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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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倒下起，沧岚就开始做梦。
那是个漫长而煎熬的梦境，她似乎被放置在了冰山和火焰的交界线，瞬间被炽热灼烧，瞬间又被冰冷覆盖。在梦中，她毫不犹豫地笔直向前，虽然自己也不知道那会通往什么地方；没有停歇地奋力奔跑，虽然她已经疲倦困倦地无法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白光。但当筋疲力尽的沧岚伸手，想去触摸的时候，白光却又变成了双紫罗兰鸢尾的眼睛，雨水的冰凉通透浇下，树丛旁少年像被闷拳击中的表情，让她心头倏然地疼痛紧缩。
——然后，沧岚终于从那梦境中挣脱，睁开了眼。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暗红色床帏，沿床柱垂下的四角，绣着精美的暗花。房间里昏黄而温暖的灯光，空气中蕴藉着满满的玫瑰芳香，香甜而浓郁。
转动眼珠，沧岚的视线从吊顶的水晶灯滑到床头的别致小柜，再到自己床边的椅子。王座般的豪华大椅，斜斜靠着的银紫色发少年，厚厚的《荷马史诗》虽然在他膝上平平摊开，但灰色的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看着还迷蒙着的沧岚。
“景吾····”手动了动，尽管只是两个字从唇齿里面滑出，但是当沧岚真正看到迹部景吾时，之前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冲了上来。
“上呼吸道严重感染，高烧不退，昏迷两天，轻度肺炎。”走过来，迹部的口气绝对称不上好，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的沧岚，“浅川沧岚，才过了半个月，你就把自己给本大爷搞成这么不华丽的样子，啊恩？”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看不过去某人不华丽动作，迹部景吾伸手把沧岚从床上抱起，顺势将抽泣的少女靠入自己怀中。
“别哭了！”手上拍着沧岚的动作有多轻柔，迹部景吾嘴里的话就有不客气。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555···”
“那你现在就别哭了！”
“恩，但是、但是••555···”
“本大爷叫你别哭了，浅川沧岚！”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停不下来5555••••”
“····”
“别哭了，沧岚。”迹部景吾把浅川沧岚拉离自己的身体，然后扣住她的肩膀，略带薄茧的指腹在脸颊上划过，擦掉微咸的泪珠，“啊恩？”
“恩。”低头饮泣了一会儿，一直埋头在迹部景吾怀中的沧岚终于抬头，放开了迹部景吾的衣襟。但就在迹部景吾因为沧岚泪水停歇而暗暗放松下来，她却又出其不意地伸手牵住了他措不及防的衣袖——
“那边，都太湿了。”干爽的袖口，顷刻间就被泪水涂湿。
“吧唧。”青筋不华丽地在少年太阳穴上暴起，“浅川沧岚！”
不久后，等沧岚终于停止了哭泣，女佣替迹部景吾送来干净的衣服替换，迹部景吾换下那惨遭蹂躏的衬衣时，一旁管家的笑容让床上的沧岚不好意思地翻个身，背了过去。
“景吾。”身后是布料摩擦发出的悉索声，少年黑色的影投在沧岚正对的墙上。想了想，沧岚还是想问：
“景吾，这次集训顺利么？”
“本大爷带队，会不顺利么？”
“那家里那边呢？”
“昨天通知了，爸爸让你好了过后回去一次。”
“那公司那边呢？精月还好吧？”
“本大爷会忘记么？本大爷救了的人，会不好么？”
“哦••••”
墙上黑影的动作停了下来，于是沧岚又翻转了回来。整理好衣领的迹部景吾，刚好也面对着她站着。金色袖扣在少年指尖拨动，迹部景吾半眯眼，看着浅川沧岚：
“怎么，本大爷出马，你不放心？”
“怎么会呢？”浅川沧岚微微一笑，那无精打采的样子惹来迹部的一皱眉，“只是习惯罢了。”
“那你就快睡！”拿起椅上的书，迹部景吾几步走向床边，略嫌粗鲁地一把把被子给沧岚压紧，“还想给本大爷再来一次，啊恩？”
“恩。马上，最后一句。”顺从地把自己陷进柔软的被褥中，沧岚半合着眼，微微低头，“谢谢你，景吾。”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就像是迹部花园里，那被华丽的少年精心栽培的娇嫩玫瑰，在清晨的熹微中，慢慢展开艳红的花瓣，如此娇软而柔弱，“谢谢你，景吾。”
“••••••能让本大爷来那当然是你的荣幸。”心情蓦然好转，迹部景吾的声音恢复到带着一贯有的上扬语调，“还有，本大爷不是去救你，本大爷是担心如果不去的话，传出去迹部家会担上‘虐待未婚妻’的名声。”
“恩，我知道。”浅川沧岚禁不住抬头，刚好看见迹部景吾不自在地转头，白玉微红的耳根，不禁心底一笑，“但是还是谢谢你，景吾。”再动了动，困倦漫了上来，浅川沧岚彻底合上了眼，“那我睡了。”
