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38、第02节 绝妙好礼贺朝阙

　　“大哥，近来父皇除了申斥苛责，没有再？”
　　太子看几个人神色有异，依旧神色平和安之若素。“一切都好，不过近来办事拖沓，父皇申斥几句也是正常的，不要担心。”
　　澈不好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口内干苦，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涎，面对着一桌精致菜肴，只觉如鲠在喉实难下咽，强烈的日光下看着清安殿内锦绡幔帐,眼内一酸只觉刺目，一时间竟怔住了。不安和惶恐竟似从心底某处冒了上来，象是趵突泉的冷冽泉水般汩汩上涌，压之不得按之不下，胸臆间登时烦闷躁动不已。只不好表露出来，怕大哥担心。
　　百里灏看着澈心下明白他们几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很是感动又怕引起澈的不安，于是转了话题谈起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贺仪——黄玉翡翠山，此玉一半金黄圆润四分之一碧绿晶莹四分之一红如朝霞，雕玉匠人依玉的颜色和形状雕了一条腾飞的龙盘旋环绕在玉山上，竟是浑然一体，龙的点睛处恰是点漆黑玉，竟是绝世难得之物。更为奇特的是里面隐隐还有一条腾空而起的龙形图案，鳞爪生动细腻，昂首奔腾，呼之欲出，竟似活的一般。
　　司马钺听了惊讶不已提议马上欣赏，太子欣然应允。于是几个人离席跟着太子进了内殿书房，贴身侍卫打开暗室门，将玉雕小心捧出，放到书案上，澈和凌空几个围着仔细观赏，惊叹不已。连说圣上必会欢喜，今年的礼物太子哥哥的首推第一。澈自觉三日后就是圣寿，想来也不会再横生什么枝节。一颗忐忑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只是欣赏了片刻，大家又归席继续畅饮，君臣兄弟尽欢而散。
　　本来灏想留澈在太子宫内歇息，澈终是担心给太子引来麻烦，落人口实，终究告辞而去。灏无奈地笑笑，只好让林公公代他送客，澈几人又跪倒施了大礼这才告辞各归府邸。
　　凌霄因为要回府和父王商议京畿戍务，司马钺也要次日轮值守卫皇宫，薛逸、千行各有公务，于是纷纷告辞而去。只有凌空和林茠两个没有差事乐得自在，当下就歇在了澈的王府里。
　　弟兄三人各自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说话，并未掌灯。只有金虯嘴里偶尔含混地呜咽一声，紫金狻猊香炉里淡淡的沉香气息丝丝缕缕的缥缈散淡开来。让人的心神都放松了下来，却是没有睡意。

　　“凌空、茠，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是——”
　　“澈，你被拘那几日这个飞花可曾说过些什么？”
　　林茠轻轻坐了起来，穿着中衣翻身下床，推开了窗子，清冷的月光瞬间象流水般无声地流淌开来。
　　“金殿内瑞气蔼蔼，玳瑁宴独少一人？如果只是为了阻止你参加盛宴，她就不会轻易地放了你回来。”
　　林茠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面色沉重起来，却看不见突破口。七公子中唯有他号称小诸葛赛孔明的，如今却也挠了头，直觉告诉他这事和寿宴有关系，可是又无衔接破绽之处。
　　澈眯着眼睛思索前事，飞花的若有若无的话语，以及惊觉林茠他们赶到桃花坞的惊愕表情………….
　　“她不知道你们会赶到桃花坞，我记得她惊讶了一下。”

