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40、第04节 闻弦歌而知雅意

　　宜心苑的内室，红烛闪闪烁烁，湄嫔坐在桌前对着金丝镶嵌的四蠣镜卸妆，镜中人妩媚入骨，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得意。案上博山炉沉香袅袅，氤氲散开，镜中虚无的人儿樱唇一勾，媚态四溢，艳压桃李，说不出的风骚艳冶。

　　镜两旁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昏暗，湄嫔拔了头上一根金簪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的爆了一声，烛焰呼的一闪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湄嫔终于掩饰不住心中得意，笑了起来。
　　突然一声密音入耳，湄嫔一怔，扭头一看随侍的宫女已经昏睡过去。一条黑影悄然飘入。
　　“属下拜见少主！”湄嫔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嗯，不过是一丝鼻翼微哼，带了些微的不屑，大剌剌地坐在了椅子上。“起来吧。”
　　“是，少主。”湄嫔起身垂着头谦恭地站在一侧。

　　“那老皇帝待你如何？”
　　“尚好，没有起疑。”
　　“今日是怎么做的？”
　　湄嫔一五一十地详细诉说了一遍，不敢有半点遗漏，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黑影人蓦地站起，凶光一露，一把掐住湄嫔的脖子。
　　“废物，做的如此明显。你活腻了？”
　　湄嫔本是要邀功，哪曾想事与愿违，惊惧地睁大眼睛，浑身战栗，冰绡丝质长裙也悉悉索索的抖了起来，却不明白差错在哪里。
　　“你以为他们都是白痴？会找不出你的破绽？只怕不久皇帝也会怀疑到是你陷害太子。”
　　“属下……属下……”
　　“近期不要有任何举动，谨言慎行，凡事小心。”黑影人手一松，放开了湄嫔，眼神依旧犀利如隼。
　　湄嫔吓的体若筛糠，只是发抖，连连点头。
　　“起来吧。”
　　说话间人影已经飘然上了房顶，消失在重重楼宇间。
　　不远处又一条暗影冒了出来，冷笑着奔另一条路而去。

　　湄嫔看见人影不见，还在瑟瑟颤抖，良久才定定神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大口喝了一杯茶心绪才渐渐平稳下来。挥手解了宫女的穴道，嘴里犹自骂着：“两个死蹄子，这么贪睡？”
　　两个宫女登时惊醒，以为自己无意中睡着了，吓的跪地上不住地求饶。
　　“算了，估计陛下今夜不能来了，赶紧起来服侍我歇息。”
　　“是——”
　　“陛下驾到！”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寂寂无声的夜里很是刺耳，湄嫔一愣，急忙起身换了妩媚笑脸。就见到一个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陛下，如此深夜，臣妾以为陛下不来了。”说着温柔地靠在百里珩的怀里。
　　“刚才去教训腻子，这才来晚了。”百里珩一脸的疲惫阴郁，依旧是怒气未消。
　　“陛下，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先请陛下恕罪！”说着盈盈跪下。
　　“爱妃有话直说便是，夜深地凉，起来回话。”
　　“那陛下可要答应湄儿，不许生气。”
　　麟德帝宠溺地托起湄嫔，揽在怀中。“爱妃想说什么？”
　　“陛下不要生太子的气了可好。陛下细想，太子怎敢在贺仪上做手脚？自家父子，定是那起奸佞之徒故意陷害太子。离间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麟德帝眯起眼睛看着湄嫔，沉吟半晌，捏着湄嫔的下巴，轻轻点头。
　　“湄儿果然是别样心肠，想的透彻！想来是有人冤枉太子了。”
　　“请陛下一定要细细的查察。”
　　“恩，还是朕的湄儿体贴人。”麟德帝一笑。“这个明日再说，太子近来言行不检早该教训教训。现在已经夜深了。”说着一把抱起湄嫔走进了里间。太监宫女齐齐退了出去，遥遥的传来了湄嫔的妩媚笑声。

