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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01
      狱寺隼人醒来先看了眼时钟。

      指针顽强地指在半夜十二点,他拉开窗帘,窗外日光茂盛。
      该死的时钟也坏掉了。

      他从冰箱里翻出一袋不知道多久以前的面包片,角落里有昨天剩下的啤酒,凑合着就当一顿饭。

      即使回到日本这么多天,他也还没适应这边的时差,今天终于在还算正常的时间醒来,于是插兜出门扔垃圾。

      斜对面是写了沢田的住户,没住人,空落落的。
      狱寺隼人每天都会不经意地看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即使有人住进,也不会再是他等待的那个人。

      嘴里还有面包片恶心的味道,他有些想吐。
      但这样的味道在更早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尝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显得更加娇气了起来。

      狱寺隼人在脑中想了又想,觉得是沢田纲吉把自己给带娇贵了。
      而现在那个将他从困厄险境中拉出去的人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撒了手,留下被无数孤独的黑潮涌没。

      孑然一身。
      *
      三个月前的时候,狱寺隼人还在跟沢田纲吉说话。

      他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或许是上下级,反正已经相处了很多年,熟悉到沢田纲吉先抬左脚还是右脚,狱寺隼人都知道他是要上厕所还是去吃饭。但在沢田纲吉面前的时候还是手足无措,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被瓜吃掉一样。
      瓜是他养的猫,向来只亲近沢田纲吉,对他这个主人都是一副高傲神色。
      物似主人型,他在沢田纲吉面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对待其他人的冷漠颜色。

      狱寺隼人想起来三个月前最后和沢田纲吉的那场对话,他刚从世界的另一端回来,发现意大利飘起了鹅毛大雪。年轻的上司就缩着脚窝在壁炉前,棕发与脸颊一起,被火光照得通红。
      他年轻的上司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蜷缩着,大拇指被火光也照得透亮,边缘渗透了火,亮晶晶的,像打磨得晶润的鲸骨。拇指上戴着一枚花纹复杂的戒指,给小孩子似的上司添上复杂的线条与色彩。最令人瞩目的是那双眼睛,因为火光,棕色燃烧成璀璨的金,像是有洗涤一切的上帝的火焰在里面燃烧,谁也冒犯不得。
      他从门的缝隙觑见这一幕,毛头小子一样雀跃着的心就像是又去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冷静了一圈,这才冷静下来,节制自持如以往地敲响了首领的门。

      刚才像是松鼠一样蜷缩在单人沙发上的首领已经坐回他的书桌前。
      桌面上有些散乱,这些级别的文件普通成员根本不敢来清理,唯一会帮首领整理的自己又去出了外勤。狱寺隼人在心底叹息一声,在汇报完工作之后提出帮忙整理书桌的请求。
      沢田纲吉站起身来让他,交错间狱寺隼人闻见了自对方身上传来的香味。

      似乎是高定的香水,又像是少年时候的肥皂与阳光的味道。

      “有什么问题吗?”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过久,站在一旁的沢田纲吉询问了起来。

      “没什么,”狱寺隼人道,“我看见您似乎有些疲惫,或许需要让我为您按摩一会?”

      沢田纲吉看起来有些心动,于是狱寺隼人就又忍耐不住地像是个青春期的小鬼一样激动起来。努力压抑着期盼地看着他,最后得到男人的允许。

      偷偷在心底欢呼一声。

      午后的时光在轻柔的抚摸间被拉长了,狱寺隼人小心翼翼地动作,沢田纲吉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即使内心再怎么激动,狱寺隼人也自认为再不是十年前的毛头小子,只是冷静而难掩激动地应答,将沢田纲吉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
      在沢田纲吉看不到的地方,他从侧面的镜子看他。棕色的眼睛没再闪着金光而恢复原本的颜色,在室内显示出一种接近于黑的深沉,在边缘处放出勾人的紫光。

      “隼人在紧张?”沢田纲吉笑着问。
      他赶紧摇头,又觉得这即刻否认的姿态过于迫切,转而停止动作,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什么。

