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15、第十五章

　　浑浑噩噩一场大梦，好似从高处坠落，又跌入棉花堆里，都不舍得弹起一丁点儿。

　　头痛欲裂。

　　还是冒着烟儿的嗓子，促使她不情不愿地醒来。

　　天光一片大白。

　　翻身，入目是一床掀起的薄被。她低头垂眼，看了自己正裹着的一条，不禁陷入了沉思。

　　怕不是，他又在这里过夜了。

　　这下头更疼了。

　　“主子？”璇玑打起了帐子，就见她裹了薄被，愣愣坐于床上。

　　璇玑转头偷笑，又向众人道：“娘娘醒了，打水来吧。”复又挂起了帐子。

　　李蓁蓁却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了璇玑，仿佛才坐起来的她，只是梦游一般。

　　璇玑哭笑不得：“主子……”她耐心劝道，“该起来了。”

　　李蓁蓁只一动不动，只当是睡着了。

　　璇玑侧身挨了床，凑过去道：“皇后娘娘才遣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要请主子过去品茶呢。再不起，就该晚了。”

　　皇后娘娘，蔡燕后，她的婆婆。就算是闭了眼，李蓁蓁也禁不住想要翻个白眼。

　　这大热的天，品什么茶？

　　无奈做人儿媳妇，就算她曾贵为公主，父皇母后都可挑三拣四不搭理，可这成了亲，嫁的还是一国之太子，自然就不再如先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到底还是磨磨蹭蹭起了床，先漱口，再饮碗醒酒茶，强撑了精神，由着侍女们打扮。

　　夏日炎热，专侍妆面的琉璃，也不给她浓妆艳抹了，只求越淡越好；侍衣的琬琰，尽挑了浅色罗裙，给她伶伶俐俐地，打扮得清水芙蓉一般。

　　“是不是太素了些？”璇玑立于一人高镜后，问道。

　　“素？”李蓁蓁左右打量，捡了支芙蓉金钗，簪于发间，“这回不素了吧。”

　　玲珑却捧来支白兰玉簪：“还是玉的，更配一些。”

　　李蓁蓁扯下了金钗：“什么金的玉的，都不要了。”还省得头顶沉甸甸的。

　　“这……”一众侍女无奈，眼见着那位主子已经提了裙子出去，又都着急忙慌地，跟了过去。

　　蔡燕后的品茶会，设在了御花园湖中央的凉亭水榭之上，四面荷风，夹香而来，实乃人间仙境。

　　今日来赴宴的，除了东道主蔡燕后，应邀而来的李蓁蓁，还有两位千金小姐。经蔡燕后亲切介绍得知，原来是她的娘家侄女儿。

　　李蓁蓁不动声色恍然，原来这就是那传言中的蔡小姐，她不在东宫时，频频往东宫去的蔡小姐。

　　虽是有两位，李蓁蓁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两位小姐中，谁才是“蔡小姐”。

　　弯弯柳眉，圆圆杏眼，面如银盆，身量颀长，瞧着很是伶俐的一个姑娘。只瞧这份傲气伶俐，便可知，是打小被人宠着惯着过来的。

　　蔡玉枝。李蓁蓁心里默念了她的名字，只怕，是想叫金枝玉叶吧。虽没福气投个公主命，生作一国之母的侄女儿，福气也不算差了。

　　如果没有她的话……

　　如果没有她李蓁蓁，今日这东宫太子妃之位，只会是她蔡玉枝的吧。

　　可惜啊可惜，半路却杀出个她李蓁蓁来，生生断了她的好前程。

　　那也就怨不得，方才初见时，蔡玉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嫉恨。

　　换了是谁，都该咬碎银牙。

　　倒是另一个姑娘，同样的圆圆脸庞，却没有蔡玉枝的精明干练。若说蔡玉枝是娇气，这姑娘，便是娇憨吧。

　　就连名字，也憨得很，叫宝儿，蔡宝儿。

　　同是蔡燕后的侄女儿，这脾气秉性，却是天差地别。很显然，只凭这一面，李蓁蓁也更青睐那蔡宝儿一些。

　　寒暄完毕，众人落座。

　　蔡燕后似是无意，随口提起：“怎么不见云珠云巧随侍前来？可是她们服侍得不好？”

　　李蓁蓁巧然言笑：“怎么会？云珠云巧自是服侍得好的。也正因如此，太子身边还是得留她二人在，儿臣才算安心，来陪母后品茶。”她举了眼前茶盅，不胜欣喜。

　　这番话，着实无可挑剔。蔡燕后也只能点了头：“太子妃考虑得周到。”

　　李蓁蓁乖巧微笑，抿下一口茶。啧，还不如自己宫里的碧螺春。她暗自腹诽，这些燕国的皇亲国戚，可真是没的口福，日日饮这样的茶，还好意思谓之“品”。

　　不动声色，搁下了茶盅，只取面前的蜜瓜，细细啃。

　　却还是不会被放过。

　　“昨日魏太子回国，听闻太子表弟为陪表弟妹送行，生生在城楼上晒了一个钟头。”蔡玉枝巧笑嫣然，“不知可有此时？”她望了李蓁蓁，谁都能听得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果然，蔡燕后面上笑容稍减，也一同望向了李蓁蓁。