　　京都一个新建的宅邸，后园 冷心亭内。
　　飞花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长发用一根水蓝色的缎带随意绑扎着，说不出的飘逸。正在一架精致的七弦古琴前随意拨弄。咂摸着逐月已经回来，朱唇微启，慢啭歌喉。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逐月恰好回到府内，听了不禁一愣，方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快速来到冷心亭。
　　“师妹！我回来了。”
　　“这夜寒露重的，师兄不好生在家呆着，飞高纵低——敢是脑子坏了？”虽是如此说，盈盈推开古琴。却是施了一礼。
　　逐月一把拉过飞花的手。
　　“平素听过师妹弹琴，却不知道师妹还有绕梁之音。”
　　“还入得师兄的耳么？”
　　“何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矣。”
　　“师兄方才貌似不快？敢是什么人得罪了师兄？还是师兄留恋花丛受了闲气？”
　　“师妹莫不是在拈酸？”逐月哈哈笑了起来，捏住飞花的手。“放心，师妹天香国色，还怎么会有人入得了我的眼？”
　　“哼，师兄对别的美人也如此说吧。”
　　虽是这样脸上却是挂满了酸意。月色下，也能微微看出脸色红了起来。逐月爱怜地轻轻揽过，“飞儿，你放心。”飞花靠在逐月的胸前，听着逐月砰砰的心跳，一语不发。
　　“明日我要去拜见百里澈和凌空林茠了。师妹，你同我去如何？”
　　飞花心头一震，却只是抬手握住逐月的手。
　　“需要我去？”
　　“你伴成我的扈从。”
　　“恩，可是听说明日是报恩寺庙会，我想去看庙会。师兄，陪我去看庙会如何？晚一日去拜见又有什么打紧？”
　　说着摇晃逐月的手臂撒娇，逐月一阵心神荡漾，禁不住要去摸她的脸颊，飞花却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逐月又是笑又是懊恼，一晃身子跟了上去。
　　“去庙会可以，可是师妹要答应我个条件。”
　　“师兄还要跟飞花讲什么条件？”
　　飞花虽如此，却不再跑，只是疑惑地看着。逐月冷不妨靠近一把捏住飞花的下颌，只见飞花樱唇微启，可怜可爱之极。不觉就伸出食指轻轻划过樱唇，柔柔软软的触觉一直渗到内心深处，忍不住低了头去捉她的唇……
　　飞花激灵一下，只觉突然似有一层寒冰将自己裹住。一把推开逐月。
　　“师兄，我可不是珊瑚、翡翠！”
　　逐月一脸的失望，不自然地耸下肩，叹了口气。
　　“师兄，我明天一定要去庙会。”飞花轻盈地一转身，捧起琴回了卧房。
　　逐月只看见飞花衣袂飘飘，裙裾飞扬，“我陪你。”声音带一丝宠溺带一丝无奈。

　　关了卧房的门，飞花背靠着门倚了一会，看着室内夜明珠的幽冷光芒，清凉一笑，挥手摘了珠子纳入袋中，登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软软地斜倚在藤椅上。室内再无一人，唯有一炉时断时续的沉香缥缈凄冷的冉冉升起。思忖片刻，确信无人，才开始盘膝打坐开始练功。