      沢田纲吉就笑,抱怨他又是刚回来就来汇报工作,说他推迟等休息好再来。
      可狱寺隼人低下头看他的头发旋,闷着不说话。
      天知道,有什么事情在他心里能比沢田纲吉还大呢。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
      明明不想让他叹气,结果还是因为自己让沢田纲吉担心。狱寺隼人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地想,连思考都混沌起来,一会想着自己真是没用,一会想沢田纲吉真好看。
      还是沢田纲吉察觉到他没了动作,善解人意地让他赶紧回房间去休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又要与沢田纲吉分离了,但不能表现出不舍,只能冷淡地离开。

      合上门的那刻就后悔了。

      想继续看见他。
      在满意大利的飞雪中风尘仆仆地归来,就是为了能早点看着他,就这一件事,狱寺隼人就已经做了十年,还即将继续这样做下去。

      收拾过后还是没忍住去了沢田纲吉的办公室。

      扣过门没人应答,他思考了下,说了句“失礼了”推门进去。
      不出意料,沢田纲吉趴在书桌上睡得昏沉。

      早前为他整理桌面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人似乎已经连续熬了好几天的夜,狱寺没有打扰他的准备,于是脱下外套,准备为他披上。
      沢田纲吉的睡梦向来很浅,他用了一番功夫才让对方在睡梦之中也适应自己的存在,而不至于因为搭被子之类的小事被吵醒。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在离开的这短短十天之内,沢田纲吉似乎就已经瘦削了很多。
      也或许是因为往日里都形影不离,反而无法感知到彼此的变化。狱寺隼人至今都还觉得他的十代目还是当初那个柔软而怯懦的中学生,现下一看,脸上却连从前婴儿肥的影子都看不到。

      狱寺隼人突然难过了起来。
      他定定地凝视着趴在桌面上睡着的首领,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来。

      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他逃离了办公室,捂着嘴靠在走廊上剧烈地呼吸。
      ——沢田纲吉的呼吸在亲吻的一刻乱掉,他没有睡着。

      狱寺隼人捂住脸,左手握拳砸在背后的墙上。
      “可恶。”
      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害怕被拒绝,更害怕从此就这样被疏离。
      他的一往无前他的不顾一切,所有的激烈在这个可能的设想面前都化作了卑劣的胆怯。

      现在他的卑劣毫无掩盖地展现在了唯一不想被看见的人的面前。

      “可恶。”

      而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在最后的时刻也丢兵弃甲落魄而逃。

      狱寺隼人有一种强硬的直觉——
      他就要被丢掉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02
      意大利在下雨。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狱寺隼人看着窗外毫无兴致地切着牛排。
      这是他回来后第十五次在食堂吃同样一份套餐。

      他已经十五天没见过沢田纲吉了。

      他想了无数次[等吃过这顿饭,就去找他],但是一次也没做到。
      他们无数次在走廊的两端相遇,天气晴和,浮云飘在地面上,他低下头同沢田纲吉问好,借还有要事要办匆匆离开。

      狱寺隼人将餐叉扔进餐盘,如临大敌地瞪着吃了一小时还没吃到一半的牛排。
      有人从身后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膀,不用回头,狱寺也知道来人是谁。
      山本武,也算是有个十年老交情的同事。

      “哟,狱寺,你还在吃午餐啊?”对方自来熟地坐到对面,丝毫不嫌弃地从他的盘子里抓还没动过的食物往嘴里塞。
      小麦色的大手抓住汉堡的时候狱寺下意识地制止了他,对上对方迷茫的眼神。
      “……十代目喜欢吃。”在山本惊讶的眼神下,他呐呐道。
      山本沉默了下,从善如流地开始抓其他食物。

      能够看出男人也是饿得狠了,连去再打一份饭菜的气力都没有,就着狱寺剩下的吃了个半饱。
      狱寺看着他这幅模样一如既往地生出些嫌弃来,大脑缓慢地运作,回想起这家伙也是和自己一样刚出完外勤归来。
      不过对方向来是个自然的性格,又没有迫不及待要见的人,就磨磨蹭蹭等到了现在才归来。
      “刚才去跟十代目汇报了?”忍耐不住沉默,他问,想从山本口中得知哪怕一星半点关于沢田纲吉的信息。
      “说起来,阿纲刚才还在说最近似乎和你有些疏远,为此有些苦恼呢。”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山本大大咧咧地说道。

