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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宅 ...

  •   鹿水县原本叫做鹿寻仙。据说千年前,村民们为逃避战乱,隐于荒林,偶遇一衔了灵芝的白鹿,尾随其后,几经辗转,发现了这宛若仙境的地方:有可耕种的土地,有小溪汇集,有群山环绕做为天然屏障。

      本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可惜千年之后,年轻人们都觉得这里闭塞守旧毫无生机,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向往,于是舍家弃业留下一众孤寡外出务工,鹿水镇一度成为有名的留守村,处处流露出一股腐旧荒凉的颓败光景。

      徐子规这次回来,差点没认出来这焕然一新,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竟然是她的故乡,这与记忆中的破落古镇相差甚远。村头那条羊肠小道修建的开阔平整,年久失修走上去会咯吱作响的木桥如今也变成了石桥,原先如牛皮鲜般散落在各家门前用来存放炭火杂物的小草棚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村落变得古雅整洁。

      如今的鹿水村,花红柳绿,水清鱼跃,沾戴上了江南古镇的丰韵,成功转型为旅游村。村子变化太大,不少老宅改成了商铺,或改建或重装,面目全非,徐子规站在巷口有些迟疑,拿不准眼前这修葺一新的古宅就是她的旧居。

      徐涛再婚后,就被王小霞撺掇到城里去开展新生活,扔包袱般抛开徐子规这个过去式,新的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轻易不会回这种穷乡僻壤忆苦思甜。而徐子规从初中就开始寄宿生涯,最后一次回来还是因为高中暑假无处可去,算来已经快四年未归。

      破屋烂瓦变成白墙黛瓦,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当然不会对继母洗心革面报以幻想。继母打包落跑如此娴熟,搞不起顺带手就把祖宅交代出去了,只是看这个装潢,怕已经易主有段时间了。

      徐子规踌躇间,门从里面开了,走出来个烫着玉米卷穿着长裙的女孩,手里拿着个“客满”的木牌,大概没想到门口杵着人,吓了一跳,以为是挑事的,看清楚对方是个年轻俊俏的姑娘,舒了口气,略带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小院有人包了,你去别家看看吧。”挂好牌子后,转身就要合门。

      “我不是游客,这个是我家。”徐子规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院子大概已经被改成了民宿。

      玉米卷有些狐疑的打量了她番,刚才的和善一扫而光,十分警觉:“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多找家找到这的。”

      听话里的意思,这是不只一茬来找过了,现在认家都得拿号排队。

      徐子规嘴动了动,话头还没挑起就被玉米卷抢白道:“撒泼打诨直接报警啊,我们有手续的,合约还没到......”

      正说着,从门缝里挤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呼哧呼哧的伸着舌头喘着气,努力往外钻。徐子规和那只打算逃匿的拉布拉多对上眼,狗对她耸耸鼻子,讨好的抬起前爪,作了作揖,徐子规联想到自己,突然有点想笑:一人一狗,她想进而它想出,都不能如愿,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也就没点破它想逃逸的行为。

      玉米卷还保持着叉腰的架势,对后面伸出的狗头一无所知,用丰富战斗经验专心对付闹事者:“钱什么的也不归我管,营业执照都有。有问题找JC。打人犯法骂人伤德,冤家宜结不宜解......“

      拉布拉多瞅准机会蹿了出来,得意洋洋的在两人中间抖了抖毛后,如撒缰野马般消失在小巷。

      “狗狗!回来!回来!哎呀!”玉米卷急的直跺脚,连忙推开门朝里喊了句:“奶奶,客人的狗跑出去了,我去追狗,有事您先照看着。”边说边往巷口追去。

      徐子规看了眼半开半合的门,稍作犹豫后,推门而入。院子格局未变,土墙依旧,靠墙砌了个小鱼池,两边层层叠叠堆满了花草,空余的地方摆了秋千躺椅。二楼左右两间房改成了通体的落地窗,西墙的三角梅开的热烈奔放。

      她不由自主的向着墙角走去,在三角梅前驻足。花枝随风摇曳,殷红如血,肆意绽放。当年还只是一颗弱苗,现在已经爬满了整座小楼。

      这棵三角梅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和父亲一同种下的,如今物是人非,十几年过去了,唯有它花自盛开。

      徐子规联想到它的花语“没有真爱是一种悲哀”,叹了口气,一语成谶啊。有真爱难道就欢天喜地he结局了?

