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19、第十九章

　　千佛寺，于苦无山半腰处——只因山上常年多生一味叫苦无的野菜，因而得名。实在不是什么名山，却受了佛寺的庇佑，比一般大山，还要受人青睐。

　　山不高，沿了山脚处的石阶，不过一个钟头的功夫，便可望见千佛寺大雄宝殿那金灿灿的顶了。

　　午后寂静，攀登佛寺的善男信女，或留于寺内，或早已下山，漫长的一条石阶山路上，只李蓁蓁一行人，徐徐而行。

　　都是年轻人，虽有娇生惯养如李蓁蓁，未嫁前也是骑马射箭的一把好手，这一点子登山力气，还是有的。

　　及至寺门前，长林道长也抚须赞叹：“若不是亲眼所见，似小娘子这般穿金戴银的人物，能亲自上得山来，贫道可是不信服的。”

　　李蓁蓁拱手谦虚：“道长过奖了。”

　　话音未落，只听门内一阵吵嚷，其中一个声音，份外高昂：“师父，弟子不过多吃了一个馒头，如何就要将弟子赶将出去？弟子不服！”

　　继而一个沉稳宏厚之声传来：“那是你小师弟的馒头。你自己反省反省，这是第几回了？横竖不出几日，你也该下山历练去了，就不如早些去吧。”

　　门吱呀被打开，先是丢出来个灰不溜秋的包袱，再是个灰不溜秋的人。

　　沈政拉了李蓁蓁后退半步，堪堪躲过那从天而降的包袱。

　　大约是没有料到，此刻门外还有香客，门内几位师父，俱是愣了一下。反倒是那被推搡了出来的和尚，抬头见了长林道长，还沾了灰尘的脸，瞬间喜笑颜开。

　　“我说道兄，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这就可以启程下山了。”那和尚爬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嘻嘻道，全然不复先前死活不肯走的神态。

　　长林道长也欣然至极：“那便走吧。”替他捡起了包袱，往和尚怀里一塞，转身又对李蓁蓁道，“如此，贫道就此别过了。日后若有缘再聚，定要请诸位往云霞山去。告辞了。”

　　说罢，一甩拂尘，与那灰不溜秋的和尚，竟真一道下山去了。

　　“师父，你瞧瞧慧真师兄，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跟那个道士走了。”门内一个小和尚扒了门框，抱怨道。

　　那四五十岁的和尚，并不理会他这小徒弟，反而先迎了上来，双手合十，对着沈政深深行礼：“沈施主。”

　　“沈施主？”李蓁蓁略微瞪了眼，看向沈政，又看回了和尚，“你们……”她视线犹疑。

　　沈政也合十拜礼：“虚云师父。”又对了李蓁蓁小声道，“这是千佛寺的虚云大师，曾为我讲过经。”

　　原来是旧相识。李蓁蓁恍然，顿觉没劲，但还是照了沈政的样子，对那和尚行礼。

　　虚云和尚迎他们进去：“昨日得知施主要来寺里进香，贫僧已备好一切事物，只等施主前往。”

　　沈政侧脸看了李蓁蓁：“娘子第一次来，不如先四下里逛一逛，我与大师说几句话，随后便来寻你，再一起进香。”

　　李蓁蓁方始明白，这千佛寺，原不是他一时兴起，也不是单单为了哄她开心，才来的。不过，既然他不言明，她也就乐得装糊涂。

　　“也好，”既然在场都是明白人，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也不能落下，只道，“那你便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虚云和尚也对了那小和尚道：“慧净，领了女施主去用茶，不许造次。”

　　小和尚老实应承：“是，师父。”一壁引了李蓁蓁等人往一边去。

　　那小和尚约摸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很是憨厚模样，李蓁蓁瞧了他光溜溜的脑袋，忍不住笑问：“慧净小师父？”

　　“施主有何吩咐？”小和尚转身问道。

　　李蓁蓁憋着笑：“茶就不必喝了，你倒是告诉我，你们这千佛寺，都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我们去瞧上一瞧，也就罢了。”

　　“这……”小和尚苦恼，“可是师父才说了……”

　　花匀赶了上来：“哎呀你这小师父，怎么这么不知变通？我们少奶奶说不喝茶，那就不喝茶。你指个又凉快景致又好的地方，让我们少奶奶先歇歇脚，就是了。”

　　小和尚被他说得懵懂应承：“知，知道了，几位施主请随小僧来。”说着上前带路。

　　花匀让了李蓁蓁先行。

　　李蓁蓁经过他身侧时，瞅了他，小声道：“也太凶了点。”

　　花匀陪着笑：“好使就行。”

　　“机灵鬼儿。”李蓁蓁暗笑。

　　第一次得了主子的称赞，花匀自然喜不自胜。

　　璇玑瞧他那没出息样，不由得嗤之以鼻：“不过被主子夸了一句，这嘴都要合不上拢了。”

　　花匀窃笑：“姐姐也听见了不是，主子夸了我呢。”

　　真是没救。璇玑摇着头：“快跟上吧。”