　　逐月回了前院，珊瑚和翡翠回说已经备好了香汤，不由满意一笑，跟着两女走进莲池。
　　莲池池底和侧壁均由名贵的和阗白玉砌成，莲池进水处为雕刻精致的狮子兽首，狮子眼睛是两块名贵的祖母绿镶嵌。为了防滑池底雕琢千叶莲花图案。闻得清凌凌的水流入池的声音，无瑕美玉浸着盈盈珠汤，水汽氤氲袅袅飘散。逐月看了惬意地伸开两手，珊瑚急忙上前解开他的衣服。赤足踏在莲花池底，逐月坐到了池中，身子泡在热水里，翡翠拿了软巾轻轻的擦拭他的前胸，珊瑚则在背后给他捏肩。佳人柔荑轻轻按摩，莲池外紫铜鎏金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烟，让人昏昏欲睡。
　　逐月不禁闭了眼睛享受起来，只是满脑子还是师妹的影子。嘴角轻轻一勾，笑了起来。翡翠看了，心底一点点的被失望浸满。手上却还是温柔地移动，滑到腰际，不禁动作越来越轻，几乎只是拿着指腹轻轻的触摸。
　　逐月眼眸微睁，“怎么了？”
　　“少主…….少爷的七星痣，一看就是天生贵相，非凡人可比。”
　　哦！
　　逐月复闭上眼得意地笑了起来，一脸的骄矜，拿起手捏了捏翡翠的玉臂。

　　清晨，飞花开了窗棂，倚在窗前细细倾听，屋外莺啼燕语，啁啁啾啾，煞是好听，深吸一口气，繁花绿草的清香沁入心脾，禁不住莞尔一笑。微微手托着腮，仰起脸闭起眼眸，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自在春光。朝阳一照，白玉一般的脸颊竟似透明的一般，逐月正自赶了过来，恰好看到美人倚窗的笑靥，一时不禁痴了，国色天香竟也形容不出，恍惚很多年前她就在他的记忆里，就这样两情相悦。
　　飞花正自享受，远远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星眸一展。“师兄这么早？”
　　“你不是要去逛庙会么，我们早些用了早点就出门，可好？”
　　“好。”说着扬手敷了一张面具。
　　“为什么总是带面具?”
　　“师傅严令，除了师兄任何人不得见到飞花面容。”飞花语气淡淡的，逐月听了哈哈一笑，连连点头。
　　“我也不希望别人欣赏你的模样。”
　　话音未落，却遭来飞花一个白眼。逐月笑着偕了她的手赶往蘅芷轩。

　　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共进早点，八种精致点心，八碟小菜，四样稀粥。飞花随意端过一碗白粥，拿着调羹慢悠悠地喝，余光瞥过翡翠不禁一笑。翡翠站在三尺外，虽然神色恭谨却似乎有许多的不满和愤愤。翡翠自认长相甜美，逐月又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是以存了些心思妄念。谁知道少主自从带了一个长相平平的师妹后，态度急转直下，竟视她可有可无了。那后园竟是她们的禁地，绝不许她们踏入半步，在王府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情形，她心里是又嫉又恨，只不敢表现。

　　“盈盈秋波转，脉脉不得言。师兄的丫头真是俊秀呢。”
　　逐月抬头看着飞花一脸的促狭，知她不知安了什么样的小心思，却也不费心去猜。只是夹了一箸香干放进飞花面前的碟子里笑嘻嘻的问。
　　“师妹最喜欢吃什么点心？”
　　“桃花酥！”
　　飞花歪着脑袋脱口而出，自己竟也怔了一下，世上有这东西么？逐月只觉脑袋哄的一声响 ，恍惚便有瞬间的错觉他也是吃过的，思绪渐渐紊乱起来，禁不住也冲口回应。“我也是！”
　　飞花呆怔了一下，心仿佛被皮鞭‘啪’地抽过，火辣辣的，那种痛一点一点一点侵入到骨髓深处。前尘往事她已经没有记忆，只是这 ‘桃花酥 ’ 仿佛在她的生命里是存在过的，遥遥的很是模糊。冷汗自脊背渗出，方才的没有经过计算就脱口而出简直是致命一击，暗月教众鬼魅般随行，这环环都是阴谋步步都是算计，处处密布杀机，若是算错一步，说错一句，也许马上便是粉身碎骨，再也没了报仇的机会。
　　一时间心如油烹，垂了眼眸，只是斜斜的扫视几人，发现逐月似乎并未很在意，但是却也恍惚着，一颗心才慢慢的放回了原位。想来他不过是想讨好自己故意的吧，这才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