　　果然还是鸿门宴，一盏茶都尚未喝完，此刻便兴师问罪来了。

　　李蓁蓁拿了湿巾擦手，慢吞吞笑道：“怎么，蔡小姐是怕太子殿下会被晒黑了？”

　　不想她会如此回答，蔡玉枝一时怔怔，不知该如何接话。正思索，却又听得李蓁蓁言。

　　“若是如此，那蔡小姐大可放心。”李蓁蓁觑了她，笑，“谁叫咱们太子殿下白得跟雪似的，稍稍晒黑一些，才更能衬得您肤如凝脂啊。”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拐着弯地损她？蔡玉枝一时分不清。

　　蔡燕后却是听得分明，心下更加不悦，才要开口，却听得外间宫人进来报道：“启禀皇后娘娘，永安公主求见。”

　　这丫头，还真是来得不早不晚。蔡燕后即便不悦，也不得不宣。

　　“儿臣给母后请安。”沈月华进来，便行大礼。

　　蔡燕后笑道：“就你鼻子灵，闻着味儿就来了。”

　　沈月华调皮一笑：“母后设宴，怎么能少了儿臣？”

　　又转向了李蓁蓁：“表姐嫂嫂。”少女粲然。

　　“表姐嫂嫂？”蔡玉枝柳眉轻蹙，“这又是什么新奇叫法？”

　　沈月华平日里最不待见这位信国公府的大小姐，此刻也懒怠搭理她，反而对另一位小姐蔡宝儿，却十分亲热，直接挤去了她的位子上。

　　这倒有些意思。李蓁蓁看着那边交头接耳的两个小姑娘，摩挲了手中茶盏，饶有兴致地看她们笑嘻嘻。

　　蔡玉枝受了冷落，赌了气，只肯就了她姑母，拉着说起了家常话。

　　这么一瞧，似乎只有她李蓁蓁落了单。可她却快活得很，怡然自得，将案上一盘鲜切蜜瓜，一挂青绿葡萄，吃得干干净净。

　　璇玑在后头觑着，这午膳，估摸着都不用传了。

　　灵犀殿中，李贵妃正就了只长颈细瓷瓶插花，闻得永安去了御花园，她也只一笑置之。

　　“娘娘，”雁子递了支粉白芍药，忧心忡忡，“你真不过去看看？”

　　李贵妃手执小银剪，将花枝稍稍剪短：“她若连这点子小事也应付不来，那还有什么好说？”

　　雁子愁容不减：“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此番还有那一位……”她欲言又止。

　　李贵妃抬眼：“不过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而已，瞧你这样儿，倒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娘娘……”雁子无奈，“只怕太子妃还不晓得，那蔡小姐和太子殿下，原先还有一段婚约来着……”

　　“啪”的一声，是小银剪被摔去了案几上。

　　“圣上曾严令禁止，后宫再提此事。”李贵妃眼神炯炯，“你是不想活了？”

　　雁子慌忙跪下：“娘娘，奴婢……”

　　雁子是跟随李贵妃多年的亲近之人，见她如此战战兢兢，李贵妃也就不由得松了口吻：“起来吧，这里没外人，少动不动就跪。”

　　雁子起身，垂了脑袋，摆弄案上鲜花。

　　李贵妃叹气：“我如何不知道，你也是为太子妃好。只是……”她顿上一顿，“圣上有意将此事压下，为的，也是两国邦交友好。再说，”她朝窗外抬了下巴，“当日之事，也不过皇后娘娘与信国公夫人的口头之约，未得文书，未下聘礼，更没昭告天下，便就说是一时戏言，也无人敢反驳什么。”

　　雁子沉默，半晌道：“只是苦了太子妃……”

　　李贵妃拾起小剪刀，淡淡言语：“她如今心思，并无半分在太子身上，何来‘苦’字一说？”

　　银剪锋利刀刃，再剪下花枝一段：“且看她能坚持到几时吧。若能一辈子，也是运气；若不能，那……”

　　芍药入瓶，傲视群芳：“只盼太子，是她良人吧。”

　　凉亭水榭之中，最后一粒葡萄下肚，李蓁蓁便听得外间，是花匀来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差奴婢来，接太子妃娘娘回东宫。”花匀弯腰拱手，谦卑道。

　　蔡燕后笑道：“怎么，本宫要留太子妃陪着用个午膳，太子也不肯么？”

　　花匀陪笑：“那哪能呀，着实是太子殿下有要紧事要同太子妃娘娘商议，这才命奴婢前来。”

　　“何等要紧事？”蔡玉枝抢先问道。

　　花匀只道：“这，奴婢也不知。只是瞧着太子殿下的模样，却是要紧得很。”

　　蔡燕后也无意再与他为难：“那便罢了，你就回去吧。”她与李蓁蓁说道。

　　李蓁蓁正愁面前瓜果空盘，闻得能回东宫去，自然喜不自胜，终于能喝上一口正经香茶了。

　　忙不迭起了身，礼仪周到地告了退，转身拂衣而去。

　　才出水榭，她便问花匀：“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这大日头地打发了你来？”

　　花匀正待说话，又被她抢了先：“少拿哄她们那一套来搪塞本宫，本宫要听实话。”

　　“这……”花匀一时为难，太子和太子妃，他可一个都不想得罪。思前想后，只得告罪，“娘娘，横竖是件喜事儿，回去您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