　　慧净小和尚给他们领去了寺里的一处小花园，出家人打理的好园子，一草一木，都透着禅性。

　　园中一个小池塘，对面一座小亭子，没有风花雪月，单题一个“观景亭”的匾额，简简单单，却与四周浑然天成，自有妙趣。

　　李蓁蓁就在这亭内坐了，日光自一旁竹影，斑驳袭来，恰好散落在她脚尖前。她一侧身，倚了栏杆，瞅见池子里一尾红鲤鱼，倒觉新鲜。

　　又瞥见后头一团黑黢黢的玩意儿，却认不大得，因问：“那是什么？”

　　花匀与慧净小和尚争先瞧了，还是花匀抢在了前头：“那是只乌龟！”

　　慧净小和尚却冷笑：“那不是乌龟，是老鳖。”

　　花匀不服气：“你说是老鳖，就是老鳖啊，我偏说它是乌龟。”

　　璇玑忍不住笑：“这还有了指鹿为马的脾气来。”

　　李蓁蓁笑着，招手示意慧净小和尚过来，问：“我且问你，方才门外头，那个下山去的和尚，是你师兄？”

　　慧净小和尚点头。

　　李蓁蓁于是又问：“那他为何会被你们师父给扔将出去呢？”她才不信，还真为了个馒头？

　　慧净小和尚却犯了难，拧了粗粗的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为难，李蓁蓁也就罢了，反扯了些有的没的，问些佛寺典籍相关，那小和尚倒是对答如流起来。

　　真是个小呆子，李蓁蓁想。

　　夏日绵长，那慧净小和尚说起千佛寺的历史来，真是精神抖擞，连绵不绝，也不见累，反倒把听的这几人，给说得昏昏然。

　　好在沈政与虚云和尚讲完了话，由一个小沙弥领了，来寻他们。

　　见李蓁蓁两眼放空，他忍不住笑：“娘子，可还要再四下里逛一逛？”

　　李蓁蓁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那慧净小和尚约摸是难得寻着个人听他讲话，今儿遇见了李蓁蓁，还没说过瘾，干脆主动道：“施主若是愿意，我们寺里也有厢房，供香客们留宿用。施主不如就在此歇上一晚，我也好将剩下的那一半故事，给施主讲完呀。”

　　李蓁蓁素来是个爱听故事看戏的人，可今日碰见这么个话痨小和尚，却是怕了，只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是下山去得好。”

　　慧净小和尚还待开口，沈政只拦住了：“实在是我们还要赶路，不便在此久留，小师父的好意，我们暂且心领了。日后若有缘，再听小师父讲解。”

　　慧净小和尚见他言辞恳切，也就信了：“那好吧，”他悻悻道，“那你们可要记得来啊。”

　　沈政自然笑着答应，同时右手往背后一藏，捏住了李蓁蓁正暗暗揪了他胳膊的手腕，不动声色。

　　及至送了他们出山门，慧净小和尚还不忘叮嘱：“记得一定要再来啊！”

　　走出了老远，回头看，那小和尚还蹲在了门口，冲他们挥手。

　　“那慧净小师父，似乎很是有些喜欢于你。”沈政转过头来，笑。

　　李蓁蓁昂了头：“本宫天生丽质，又菩萨心肠，谁人不喜欢？”

　　沈政笑着，抬手自她头上捡下一片落叶来：“说的是，谁人会不喜欢呢？”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话，李蓁蓁只觉得面上一热。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叶子，她嘟囔着：“这叶子也太没规矩了……”

　　沈政笑着摇了摇头：“上山容易下山难，眼见这天也快暗了，不如我牵了你走吧。”

　　李蓁蓁一缩手：“哪有那么娇气，我自己能行。”说罢飞快往下，却不防一道黑影，自脚边冒出，倒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滑下石阶去。

　　还是沈政眼疾手快，一把捞回了她。

　　贴了沈政的胸膛，李蓁蓁这才瞧清了路边，原来是蹿过一只毛猴儿，黑黄相间的毛色，正蹲在了石阶边的树墩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了他们看。

　　“哦，差点忘了说了，这山上有猴子，还挺凶，专爱抢女人和小孩的东西，比如亮晶晶的首饰呀，吃食呀，水呀。”贴了她的耳朵，沈政如是吓唬道。

　　李蓁蓁佯装镇定，手上却不自觉地，抓紧了沈政搂在了她身前的手，浑然忘了要挣脱。

　　“它，它真的会抢人东西吗？”李蓁蓁咽了下口水，“那，它会挠人咬人吗？”

　　沈政斩钉截铁地回答：“会！”

　　“那，那我还是跟着你走吧。”李蓁蓁抓紧了沈政的手，生怕他放开。

　　“放心，”沈政安慰道，“有我在呢，定不叫它们伤害你。”

　　及至后来，李蓁蓁从慧净小和尚口中得知，这苦无山上的猴子，也是日暮而息，他们下山回去的那一段路上，压根再碰不见猴子时，她很小心眼地，当晚再度给沈政关在了玉阳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