      狱寺觉得耳边传来一阵轰鸣,接下来山本在说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满脑子都是他让沢田纲吉感到苦恼这件事。
      这已经是能够让他带着刀沢田纲吉的办公室切腹的事情了。

      狱寺隼人坐在餐厅里听山本武说了会废话,思考了许久,终于站起身。

      就算要被抛弃也没什么。
      他想。
      只要主动一点、乖一点,自觉地退回原本的位置,继续当他的刀他的盾独属于他一人的猎犬,这就足够了。

      于是他到花园剪了两朵花,准备去见他的十代目。

      站在门口纠结犹豫了半晌,对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审视了许久,才深呼吸一口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狱寺迟疑地说了句失礼了推门进去,却没在桌前看见他的十代目。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狱寺隼人想也没想就缩进了首领的桌下,屏住呼吸才懊恼着这番行为,让他像是偷偷来做贼的一样。

      但木已成舟,他蹲在书桌下,祈祷着自己不要被人发现。

      声音进入房间,是沢田纲吉和他的老师。
      名为Reborn的男人是将沢田纲吉培养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家庭教师,即使沢田纲吉早已出师,两人依旧保持着联系与往来。
      狱寺听见Reborn道:“下次与白兰的会面,你准备带去的人手名单定下了吗?”
      沢田纲吉:“嗯,就是上次给你看的那些,只有一个变动。”

      纸张传递的声音

      Reborn:“哦?你把狱寺隼人换下了?”

      两人似乎是来拿什么东西的,对话间声音忽近忽远,这时候已经逐渐远离了。
      但狱寺隼人并未来得及为自己没有被发现而感到兴奋,便周身如堕寒夜,冰冷无法自持。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行动,狱寺隼人还是在黄昏前出了门。
      自己的食宿并不重要,但让他唯一担忧着照顾着的,是两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花。
      两支白色的玫瑰。

      03
      对于狱寺隼人来说,并盛是一个特殊的地区。
      他的少年时光在这里度过,居住的房子也是年少购下的那所。
      从正门出去向左,经过一条长长的下坡道,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樱树,到春日里会洒落一路的缤纷。穿过这条坡道,再转个弯,就能够看到那户门牌为[沢田]的人家。
      是沢田纲吉的家。

      狱寺隼人的无数个年少时光花费在这条道路上。
      年少时候他冲动又莽撞,常常就着这条道路下去,怀揣着满腔少年人的激情冲入沢田家的范围。
      而后被意志停住,站在电线杆后,对着反射不出影子的电线杆整理不存在的褶皱。
      待到五个呼吸过去,才有勇气敲响门铃。
      更多的时候他等候在外面,就像家犬蹲守在主人家的门口,等待破晓之后,少年咬着早餐匆匆出现的身影。

      更早的时候,日光还未从云端透露出来。轻薄的雾气笼罩了视线,鼻端定然有冷而清冽的草木气息,他靠在电线杆上,点一支烟,火星在雾气中似隐若现,氤氲了视线中的一切,只有鼻尖的草木气息中混入了温暖的家庭色彩,驱散清晨的寒意。

      只有狱寺隼人自己知道,他喜欢等待的时光。

      所以他回到并盛,守着两支即将枯萎的玫瑰,过上平凡到无聊至极的生活。
      这是一个在许多人眼中都无法想象的决定。
      但这毕竟是狱寺隼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因沢田纲吉之死而落入绝望的陷阱,为此头来抱歉而怜悯的眼神。

      没有人理解他在并盛等待时如同回到母亲宫体之中一般的安心,正如同没有人理解他在并盛以外的任何地方——不论是意大利还是其他——所感受到的如孤身一人沉入十万米下海底一般的孤寂。

      被挖空的心脏什么也填不满,两只颤巍巍的白色玫瑰,将呼啸着风刮过的大洞堵得严严实实。
      但现在,花快要谢了。
      04
      一个礼拜天的早晨,狱寺隼人起床做饭。
      饭菜很清淡,狱寺隼人为了配合沢田纲吉口味做出的食物而特地进修过。
      他面无表情地将清淡的食物放在桌上,对面放着两束玫瑰,他对着白玫瑰露出笑意。
      “那么,我开动了。”
      “十代目。”

