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的小狐狸》弥米木

13、继母

　　徐子规出门后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只不过想着一会王小霞到达战场，怼债主获得的丁点喜悦瞬间土崩瓦解。脑袋自动拉出一条横幅：恶毒后妈，在线砍人。后脊梁骨窜出股冷气，忍不住哆嗦了下。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悠长口哨声，吹着招猫逗狗的调，十分具有流/氓气息，自带摧残膀胱的效果。

　　徐子规回头挑眉，见孟大债主靠着门框，气宇轩昂，人模狗样，一手揣在兜里，一手冲她招了招，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倒有几分耳熟

　　“这么大人了，你嘘嘘还得自带伴奏？”徐子规自从捋顺了她和债务的关系后，说话也不绷着了,这哥们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孟泽像是才看到她，眼神挪到她身上扫了扫，大写的疑惑和惊叹：“我叫...不是，你反应也忒快了吧。”话音未落，从后面冲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擦着徐子规的身边过去，带起的风将裙角边翻起朵浪花。

　　徐子规默了默，不尴不尬拍了两下手掌，比了大拇指，用口型说了句：您老演技贼棒！

　　说完木着脸，转身就要走。

　　孟泽低笑了几声，忽然开口叫住她：“徐子规，你记忆里的后妈是不是就跟小白菜那首歌唱的一样？”

　　徐子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厮刚才哼的是著名后妈之歌“小白菜”。心想这货是怎么能做到八卦之心和寒冬送温暖合二为一的，刚才还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要讲”的样子。标准精分么。

　　“孟先生，有话直说吧，您这么迂回的聊天方式我有点不适应，会有种危机感。”

　　“没猜错的话，你把她找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要拿回那个八音盒。至于债务，你想让我出面去处理。”孟泽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徐子规被点破心事，表面纹丝不动，耳尖却因为心里涌出的那丝羞愧慢慢染成了红色：从一开始，她想的就是借助对方的耳目把王小霞找出来，目标是要回八音盒，至于债务问题是他们之间的事，跟自己没有关系，而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认账还钱，不过是为了安抚和利用罢了。

　　又不是亲妈，关系又没多好，她能摘干净还是要摘干净的。

　　这自然不是什么彰显人之善的事，偏偏还是她主动让人家直白摊开来讲的。

　　“我信奉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承认我只是想拿回八音盒，并没想过承担债务。但凡事多是看结果，你或许可以忽略过程，这样一想，我和你算得上双赢：人我给你找到了，东西我也会拿到。”

　　徐子规反思自个那点莫名其妙的羞愧在人性复杂这面上简直不值一提，本来就打算和这人撇清关系，流露出点恶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一想，倒是坦然了不少。

　　孟泽饶有趣味的盯着她耳朵看，被光那么一照，像是串红葡萄，晶莹透彻，看来“小骗子”还有点残留的良心，就是良心维持的不太久，变脸变的有些快。现在已经完全是“泯灭良心”来主动给他洗脑来了。

　　“毕竟是亡母的遗物，是得拿回来。”孟泽点了下头，对她这份孝心表示肯定：“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他像是想了下应该祝福点什么，隔了会才说后面四个字，听起来颇有深意。

　　徐子规莫名的感觉背脊再次一凉，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不出几分钟，小雨打电话请她过去一趟：王小霞来了。

　　※
　　其实徐子规和这位继母相处的时间不多，论战斗经验还不如王婆婆丰富，所以当她瞥到两位高手执手相握的时候，差点以为走错了片场，犹豫过后，站在门口没有立时进去。

　　只见王婆婆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王小霞的手背：“你也是不容易，说起来，当年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我一个外人，跑去东家长西家短的。把雀雀抱来养，也有私心，儿女们在外，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家闷的慌，总想有个人陪。我要不掺和进来，没准你跟雀雀还不至于这么生分。”

　　王小霞擦了粉，脸色还是掩不住透着股蜡黄，手不习惯被这么牵着，不动声色的往回缩了缩，起的笑都有点敷衍：“以前的事，过都过去了。再提没什么意思。徐宣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就直接说正事吧，钱，能拿多少？”

　　王婆婆手顿了顿，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雀雀还在上学，她那个专业你也知道，用钱的地方多......”

　　王小霞手一抽，背向前佝着，自胸腔发出几声悲鸣，眼泪还没挤出来，手就按在眼尾等着抹，先将哭腔带起来：“老话讲‘同姓三分亲’......现在我是真扛不下去了，你也看见病例了，宣儿才16。他爹又是个假摆设，不顶事，偏心偏的厉害，有钱都想着闺女......”

