心神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却见那姑娘仍盯着外面的景色不肯看他。

      等了片刻,他仍分辨不清她的神色,便也敛下了眼眸,“汴京有你,却也有你的心上人。”

      话音落下,少女的身子轻轻晃了下,似乎有些动容。

      顾阮却仍垂着眸子继续说着,“若没有他,或是你自己情愿,我也曾想过回汴京求娶你。汴京繁华,你喜欢,便住在这里,看腻了的话,便和我回西北。西北其实并不荒凉,大漠广阔,万里平沙皑皑似雪,坐在祁连山上仰头看去,残阳如血,明月寒凉,似乎都能触手可及……”

      那广袤的一片天地,有驼铃声回响,大漠孤烟。玉门关内外,有金甲铁骑也有江湖夜雨,它可以是任何人的归宿。

      “站在那城墙上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若有朝一日你能随我回到西北,我除了这壮阔的景色还能给你什么?想到最后,甚至想到了摘星摘月……”说到这里,他自己已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慢慢摇摇头。

      赵明珠原本还沉浸在他描绘出的那副美景中,恍然间又听到了那“摘星星摘月亮”的话,她心神一震,明明心知他从未听说过她年幼时说出的那些玩笑话,却还是有了一丝说不出的窘意,不知觉间红了脸颊,忙抬起手遮掩。

      偏偏这时马车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仆从们摆好了杌凳等着主人下车,顾阮也总算是站起身,想要先走下去扶她。但抬眼望去,面前的姑娘却仍是坐在那里未动,固执地扭头看向窗外,只将身子背对着他。

      他本还以为她又与他怄气了,心下不由后悔自己的多言,可道歉的话就要说出口的时候,他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却又瞄到了她脸上那一抹不寻常的红。

      赵明珠肌肤白皙,那红晕看起来也比寻常人更显眼一些,久久不褪。顾阮看愣了神,一时竟不知是先质疑自己才好,还是自以为是的去猜测她露出如此神情的缘故。

      并不算宽阔的车厢里,眨眼间只剩下了两人不自觉收敛起的呼吸声。

      最终,打破这沉寂的是澜澜那有些迟疑的语气,“公主,宁远将军家的大公子在府外求见。”

      这话说得委婉了一些,若真是计较起来,那人与其说是在府外求见,不如说是专程等在这里堵她呢!车里的赵明珠稍稍回过神来,以团扇遮了大半张脸,然后拉开车窗举目望去,果见自家府邸外站了个贵族子弟打扮的少年人,身后还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仆从。

      “他有何事?”赵明珠懒得多看那些人一眼,只问了澜澜一句。

      可还未等澜澜回答,那少年人已听到这句话,急匆匆地过来,张口道,“郭泰见过公主,此番贸然求见,只因有急事求公主相助,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宁远将军?郭泰?赵明珠仔细回想片刻,却想不出自己与这些人有过半点牵扯,再看那郭公子带着一群人来她公主府堵门的举动,莫说无礼了,简直没半点规矩。她自小身在高位,纵然心善了一些,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理会的,皱了皱眉之后,便合上车窗,只吩咐道,“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么还不懂什么叫礼节规矩?叫他回去好好学学礼教再递帖子过来。”

      只是她不愿理会那郭大公子,后者却厚着一张脸皮,笃定了这素来与人为善的小公主不会真的惩治自己,仍苦口相求。澜澜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心烦,递了个颜色给侍卫,让他们看着办。可就在侍卫们都恪尽职守地上前要将此人抓起丢走的时候,那郭泰却飞快地喊了一声,“是蒋姑娘!是蒋姑娘的事啊!”

      赵明珠只认识一个蒋姑娘,那便是蒋元。上次忠武郡王府办寿宴的时候,她未能在宴席间看到这姑娘的身影,还派人去打听过,结果却听说蒋姑娘染了风寒不能见人。无法,她也只能送了些药材到蒋府上,之后又困扰于自己的家中事,直到今日听郭泰说起蒋姑娘这三字,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未关心过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女了。

      思虑间,她挑了挑眉,倒真想听听着郭公子想说什么,但还未等开口,余光已瞥见一个身影从自己身侧站起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宁远将军府?”顾阮垂眸看向那矮了自己一头的少年人,轻笑一声,“久未回京,竟不知汴京城是这等风气,宁远将军不过是正五品下的阶官,他的儿子就敢在公主府拦门了?”

      “你……你又是谁?怎敢与公主同乘一车?”乍见公主的马车上竟走下了一个男人,而这人却不是安阳候,郭泰一时震惊,可又不敢妄加猜测,只是挺直了腰板斜着眼睛看向对方,想给自己壮一下气势。

      顾阮已经许久没有与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打过交道了,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好笑,“宁远将军与我差了六个品阶,他的儿子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身为这公主府的人,怎么就不敢与公主同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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