“浅川沧岚，你就真的没有其他要对本大爷说的，啊恩？”靠坐在沧岚的身旁，重新打开书的迹部景吾翻动书页，突然问身旁依偎着他的沧岚。
“？”听到这句话，半梦半醒的浅川沧岚强迫着自己拉开眼帘，对上那双灰眸，“还该有什么么？”
“••••••”迹部景吾的手指在眼角的泪痣上点了几下，又深深地看了浅川沧岚好一会儿，然后才收了回来，重新定在手里的书上，“那你睡吧。”
“好。”沧岚重新合眼，“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那也该是···”
沧岚话里的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但迹部景吾依然通过几个断续的发音，猜了个正着。只觉得身旁靠着的枕头突然一绷，怎么他又生气了？倦意袭来，沧岚来不及思索，就坠入了梦乡。
2个小时过去，浅川沧岚一直睡得很安慰，丝滑的发丝在她睡梦中不自觉地靠向迹部景吾时，缠绕上了少年的手指。一旁心不在焉的迹部景吾索性把书放下，小心解开，又把浅川沧岚主动伸过来挽住他的手给放进了被子，再握了一会儿让她适应，才放轻动作从床边站了起来。
在特别订做的king size上，少女蜷缩成一团，在蓬松巨大的被子包裹下，如同白色的蚕蛹：
浅川沧岚，这就是2年前迹部景吾在家族安排下订下的未婚妻，浅川家养在深闺中的掌上明珠，世家间有志一同赞美的大家闺秀，但在迹部景吾眼里，却只觉得她经常没有防备，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她刚才说，景吾，2年就要到了，别对我太好。
——气压因此一低，迹部景吾双手抱胸，看着熟睡中的少女，出神地想着什么。
“碰碰”刻意压低了的敲门声，迹部景吾走过去打开门。家庭医生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等待着，迹部景吾回头看了看床上已然酣睡的沧岚，这才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在医生进来准备为某人检查的时候，走了出来。
外面的走廊上，忍足侑士在看到他的时候，挂上了电话：“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情况基本正常。不过这次之后，必须要更加小心。她身体的底子并不好，详细的等下我直接告诉你家医生。”
“恩。”迹部景吾越过他，向旁边的书房走去。
“少爷。”管家从走廊的那头向迹部景吾走来，到他面前后浅浅鞠躬，“幸村少爷刚才来了电话，不二少爷的电话我已经回复了。”
忍足侑士无声地打了个口哨，看了眼身旁面色如水的迹部景吾，随后笑着问管家：“是不二周助和幸村精市么？”
管家也看了眼迹部景吾，这才躬身回答，“是的，忍足少爷。之前还有幸村小姐。”
看了眼在听到“幸村小姐”时迹部景吾不耐蹙起的眉峰，忍足侑士的平光眼镜，闪过一溜水色的光。
“下去吧。”迹部景吾挥手让管家离开，然后继续向书房走去。忍足侑士赶忙跟上，一边打量着自家部长的表情，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起不相干的话：
“说起不二周助，是那个不二家，对吧？他们家和浅川家，也算是世交了，而和西园寺家，更是亲密，据说两家的孩子小时候都是一起长大的。关于不二研一，和浅川弥生···景吾，你不会没有听过那个传言吧？”关西狼的表情说不出的不怀好意，“不二研一应该块要回来了，这个时候不二周助找来，就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迹部景吾没有理他，于是忍足侑士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至于幸村家，他们和浅川家都是神奈川的名门，两家早在这之前认识，倒也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我们助教第一次负责那么大的工作，合作对象就是那个幸村家的小姐。说来幸村精月，那天一见，也真是个美人。不过，比起她的兄长，终究还是要逊色一点，景吾，你觉得呢？”
迹部景吾扶着门把的手停住了动作，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忍足侑士，表情高深莫测。终于得到回应，忍足也停下了脚步，站在离迹部景吾2步开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色说道：“景吾，你真的不觉得奇怪么？我记得，沧岚2年前，转来冰帝之前，就读的就是立海大吧？”
“不要做多余的事，忍足。”迹部景吾没有回答。
“HI，HI。”原意也只是想提醒下迹部，达到目的后，忍足嬉笑着，双手举起，表示收到。