　　木门碰的一声，荡了几荡，屋里的人徒然一惊，目光都锁到来人身上。

　　徐子规带着身煞气站在门口，冷哼道：“人死了，你连尸都不收，卷了那么大笔钱和东西跑路，棺材本都够了。你还有脸嚎？”她在门口听了几句，估摸着王婆婆的策略是循序渐进，奔着好聚好散走的，本打算等她们聊完再进去，可听到王小霞为了钱，还有脸扯徐涛的不是，心里跟热火浇油似的，再也没忍住。

　　屋子背光，王小霞眯着眼还在辨别来者何人，闻言先愣后惊，心说怪不得王婆子怎么碎碎叨叨的跟自个这套近乎，企图缓和关系，原来是她回来了，为了钱直接死爹，够狠。回了个冷笑：“他要真死了，最高兴的不应该是你：这个房子就彻底归你了。对，我是卷了东西和钱跑了，那也是他欠着我们母子的。”

　　王小霞想到了什么，脑袋往边上伸了伸，瞅着门口，拔高声线：“徐涛！你是个大老爷们就给我滚进来。咱们当面论论理儿！合着宣儿不是你的种啊！农村没儿子那都叫绝户！你倒好！儿子上学你不管！闺女还想着出国？你还是不是个人！咳咳咳咳………”她胸腔卡着十几年的怨气，此时一股脑全涌上来，顶的她脸红目赤，呛出了眼泪，手掌使劲拍着心口顺气。

　　徐子规见王小霞气极，一副恨不得和徐涛现场pk的架势：扶在桌上的那只手硬生生扣下一块桌角边，脸上带着发自肺腑的愤怒、委屈、怨恨，唯独没有愧疚，自责，完全不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心里一动，难道王小霞真的不知道他出了意外？

　　“你喊不到的，他死了。”

　　王小霞阅读却不能理解，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徐子规，像听到了拙劣的笑话般，脸上挂满嘲讽：“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说死就死？”当演电视剧呢？

　　她如同抓住了浮草般，眼里一亮，精神气又回来了：“再说了.....不对！他死了，你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会主动见我！？是不是他跟你说要离婚！我活着他就别想！赖都赖他一辈子，他就是要躲着我！呵呵，还死了！骨灰呢?尸体呢?”

　　徐子规见她魔怔了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人总是这样，得到了都以为是理所当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贵。她摊上这样一个丈夫，也是个可怜人。

　　“徐涛是淹死的，喝多了掉进护城河，人已经烧了，我埋的。还有块枕骨我带回来准备给他立个长生牌。”她看眼从椅子滑下来的王小霞，犹豫了下，她有点可怜不假，可天底下尽是可怜人，她得先紧着自己。

　　“见你，是因为债主找上门。该是你的，我不拿。该是我的，你得交出来。”

　　王小霞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露出了内里的颓败，现出未老先衰的疲态，她一边不肯相信，一边却也已经信了。生活给了她很多教训，比如嫁给酒鬼，比如酒鬼不顾家，守着她这个活人，神神叨叨一心念着个死人。比如现在连这个酒鬼，老天都给收走了。

　　她披头散发，游魂般，泪悄然落下，没有声息，自言自语道：“这个酒腻子，活着的时候，不让人省心，现在死了，自己逍遥快活去了，留着孤儿寡母的，一屁股债。干脆一起死了得了。整天灌猫尿......”徐涛的死，给她最大的打击不是“死”，而是他悄无声息的死了，他那么个喝法，肝老早就坏了。她恨的是他就这么做了甩手掌柜，让本来就抗不下去的她，只能生抗，半点退路不留。

　　王小霞流的泪小半是给他，多半是流给自己。

　　她抬头看了眼花一般亭亭玉立的继女，只觉得刺眼。心里的痛好像可以先放下，恨意渐渐涌了上来：这个女孩还有大把的青春，有房，她有什么资格，流露着厌恶，来说什么“该是我的，你得交出来”冠冕堂皇的话，要不是因为她，她能活成这么憋屈的样子？

　　“你爹欠我的，这辈子还没还完呢。你更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毫！”王小霞啐了口痰，恶狠狠的一字一顿的说：“烧了埋了，都不会给你！”

　　徐子规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畏惧，冷森森的回：“你试试，咱两谁活的长。”都什么年代了，说大话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岁数吧。

　　王小霞气的从地上弹起来，要将文斗变武斗。她刚扑上去，门口突然横出一只胳膊，挡在徐子规前，一抬一甩，轻轻巧巧就给她又扔回到地上。

　　孟泽修长的身影动了动，从阴影里现出半张脸，出于好心，点拨了几句：“厨房有刀有叉，型号齐全。任君自选。”

　　徐子规近乎是被圈在他怀里，他的声音擦着她的耳垂过去，呼吸间的气息像极了狐狸的尾巴尖，绒绒的，来来回回扫着她脖颈，那股子痒顺着背脊冷飕飕的蹿进尾骨，让她忍不住张开嘴，打个喷嚏。

　　喷嚏还没收尾，就听孟大债主铁面无私的说：“场子现在是我租的，麻烦你们斗殴去外面。我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