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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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高处霓虹灯闪烁着，这是属于城市的繁华夜景。
即便是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也能见着直冲天际的光。
“真是繁华啊，跟我们那里完全不一样。”有人在远处看着这人造的巨大光源，如此说道:“你们喜欢吗？”
“主人真是说笑了，反正不管怎样，吾等都会得到这一景象不是吗”
“唔，说的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先去拜访一下勇者大人，看看她这些年过得可好，有没有想起我们。”
随这句话而来的，是沸反盈天的哄笑声，夹杂着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咆哮与尖啸，在夜空中回荡。
……
叶千浅睁开眼睛。
满室富丽堂皇撞进她的眼帘，广阔的殿堂内按服饰颜色依次排列的人站成两队，朝着她的方向躬下身躯，正对着她前方的，是一整面墙的浮雕，雕刻的不知是什么猛兽，正向着天空咆哮，似乎要冲破那高高的穹顶。
猛兽的下方，是相比较而言显得极渺小的王座，但那真的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让叶千浅目测，那个座位至少能让十个以上的正常体型的人坐上去而不嫌拥挤。
但现在那座位上只坐着一人。
一个老人。
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披着厚重的华丽外袍，戴着沉重的宝石皇冠，不由得让人担心起他会不会被这些东西压折。
像压折一根冬天缺少水分的干柴。
叶千浅已经对这种场景十分熟悉了，只要是在梦里，她便记得一切，或许也可以说，她只有在梦境的时间，才是完整的叶千浅。
她朝着高台上的王座颔首，露出沉稳的笑:“我是勇者千浅，召唤我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脚下的召唤阵尚在微微闪着光，衬得她整个人都神圣高洁，灼灼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但这也不能掩盖召唤来的勇者看起来只是个年弱的小女孩的事实！
弓着腰的两排大臣在听到她出声的时候就有人偷偷地瞟了她一眼，接着就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嗡嗡声不绝。
王座上的老人……应该是国王吧，衰老的面容上表情有瞬间的空白，看起来更像干柴了。
尽管是自己被质疑了，但国王的反应实在让叶千浅于心不忍，出言安慰道:“请相信我，既然被认定为勇者，我的存在必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年纪虽小，说出口的话语却很有种令人信任的重量，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了，国王抬起细瘦的脖颈，目光宛如实质般沉重。
而勇者毫不回避这目光，年轻的眼睛对上了年老的，两人隔着宽阔的广场和漫长的时光，以及两个世界的距离。
年老的国王拄着权杖站起，那华丽的权力象征在此时也不过是用以支撑衰弱身躯的拐棍。
勇者被迎入王宫。
宫人在前引路，国王走在她身边，用他那苍老的声音对勇者讲解这世界的现状。
“在您的世界……有神明吗？”
以这句话为开端，令大多数勇者都会被颠覆世界观的对话展开了。
这是一个神与人共存的世界。
神明在人间行走，施下神迹换取信仰;人类信仰神明，以虔诚的心灵被神所爱。
这些不过是神所设下的骗局。
只需要信仰神灵，祂就会回应你的祈求，想要生病痊愈，想要一夜暴富，想要掌握权力……
想要享乐，想要复仇，想要……
无数的想要叠加在一起，汇集成了扭曲的欲望，裹挟着人类坠入陷阱，一部分人类醒悟过来，拒绝向神祈求，选择依靠自己的力量前行，而另外的人，继续依附着神明而生——抛除了信仰神明之外，这些人类已经什么也不会了。
自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神引导人类许愿，引导人类思考，引导人类信仰，给人类定下框架，允许人类在框架中生活。
“就像是人类豢养家畜，神明也豢养人类。”
虽然不太懂豢养是什么意思，不过大体上能够了解情况，于是勇者发出疑问:“那么，为什么神要这样做？”
人类驯养家畜用以劳作或食用，而神明对人类做同样的事，是想得到什么呢？