“本大爷会做私下调查别人这种不华丽的事情吗？”把手向下，门“咔哒”扭开，迹部景吾没有回头，“这些事，如果不是她本人说出口，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忍足侑士站在门外回答，不怀好意地露出白得让他家部长觉得刺眼的牙齿，“不过，小景你真是很温柔啊~~”
浅川沧岚，你是否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怎样地护着你呢？而小景，你又真的可以一直都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洒脱么？忍足侑士心底叹息，然后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朝着还背对他的迹部点头，准备告辞：“那景吾，我就走了。”
“忍足，最近果然是太闲了吧？”谁知道这个时候迹部景吾突然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顿时笑容一僵的忍足，“既然你没事，那就给本大爷滚进来，正好本大爷这里这两天积下了不少文件，你就拿去好好看看——”
“咳，景吾，我突然想到今天家里——”忍足向后退了几步。
“给本大爷进来！”
“迹部你听我说，我••••”
小景，你这是一点都不华丽的恩将仇报啊！在阵亡在迹部家那浩如烟海的文件前，忍足心头宽面条泪地无声控诉。
那天晚上，迹部景吾的书房彻夜通明。处理完了为了照顾病倒的浅川沧岚而堆积下来的工作，纵然是迹部景吾也感到有些疲惫。从椅子里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端起桌上咖啡，迹部景吾走到窗前：雪白的路灯下，花园里盛开的娇艳玫瑰迎风摇摆，那不堪一握的姿态，让他想起了那正躺在他床上沉睡的少女。
喝下手里的咖啡，片刻后重新坐回书桌前的迹部景吾手里把玩着Montegrappa，黑色修长的笔身上下摇摆，最后少年如同下定了决心一样，按下了桌上电话的按钮：
“景吾少爷？”
“接幸村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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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谢谢你了，迹部君。”
幸村精市是在幸村家大厅接的电话。管家拿来电话的时候他刚进和室不久，他先前等待的父亲刚好也在那时走了进来，于是幸村精市没有回避地在父亲的注视下接过了电话。
电话并不长，那头的迹部家大少爷先是简单地说明了下沧岚的情况，最后咬字格外清晰地感谢了幸村精市对“我未婚妻”的关心，内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放下电话后，管家为幸村父子从外关上了和室的纸门，幸村精市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地跪坐。而首座上的那个男人，幸村精市的父亲，也是幸村家现任的家主，幸村浩司笑着看着座下的独生子，半晌后从身旁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指着那问幸村精市：“精市，这就是你的答案？”
随手翻开，幸村浩司抬眼，幸村精市的沉静，不动如山：那是本相册，内里全部是不同女子巧笑倩兮的照片，如果拿给熟悉日本上流社会的人看，一定可以马上辨认出，这都是现在各个家族中身份高贵的待嫁少女。
这本相册是幸村浩司不久前亲手交给幸村精市的，暗示直白而浅显。但前天晚上，刚带着妹妹从轻井泽回来的幸村精市，第一时间就把它送还给了幸村浩司。
一同到达幸村浩司手里的还有幸村精市的选择，一张不在那本相册中的照片，边角略微泛黄，内里黑发少女和紫发少年相依，飘散着记忆的木樨香。
在问过女儿后，幸村浩司想，其实他一早，就该猜到精市的选择。
“精市，你明白你自己这样选择的意义么？”幸村浩司正色，“你只有一次机会。”
幸村家有才能的男子，有自由在家主许可的范围内选择自己喜欢的联姻对象，但却也只有一次机会，哪怕是幸村家的骄傲幸村精市，一经失败，就必须服从家族的意志。
“是的，父亲，我明白。”幸村精市俯身。
“哪怕她现在是迹部景吾的未婚妻？”
“是的。”
“哪怕这意味着你必须要有和迹部家正面竞争的准备？”
“是的。”
“哪怕2年前，你已经错过了她一次？”
“是的。”
幸村浩司问得尖锐，而幸村精市答得毫不动摇。在那个问题后，幸村浩司停下了问句，而是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抬起头来的幸村精市。
和室里点着的，是白色日光灯。冰凉的光撒在米色的榻榻米上，阴影和光明交织，让少年如少女般美丽的笑容，也隐隐透出了强硬的棱角；家族遗传的紫色眼睛如顶级宝石般闪着耀眼的光芒，在幸村浩司突然浮起的满意微笑中，幸村精市的回答是如此平静，而又如此坚定：
“父亲，我早已决定：我只要，浅川沧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