      狱寺隼人其实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

      两只玫瑰花是沢田纲吉去世后他的老师代为转交到他手上的,黑色西装黑色软帽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将两支花给了他,狱寺隼人这才想起自己当初带着花去见沢田纲吉,却忘了将花给带走。

      可这时候,R却说,这是沢田纲吉让他转交的、能够让他视为生存动力的东西。

      狱寺隼人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怜悯,当然,他也并不会以为他的十代目就真的对他那阴沟里生出来的阴暗心思有了回馈。
      他只不过像是以前一样,不论对什么东西,都能伸出手拯救一把。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就像是他让reborn转交这两支玫瑰,不但是对他心意的委婉回绝,也是知道他会一直维持生命,至少到花凋落的时刻到来。

      但花谢掉之后呢?
      不知道,或许他的生命力会出现新的光吧。

      从这个意义而言,他也是十分狠心的男人。

      于是狱寺隼人对着reborn道了谢,带着玫瑰回了并盛。

      相较起繁花似锦能够让他荣誉加身的意大利,并盛就像是草稿纸上潦草的一笔,甚至无法进入世人的眼中。
      但如果要完成沢田纲吉的愿望,想必还是这里更加适合。

      白色的玫瑰放在窗台上,狱寺隼人坐在沙发里,望着彼此。

      窗外晴日方好,狱寺隼人伸了懒腰,猫一样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房间。

      走之前看了眼天气,碧绿色的眼瞳浑浊了一瞬,继而恢复正常。

      狱寺隼人接下来的任务是去访问某位友人,回归的时候去了趟药店,买了些常用的药品。
      他向来聪明,更因为沢田纲吉特意了解过这些日常药品的成分。

      晚上没吃饭,喝了杯温水,下了些药片。

      黄昏撕开和平的幕帘,雷雨欲来。

      两支白玫瑰插在窗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原本就蔫巴巴的花瓣几乎不剩多少。

      狱寺隼人坐在床边,准备吃药。

      他手中握着透明的杯子,是日常里最常用的一款,没有繁复细密的纹路,也没有家族的徽章。他垂着眼冷漠地倒出药片,和以前的放在一起,数量不少。
      他仰头喝水,鬼使神差地在这之前加了一勺蜂蜜。水流漫入口腔流经喉管,狱寺隼人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他回想起刚到意大利的时候,他和沢田纲吉一起住校,住一个宿舍。

      日常的用品是两人一同出门去买的,两个透明的毫无装饰的杯子在归来后摆在桌上。时常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罐蜂蜜,是沢田纲吉的习惯。

      沢田纲吉是一个怕苦的人,吃药的时候,也会在水中加一勺蜂蜜,以缓解即将到来的苦涩。

      沢田纲吉也是一个怕痛的人,连被书页划伤都能大呼小叫好一会,不知道子弹没入他的心脏那刻有多痛苦。

      狱寺隼人很快吃完了药,药效要待会才发生。特制的药片就是这点好,吃下去就像是普通的安眠药一样。
      只不过即将迎来的不是久违的安眠,而是永恒的沉睡。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狱寺隼人试着站起来,准备坐到钢琴边上去。

      有人按响了门铃,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去开门看来人是谁。

      是一个快递。
      快递员爽朗的声音响起,东西被放在了门口。

      狱寺隼人开门,将快递盒拆开,手有些抖。
      是药效开始发作了。

      他的脑袋已经晕乎了起来,但还没到完全无法视物的地步。趁着现在还能动,他准备拆掉这个人生的最后一份快递。

      一片花瓣落了下来。

      窗外风雨大作,他从快递盒中拿出了两支白色的玫瑰,视界中的一切都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出花的模样。

      一张卡片掉落下来,狱寺隼人这时候已经看不清了,但还是低下头,看见一团墨迹。
      ——是一团花里胡哨的意大利文。
      但再翻过来,却是工工整整像是中学生一样的字体。

      狱寺隼人若有所感地翻过卡片,即使已经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却还是十分迅速。

      白底的卡片上端端正正的一个名字。
      [沢田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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