　　玳瑁宴独少一人，玳瑁宴独少一人指的是谁？林茠喃喃半日，拿起桌子上的火石将灯烛点燃。突然开口。“怕是这个玉飞花已经到了京城了！”
　　澈和凌空同时一呆，互望一眼，面色沉重，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吩咐下人沏了龙井茶，三人坐在桌边喝茶讨论，却终是没什么结论，只好静观事态发展。
　　直到贴身近侍在门外小心翼翼的低声询问，他们才惊觉天光大亮。急忙穿衣洗漱，拿青盐擦了牙。吟风阁里女侍早已经将各样精致小菜，稀粥，宫制香橙包，紫薇饼等依次摆好这才躬身退去，三人落座吃过早点，又闲话了几句，林茠和凌空才各自归家。
　　澈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有些恍惚起来，拿起荷包又细细的看了起来。

　　三日很快，转眼圣寿之期已至。
　　澈换了明紫色锦绣公服，束了王冠，腰系紫色锦绣玉带，左右皆佩着翠色环璧。先赶往东宫见了太子灏，太子此时早已换上明黄锦绣龙袍，束了镶嵌着一块祖母绿的赤金王冠，一眼望去龙眉凤目，眼清如水，气度非凡。
　　三王爷澄和五王爷湛均已赶到，俱是紫袍玉带束着王冠，彼此斯见礼毕，兄弟间一团和气，俱跟在太子后面先去后宫见礼，参加早上的家宴。
　　后宫凤翔殿内此时早已嫔妃云集，未进殿来已闻得香风馥馥，澈跟着太子灏依着长幼顺序依次进得殿来，远远侧眸看去只见宫妃们一个个都是珠围翠绕，粉滴脂酥，花枝招展的，却看不清脸面。
　　跟着进得殿内，澈抬眸看去，只见父皇身穿赭黄龙袍和皇后两人并肩居中而坐，皇后易氏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线织就鸾凤和鸣绣纹朝服，头戴紫金翟凤珠冠，富丽华贵，气度沉静雍容。父皇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兄弟四个。
　　太子灏连忙领着三个弟弟撩袍跪倒，山呼万岁。太子将祝寿之词吟诵了一遍，年年如此澈倒也不感到新鲜，只是敛了神色不敢抬头。
　　麟德帝百里珩含笑受了礼，赐了座位。澈这才仔细看了看父皇，却见父皇虽是满面的喜庆，眉宇间却露出许多疲态，不禁一怔。待看了母后，心里竟是百味杂陈，恨不得拉了母亲的手絮些寒暖。易氏看着自己嫡生的两个儿子，也是满面的笑容，碍于规矩只得含笑不语。麟德帝笑着敦促兄弟几个多吃些长寿面，看着几个儿子，一脸的满足。
　　澈知道今日需要繁忙一整日，早已经在王府用过早膳，此时拿着象牙箸随意夹些小菜吃着寿面，不过是应景儿，垂着头看着哥哥兄弟都是一般无二。
　　偷了机会斜眼观看宫妃，从前节下基本都斯见过，这次专心寻找那湄嫔，余光只一扫过，卓尔不群的湄嫔已经入眼，心脏骤紧，漆黑瞳孔瞬间缩紧如针芒。这个湄嫔难道？澈暗自思索不动声色。

　　只见湄嫔身穿芍药粉色紧身上儒，下罩翠色软烟罗撒花留仙裙，腰间用明晃晃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风髻低垂斜插缠枝宝相花镶嵌祖母绿的金簪，越发衬得体态妖妖艳艳勾人魂魄。眼含春水脸如凝脂，眼眸细长如狐，说不出的媚态，妩媚之气竟是深入骨髓，难怪父皇会两月不早朝。澈拿着象牙箸的手不禁微微有些发颤，心底冷了下去，面上却平静如水。
　　早膳很快结束，太子告辞去安排今日的寿礼鉴赏和晚宴的具体事宜，于是先行跪安告退。三王爷澄本是辅助太子行事遂也跟了去。唯有澈和湛并无具体事做，倒乐得清闲自在。只是麟德皇帝百里珩心情大好，拉了兄弟二人唠些家常琐事，倒真是一派父慈子孝雍雍睦睦，半日很快消磨了过去。
　　太子灏带领左相易清山右相胡可言赶过来，相请陛下和皇后宫妃赏玩今年的贺礼。皇帝笑着携了皇后乘撵，一行众人迤逦而去，一时间花团锦簇耳边钗环叮当齐响。

