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90、寒心未肯随春态

　　一夜大雪，整个花园被银色覆盖。清早飞花推开房门，远远便闻得一阵细细清香袭来，萦萦绕绕，缠缠绵绵，若有似无，淡淡地引着人靠近。
　　飞花依旧一袭轻盈纱衣，只是外面罩了雪白的斗篷向落梅苑走来，越是走进梅林，清香越是沁人肺腑。小羊羔皮的白色轻靴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园中一片静寂，只有她踏雪而行的声音，偶尔啪嗒一声枯枝折断，枝上积雪飘落，越发趁了园子的寂静。

　　不一刻她已经站在了梅林里，满园的红梅，开得恣意热烈疏放，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云蒸霞蔚一般。
　　她只是孤单一人站在林子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似乎穿过晴空落到遥遥的天际。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倦意。镇日疲于奔命，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为自己活上几天。
　　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窒息吐纳出去。

　　缓缓走进一株梅树，噙着笑看去。梅花正在绽放，那尖圆的花苞徐徐绽开，露出琼玉似的花瓣尖。清风拂过，纷纷簌簌，红梅落下一地残红，雪白洋红，竟似滴了血般的刺目。
　　一根如玉的纤纤手指轻柔地拨弄着一朵梅花，飞花眯了眼睛将鼻子凑近花枝。

　　“疏影横斜偏映雪，暗香浮动逊佳人。”
　　“师兄？你怎么没去易王府？”
　　“先看看你，一会去。”
　　“师兄可要拿捏好的时间。”
　　“恩，我只让他象个正常人就行了。”
　　“少主，小姐！有信来。”
　　哦？
　　两人对望却没有回头，来得好快。
　　暗潮汹涌已经成了狂风大雪。越是这个时候，机会想是已经到了……

　　明德殿内，窑青瓷刻花草纹香炉里燃着琪煵香，一殿的香气氤氲缭绕。澈，凌空，林茠三人跪在地上，各自狐疑。澈只觉得香气越来越浓郁，缓缓沁入肺腑，呼吸却是一窒。
　　麟德帝威严地坐在上面，看着他们三个，半晌没叫他们起来，眼神却是穿越了千年寒玉万年冰霜越来越阴郁冰冷。
　　“日前有三个黑衣人进了冷竹殿，你可知情？”
　　“儿臣，儿臣一直闭门思过，不知。”
　　哈——
　　“好一个闭门思过，朕的好儿子。”
　　“易统领，林茠。”
　　“臣近日忙于公务。”
　　“既然你们什么也不想说，朕也不逼你们。我看你们几个在京城也闷得慌，既是喜欢游山玩水，后日初九，你们几个替朕北去梁州劳军。”
　　“这？”三人互相看看，没敢说什么。
　　“臣遵旨！”
　　“退下吧。”
　　“是！”
　　三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退了出去。澈斜着眼睛恍惚看见一旁站着的三王爷挂了一脸邪魅的笑。

　　“澈，远走边关，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大哥被囚，岂不孤掌难鸣？”
　　三个人坐在风兮小筑里，有些压抑。

　　“父皇旨意下，没有回旋的机会。准备一下，明日设宴邀他们几个聚聚。”
　　“既是要设宴，大哥把机会让给小弟如何？”遥遥的声音传来，逐月轻挑帘拢走了进来。
　　“老四！”
　　“三位哥哥！”逐月深深一躬。
　　“你自听雨苑过来？”
　　“二哥，再过月余，叔父就可以扔掉手杖。”
　　“哦？真的？”三人异口同声。
　　“刚刚诊过脉，飞儿在叔父那看着呢，我这才赶来。”逐月负手笑了起来，如释重负。
　　“太好了。”
　　凌空站起，抻抻衣襟，神情凝重地走到逐月面前，一躬到地。“贤弟，谢谢你。”
　　“哥哥，你折杀小弟了。自家兄弟谢从何来？”逐月一把拉过凌空。
　　“几位哥哥，我刚刚听见你们说要去梁州？”
　　“贤弟，陛下下旨，着我们三个去梁州劳军，本来月前就当去，谁知道接连出现父皇中毒，大哥被囚之。这才耽搁了。”
　　“既是这样，可否容小弟明日为几个哥哥践行？”
　　“好——贤弟。我们先去看看舅父去吧。”
　　四个人先后向听雨苑走来，只觉冷风瑟瑟打在脸上，清凉的很。
　　“三位哥哥，如此年前能赶回来么？”
　　“还不知道，怕是很难。”
　　闲话间四个人已经来到了易清扬的处所。却见飞儿已经收了银针，正搀扶着他坐了起来，看见他们进来急忙推至一旁。
　　澈急忙近前亲自侍候，叙了寒暖，他被禁在府中一月，如今才算解放。
　　“易叔父，几位哥哥，我今日府里有事，这就和飞儿告辞回去，明日就请大家过府一聚，叔父明日亦要施针，不如直接到我府上，也看看我的园子，可好？”

　　“好，好——这一个多月可是有劳你了。”
　　逐月点头告辞，和飞花并肩走出府外，凌空三个到底送出府去才转了回来。

　　“他们要去梁州！”
　　轿帘落下的一刻，陡然暗下的光影里，逐月温和的笑意慢缓缓散去，眼帘垂下，遮住了眸中闪动的锐利锋芒。
　　飞花斜眸看看，抿了抿嘴唇，闭了眼睛靠在他身上。

