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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赵长歌含笑端坐,对方已中魔障,自然不须他再多言。萧拓铁掌越来越近,离自己心口只剩下不到两寸,毙命在即。忽然,亭上落下一大块积雪,“啪”一声打破了无边寂静。萧拓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霍然抬头,望向赵长歌,眼中充满了怨毒愤恨。这人,心肠狠,手段子高,自己一时大意,差点就不明不白死在他几句温言软语下。这样的对手,生平仅见,实在是强得可敬可畏,不能不除!北戎皇帝化掌为刀,一招劈向他头颈。

      赵长歌早在破局之际便当机立断身型晃动,一个错步,离开小亭,这才躲过了对方一击。他长身立在雪地里,扯脱了狐皮大氅,拔剑在手,轻笑道:“闲来无事,你我雪中论剑倒也风雅,陛下请!”

      这偌大一个园子,墙是白的,地是白的,连那几株梅花都是雪白的腊梅。只有赵长歌一身玄衣如墨,袍角翻飞,傲立在这泼天泼地的白色世界中,显得分外苍凉肃杀。他本生得艳丽如画,这些年来稚气渐渐退去,绝色的脸上竟也历练出一种逼人的英气来,扬眉顾盼间风采照人,凛冽至极。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靠诡计逃脱性命。你经脉闭塞,内力无法运转,瞒得过别人,难道还能瞒得过朕!”萧拓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掌中三尺青锋出鞘,直指赵长歌眉心,眼睛却盯住他的脚下。

      赵长歌惺惺作态,其实是算准萧拓顾忌两人武功不过伯仲之间,必不肯孤身在敌人大本营中与他硬拼纠缠,不想对方一言便戳穿了这虚张的声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双足陷在松软的白雪中,已将他无法运用真气的老底泄了个干干净净。不禁失笑,“真真该死,是我疏忽了。”

      萧拓面对强敌,不敢再有丝毫大意,这一剑全力以赴,快如闪电,目标正是赵长歌的心口。长歌身型不动,忽然抛剑在地,圆睁了双眼,用力吐出三个字,“余墨生!”

      剑出如风,此时收势已不及,萧拓大喝,断然用左掌猛击自己握剑的右手,这才将宝剑荡开。剑锋险险划过赵长歌的衣襟,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血痕。对方说出“余墨生”三个字,轻易就叫他乱了分寸,宁可暂且放过眼前这个活冤家死对头,也要先把话问个清楚。萧拓怒视着他,咬牙问道:“你认识他?他现在哪里?”

      余墨生!这个三个字被他秘密收藏在心底已整整有十五年了,除了两个一直跟随在侧的心腹亲信外,从无外人知道。他素来威势重,身边的人知道这是主子心中最大的禁忌,向来不敢放肆提及,这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当着他面叫出来。剑光凛冽,照亮了赵长歌的面容。他看似成竹在胸,其实背后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萧拓武功太强,此间无人可敌,方才那一剑对方若不收手,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情势越危急,赵长歌越是冷静。他淡淡地说:“你问他做什么?”

      萧拓深深吸口长气,让烫热的头脑冷静一些,沉声说:“你好好说出来,朕或许会饶你一条性命,若还想耍花样,萧某定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赵长歌把嘴一撇,赌气似地说:“偏不告诉你!”

      萧拓大怒,左手暴长,坚如鹰爪的手指狠狠抓住他的肩膀,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快说!你胆敢~~~”话说到一半,轧然而止,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对方颈中露出的一条细金链,那链子下挂着块上好羊脂白玉,因长歌衣襟被他割破从里面脱了出来。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他~~他人呢?”萧拓五指收紧,竟要捏碎他的骨骼一般,脸上却是绝望又期待的表情。

      十五年前,十六岁的北戎四皇子乔装来到南魏游历,在雁荡山遇到一位文武双全,亦师亦友的男子。那人自称余墨生,年少的皇子则说自己名叫石啸,其实两个人谁也没说实话。后来偶遇变成了相知莫逆,再后来,一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结局,在前头等着这两个注定要敌对的人。老皇帝病危,召皇子回去继承大位。没敢对那人说实话,只留下一个承诺,一块玉。那人其实也要走了,他本是国家股肱,因边关无战事,又有自家亲弟弟替他领军,才得以闲散了两个月,已必须还朝。

      皇子回国匆匆继承大宝,等他重返雁荡山时,那人已不知所踪,原先住的两间草庐也用一把大火烧掉了。十五年来,萧拓秘密派人寻了又寻,几乎搜遍整个中原大地,却没有找到“余墨生”的任何踪迹,仿佛此人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脑海中幻想出来的黄粱梦罢了。萧拓面色苍白的等着赵长歌说出实情来,只等他一句话,一句话就可以从死地里还魂过来,或是将他永远打下十八层地狱。

      肩头骨骼在铁爪下咯咯作响,赵长歌侧着脸,好似浑然不觉,半天不曾作声。萧拓见他倔强,自己倒绷不住了,又道:“你快说~~我不杀你了~~~快~快说!”那架势已近乎于哀求。