      凡事最怕“以为”二字,以为是爱,以为是真爱,以为可以突破世俗,然而种种不过是自己的妄念。就好比叶琳珊于徐涛,徐涛于王小霞。哪里那么多爱恨情仇,不过是俗世的饮食男女,屈服在菜米油盐酱醋前。

      “......小伙子,对不住啊......不过村里人都相熟的,看到了也会给送来。”很温和的声音,带着长辈的慈爱。

      徐子规闻言侧目,见到说话的是个满头银丝衣着朴素的老婆婆,正在跟客人解释狗的事情。她越看那婆婆越觉得眼熟,可惜角度所限只看到个大概,又走近了几步去看。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那狗矫情,拉屎还得挑地,不用管,丢了就丢了。”客人倒是很无所谓的态度。

      徐子规头次见到丢狗丢的这般淡定无情的,好奇心上来,瞥了一眼,只见楼梯转角处站着个瘦高的男人,一手扶着楼梯,另一手插在兜里,脸在暗处看不真切,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带着点俯视的感觉跟人说话。

      徐子规快速给他打上标签:没礼貌没责任心。前者是指姿态,和老人说话,至少应该是平视。后者是说狗,既然养了,就应该管。不过联想到放狗自己也算是参与者之一,正义小天使瞬时被她扼杀在摇篮里,安心做个局外人。

      婆婆愣了下,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回应,拿不准是不是在说反话,连忙说:“我给小雨打个电话问问追没追到......”

      男人扶在楼梯的手抬了下,轻描淡写的跟了句:“不用,给留个门就好,剩下的看它造化。”说完抬脚上楼。阳光透过走廊窄小的天窗从他肩膀往上移,映照出他的侧脸,能看到许多细小浮尘在他周围起起伏伏,自带主角光环的样子。

      徐子规对骨相一说略有耳闻,倒是头一次在现实里近距离围观到标准三庭五眼四高三低的活体。

      男人鼻梁高挺,轮廓深邃,下颌线条硬朗,将眉眼间的柔和内敛淡化了几分,看上去非常俊爽。

      徐子规知道自己的弱项:隐蔽型颜控,没谈恋爱,不是不想,而是没遇到能让她怦然心动的。一边移不开眼,一边恶趣味推测:逆天侧颜,正面惊险?

      “我去村里找人帮忙一起找。”婆婆连忙表态。

      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老板一家对于丢狗的事情十分重视且极为不安,停住脚步,转身安抚了句:“虽然我挺讨厌那狗的,不过它智商还够,能回来。”外面的光覆上来,他偏了偏头,半眯着眼,又重新隐回到暗处,踩着厚重的木梯,消失在转角。

      他正面露出的那一瞬间,徐子规心跳慢了半拍,如同定格动画,时间凝固,来回浮动的光粒下,阳光落在男人身上,风神高迈,美好的如同幅油画。

      她心口一窒,满头满脑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冒:

      容仪俊爽,和光同尘。外加惊鸿一瞥,徐子规这二十多年来头次意会到“惊艳”二字,还是在一个男人身上。而她已经开始用8秒法则自测,竟有些后悔没对视上,结果无法估算,理智出来告诫她:这想法太要不得了,一见钟情的都是浮于表面,皮毛而已,一点经不起推敲。

      冲动小人立刻拿着鱼叉过来PK:好看就是好看啊,多看几眼怎么了,买菜还挑个叶全枝嫩卖相好的呢!斗争有点猛烈,徐子规晕晕乎乎的,头次觉得带着隐形眼镜,看的太清楚也不是好事。

      “姑娘......”老人打算去门口等孙女消息,瞅见院里站着个生人,当是散客,和蔼地解释道:“有点不凑巧,房间都订出去了。”

      徐子规回过神,笑了下:“王婆婆,您还记得我吗?”这位看着面善的老人,曾经带过她一段时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在这里重逢。

      婆婆初见她时,就觉得这个姑娘样貌声音都很出挑,和记忆深处的一位故人很相似,只是岁数大了,记人记物都有点模糊,闻言后,抬头仔细瞅了瞅,见她笑的时候一对酒窝水盈盈的,右边那个酒窝还要深些,才确认般的叫了声:“雀雀?哎,雀雀都长这么大了呀!是个大姑娘了,我搬走的那会,你还是个豆丁大点的小野丫头呢,天天打架。”

      两家是斜对门,王婆婆的儿子常年在外务工,家里大小事没少承徐涛叶琳珊夫妇二人的照顾,到后来叶琳珊病逝,徐涛伤心过度借酒消愁对孩子不闻不问,王婆婆可怜这没妈少爱的孩子,接到家里养到小学。再后来徐涛经人介绍认识了王小霞,再婚之后,徐涛将孩子接了回来,两边离的近,加上王婆婆心疼小丫头,因为琐事没少跟王小霞磨嘴皮子,闹到最后有点不欢而散。

      等儿子儿媳来接王婆婆去城里的时候,徐子规已经被送到镇上上了寄宿学校,一老一小,就这样连个告别都没有。徐子规的第二场痛哭流涕,就是为了王婆婆。

      两人阔别了十多年,积攒了好多话要说,到嘴边里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徐子规在心里起了几个开头,都被自己否了,最后只是很平静的阐述道:“婆婆,我这次回来,是想给徐涛立长生碑。”

      王婆婆活了一把岁数,早见惯了生死,听徐子规讲完事情经过,叹了口气:“徐涛死在酒上是早晚的事情,都是自己选的。”

      “你长大了,他也就彻底断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雀雀,你父亲很自私,但是他的确很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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