　　辰时初刻，逐月便携了飞花站在门口等待，不过一刻，骑马的骑马，坐了暖轿的坐暖轿，一时江王府门前热闹起来。
　　“易叔叔，几位哥哥，凌嫣姐姐，婉儿——姐姐，凌翼弟弟。这边请——”逐月含笑伸手往里面让，眼神有意无意地轻轻自婉儿身上滑过，笑意更深了。
　　婉儿看着他身形英挺峻拔，眉宇间隐现的霸气与潇洒，轻轻一笑垂了头，心里如揣了小鹿，突突乱跳。
　　逐月看了一眼，飞花急忙挥手，上来几个家丁抬了一架软轿，飞花上前搀扶易清扬。易清扬见了含笑摆摆手，“今日神清气爽，我想还是走走吧，也参观下江王府的景致。”
　　“也好，叔叔这边请。”逐月急忙上前亲自搀扶。一边扭头与众人说话，“今日我院内的梅花开的正盛，我已经吩咐将酒宴摆在了梅园里，我们可以一边赏梅一边饮酒，那里面有个暖阁，给叔叔施针也方便照顾。”
　　“客随主便。”
　　飞花看见易清扬不坐轿，急忙闪在了一侧，冷眼扫过众人。这时候凌翼早笑嘻嘻地走上来，她急忙一躬身。
　　逐月和凌空一左一右搀着易清扬向梅园走去。众人围着陆陆续续地跟着走进了梅园，果真清香袅袅，沁人肺腑。
　　澈抬头看见江府里仆从众多，却都是小心翼翼，鸦雀无声地穿梭着在梅园里忙碌着。
　　众人在暖阁里自在坐定，逐月走进去亲自为易清扬施针，飞花侍立在一侧侍候着，这才出来安排大家坐下。
　　管家早已经张罗着仆从们上茶。年轻人却无心于此，于是逐月引着大家进了梅林赏梅。
　　婉儿虽不是第一次来江府，却还是第一次以这心思来到的梅园，时时偷偷瞟一眼逐月，却不敢过多看他，逐月似乎心有灵犀，每当她瞟过的时候，都看见他含笑温雅地看着，用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特有眼神。

　　大家随意说话吗，笑声时时传入暖阁。

　　“飞儿，看为了我，你都不能跟大家一起热闹去。”易清扬笑着看着站着的飞花，示意她坐下。
　　“小的不过是扈从，听凭我家少爷差遣。”飞花看着他，依旧有种奇怪的情愫缠绕，却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都听他们说了，你的医术和功夫都不可小瞧。”
　　“国舅爷，这是家主恩德。”飞花依旧恭敬，言语却还是淡淡的。却还是在暗自打量，猜不出当年师父究竟为什么会杀了妹妹却放了他一命。
　　易清扬看着这个少年，一时也是好奇。
　　“你只有十四岁么？”
　　“小的年下就十五了。”
　　“你没有家人么？”
　　“回国舅爷，没有。”
　　“可怜的孩子。”说着伸手去捏她的手。
　　飞花一个激灵，轻轻缩了缩手，易清扬捏了个空，一时有些呆怔，手僵在半空。
　　“小的给国舅爷看看针。”她找了个由头，垂下眼帘，轻轻碾动银针。
　　“飞儿是自小就跟着你家王爷的么？”
　　“是——”
　　“你不知道姓什么么？”
　　对着床上的易清扬，飞花只觉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国舅爷，小的自幼被家人抛弃，是我家主子救了一命，小的没姓。”
　　“原来如此。”易清扬看着心生怜悯，再次握住她的手。
　　“不必那么拘谨，我本来有三个孩子。空儿是老大，还有一对双胞胎，可惜一个已经不再了，一个不知踪影。若是他们还在，和你师兄一个年纪。”
　　飞花抬眼看看，虽是腿残废了，英俊的面容依旧，想当年该是一个如何少年风流人物才会赢得美人归？她突然对这个中年人感了兴趣。
　　“小的听说了一些，您——”
　　“不碍的，现在几乎尽人皆知。”
　　“小的取针了，我扶您出去看看梅花？”
　　“好——”
　　易清扬任由飞儿搀扶着，似乎很受用。大家看见易清扬走了出来，急忙三三两两走过来。
　　“你们玩你们的，我不过是随意走走，有飞儿服侍就好。”

　　两人缓缓走进了梅园深处,易清扬凝视着横溢的枝柯,笑了起来。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他信手拈下一朵梅花，小巧的花瓣躺在掌心里，不胜娇弱，娇艳的红色花瓣，嫩黄的花蕊，相得益彰，不禁脱口而出。

　　飞花斜着眼睛看着，暗自猜测着他的心思，却没有言语。目光很快被梅树后面俊逸的影子吸引，面色不再僵硬，却难得的舒缓下来。
　　大家自在赏了一会，管家上前禀告酒宴齐备。众人这才陆续回来就坐，自是宾主尽欢，大家自在一乐，凌空几个这才告辞回去。

作者有话说

　　20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