神们不需饮食，不知饥渴，不沾尘土，人类所必需的东西对祂们来说只是一个念头就能得到无数的垃圾。
神明驯养人类，是为了什么呢？
国王给出的答案既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为了生存。”他如枯木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若是一位神没有人信仰，那祂就会死去，而越多人信仰祂，祂就会愈发强大。”
那么若是所有人都不去信仰神的话，神明就无法再操纵人类了不是吗？若是能够那样的话……
然而尽管勇者此刻在他人眼中尚属于幼童，也知道在能够达成那样的目标之前，会死掉许多许多的人吧。
虽说同为人类，每个人心里想的东西也是不同的。
再说了，也许会变成死掉许多许多的人以后，也无法使神明消失这一结局。
因此，为此，人类召唤了“勇者”。
于是千浅应召而来。
“幸好是我呢。”勇者拥有谦逊的美德，但自信永远要更上一层，她轻快地说:“有的勇者是被神庇佑的，他们应该不会愿意与神对立，也不愿意杀死神明吧。”
明明召唤她来的目的为此，但当“杀死”与“神明”这两个词语的组合从勇者口中说出时，围绕在她身边的人群就迅速沉寂了下去。
千浅在为她设的座位上坐下，用清澈可见底的眼神在畏缩的众人面上扫过，目光所及之处，竟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勇者不会嘲讽他人，她只觉得他们可怜。
该是多么可怜的人，才会把所有期望托付在从异世召唤来的不知名姓、相貌与品行的他人身上，又该是多么可悲的人，才会选择相信本该只在童话故事里现身的“勇者”啊。
因为实在太可怜了……作为不应存于现实的“勇者”，向着活在悲惨现实中的人们发出了拯救的宣言: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我必将带你们走向期望的未来。”
女孩如此笃定地说道。
年近朽木的国王弯折了腰，千浅甚至疑心自己听到了骨头崩裂的声音，但她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对于将全部希望都寄予勇者身上的人来说，礼貌与和善从来不是必须品，那些礼节表彰着的品格只是能够带给他们崭新未来的勇者的附赠。
真正重要的只是勇者的能力——剑术、武功、魔法，或是以上的综合，以及压倒性的因果律一般的——勇者必胜。
她需要沉稳，需要给他们展现出自己可以信任——将自己的外表得来的轻视反击回去。
我可以被信任，我当然应该被信任。
……
“诶，文荟……”第二天照常上课的叶千浅在早读就耐不住地戳了戳同桌，等到后者看向她时却欲言又止:“……算了。”
刘文荟抛给她一个问号脸。
她叹了口气，道:“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那你先想着。”刘文荟翻了个白眼，正要扭过去继续背书，忽然一愣，睁大了眼睛:“你这个项链在哪买的？挺好看的。”
叶千浅下意识拽住了因为她的动作从衣领里跑出来的项坠，那是个雕琢的极为精巧的水晶饰品，纤细的淡蓝色月牙环绕着正中的一颗透明的星，在星的正中，还有一团淡粉色的烟雾般的光晕。注视的稍久一点，那团烟雾甚至仿佛会缓缓升腾，如若活物。
叶千浅握住项坠，不让其他人有再多看的机会，一把塞进衣领里，藏得严严实实地，才松一口气道:“是我……朋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
她这话说的心虚极了，刘文荟却从这心虚里理解出了别的意思，嘿嘿嘿的笑起来，问叶千浅:“是不是昨天那个帅哥送你的？远房亲戚就不在三代以内了吧？”
“啊？”叶千浅怔了怔，才明白过来同桌是什么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文荟抿着嘴笑:“我想哪样了？哟~”
竟起哄起她来。
就这样闹闹腾腾的，直到早读课完，叶千浅也没机会把想问的话问出口，所谓勇气这回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再的无法说出口，叶千浅只觉得，大概老天都不想让自己问出那句话来。
为什么呢？
总之只是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沉浸在自己纷杂思绪中的叶千浅也没有注意，她塞进衣服底下的项坠，那颗星星的中央，淡粉色的烟雾忽的转了一瞬红色。
那红色鲜红得像是血液，但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就消散了，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