      “家父赵清华,字墨生,十年前已呕尽一腔热血,死在北戎‘春蚕’之下。这玉,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赵长歌与萧拓擂台争胜时,就意外发现对方衣带上佩着一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白玉。那玉本是一对,北戎老皇帝赐给萧拓的,上面刻着北戎守护神——北斗天狼。他以前就在奇怪父亲怎么会有一块北地皇室成员才有的美玉,而且甚是珍爱,生前一直不曾离身,等再瞧见萧拓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块后,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赵长歌后来找到当年跟着赵清华的老仆人,终于将尘封多年的一段旧事翻了出来。

      萧拓身子晃了一下,连退数步,嘴角已有血丝透出。原来如此,余墨生!余墨生!取的是我乃墨生之意。自己不晓得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人收下这玉佩时却已经完全明白了,难怪他会黯然离开,任自己如何苦苦追寻都不曾现身,连草庐也要烧个干净。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想着那个气韵高雅、温良如玉的男子,却不知人就在他面前,只是隔着个雁门关,和层层密密的国事家仇罢了。

      “家父十年前,边关巡视时遇伏,左臂中了一箭,不久就开始吐血。太医请了一拨又一拨,无人可治。”赵长歌冷冷说道,“后来家祖请来塞外神医,才知道是中了‘春蚕’,世间只有九叶灵芝树的叶子可救。叔叔们想潜入北戎盗宝,家父却说不可为他犯险,否则就是拿来了解药,他也是不吃的。嘿嘿!他生性随和,只有这一次却是固执得九条牛也拉不回来。”

      “为什么?”萧拓不解。

      “我怎么知道,”赵长歌说得冷酷无比,“只记得父亲病重昏迷时,含糊地说过一句,小啸既要我死,我便让他如愿了吧!”

      “不是我!”萧拓冲口而出,连带着又吐了几大口鲜血。他痛得实在难当,一交跌地,皑皑白雪上已染上点点红艳。十年前,他得手下密报,说南魏派人潜入大戎,想求皇室密药“春蚕”。萧拓查到来人竟然是南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洪德,立刻心思转了几圈。他为人敏锐,已猜到南魏皇帝这是要对付外戚中手握重兵的赵家。赵家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北戎大军挡在了雁门关城墙之外数十载,萧拓即位后一直想方设法要除掉对手,自然是乐于相助。不想,魏军战神竟然就是雁荡山上那个丰神朗俊、言语温柔的人!

      他知道中了“春蚕”后,还以为是自己下手想要他性命,必定很痛很伤心吧!萧拓瞬间觉得整颗心都要溶了,化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抛到了九宵云外,面上一片冰凉,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眼眶,要把这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宣之于外。忽然间就想到了死,若是死了还能见到他吗?追到黄泉也必定要再见一面,亲口向他解释清楚这一切种种。想到这里,忽而起身,仰天狂啸,一声苍龙吟渊般的长啸扶摇而起,那啸声至刚至强,却带着末世崩龙之音。英雄意气,郁郁情怀,尽在其中,叫人听了热泪满襟。他将手中长剑抛向赵长歌,说道:“你要为父报仇,这就刺过来吧。”

      赵长歌接过剑,反倒踌躇了。他知道此时若真的一剑刺过去,北戎皇帝定不会闪避,即可将他诛杀在此。绕了许多圈子,费了许多心思,求得不正是这个结果吗?!只是眼前这个霸气男子悲痛欲狂,叫他心有戚戚,这一剑无论如何下不去手。赵长歌暗自苦笑,原来你还是没能把心换成铁铸的啊,枉你自诩算无遗策。于是抬头朗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去找那该杀之人,又何必杀你泄愤!”

      好!说得痛快!南魏皇帝便如何?我赵长歌还是一样要报这杀父之仇。萧拓感到一阵恍惚,到底是他的骨血,有这样的英雄气概,只可惜竟不肯成全自己的求死之心。他做事向来干脆决断,闻言也不多话,转身便走。走出去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问:“那南魏布防图是你叫人设法让我得了去,引我出兵的,对吧?”

      “陛下英明!”

      萧拓心中叹息,眼前这人容貌与当年的赵清华有六、七分神似,手段心计却厉害狠辣得多了。顿了顿,又问:“我输给你的断剑呢?那日在城上怎么不见你拿出来,我还欠着一个承诺。”

      “我拿出来了,陛下便会退兵吗?”赵长歌轻笑道。他们两人都是当世霸主枭雄,自然最清楚对方的心意。平时一诺千金,说过的话板上钉钉儿,连政敌对头都肯去信,但那是为了树立威信,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是不通利害的实诚君子。萧拓若是会为了一个承诺,将雁门关下三十万大军撤回,他就不是萧拓了。长歌如果将北戎退兵的希望,寄托于一支断剑上,那他也成不了赵长歌。

      萧拓点头,深深看他一眼,记忆中那人也曾负手站立,如这般含笑目送他远去。终于硬起心肠,强行命令自己转身,施展轻功,两三下就已如雄鹰般消失在院墙之上。赵长歌一笑,拣起狐皮大氅,裹紧,一边低头思考,一边在院子里慢慢踱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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