　　明昌殿装饰一新，高贵祥和气象。虽是白昼，殿内梁上依旧用数颗夜明珠垂放照亮，数盏宫廷礼灯已经点燃。殿内横排摆放数张长条几案，王孙贵族各地官员送来的贺礼已经按品节摆好，等待陛下与臣下一起赏玩。
　　百里珩偕皇后在大殿居中而坐，妃嫔们分别环立在两旁。太子整顿华服，带领群臣殿中跪下，再次恭贺皇帝福祚绵长万寿无疆。百里珩笑着受了大礼，示意众卿家平身。随即走下龙椅，带领大家仔细赏玩今年的贺礼。
　　一人多高的珊瑚树，黄金制作的西洋船，江山纹锦图，金八寶雙鳳紋盆，玉镂雕龙形佩，玉云龙纹炉 ，赤玉九螭璧，各样玉器珍玩，大家一行走一行啧啧赞叹。
　　麟德帝看着心情大悦，此刻谈笑风生，文武百官和后宫佳丽个个喜气洋洋。澈看了太子一眼，心下的不安渐次放了下来。密音传给凌空让他注意湄嫔，凌空心下明白，在远处跟随只是微微颔首。
　　行至几个皇子奉上的贺仪前，皇上笑着止了脚步，抬龙颜细细观看案上一方玉枕，皇后和几个皇子随行离的最近，也不禁心头一震。玉枕通体翠绿，体质透明，竟无半点杂质黑点，无绺裂石花，匀润艳美，挑不出半点瑕疵，真是绝品。龙颜登时大悦，开口问到。“这个是谁奉上的？”
　　三王爷澄急忙施礼，“父皇，是儿臣！”
　　“哦。”麟德帝拈须微笑，甚是满意。
　　澄看机会正好，急忙近前恭恭敬敬地回复。“父皇，此物乃世间罕有，据说此物枕了能使白发变黑，延年益寿。”
　　澈激灵一个冷战，眼眸蓦地冷冽起来。
　　“当真？”麟德帝颇为惊诧。
　　“父皇，此枕名唤寒玉枕，并不是翡翠，据传出自极寒之地。儿臣见父皇劳于国事，潘鬓微霜，心下甚是不安，特千方百计的寻了来，略尽儿子一点孝心。”说着眼睛已经潮湿，有泪在眼内打转。
　　麟德帝看了心里一阵感触，“澄儿，竟是如此有心。”慈爱地拍拍三王爷的肩。看着寒玉枕十分满意。
　　寒玉枕？这三个字就像是三伏天飞雪般惊诧了澈和凌空林茠几人。几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心下骇然。

　　澈和湛的贺仪不过是应景而已，澈奉上一支千年的灵芝，湛奉上一盆栩栩如生的青、白玉雕刻水仙盆景，百里珩微笑看过一一的夸了过去。
　　麟德帝站到了太子送上的玉雕前，含笑观看。一条腾飞的龙昂首盘旋环绕在五色玉山上，黄如蒸粟，红如鸡冠，黑如点漆，翠似绿叶，龙身随颜色变化盘旋起舞，鳞爪飞扬，周围祥云缭绕，煞是生动竟是浑然一体，不禁更是高兴，满意地点头。“灏儿费心了。”
　　“父皇，此是儿臣本分。”
　　听到麟德帝夸赞太子，皇后易清莲心里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温和地看向太子。刚才三王爷澄的寒玉枕一献，胡贵妃已经得意地几乎按捺不住唇角眉梢的笑意。皇后的心里正自为太子捏了汗,近来太子屡被责骂让这做娘的牵心扯肝地惦记。
　　这里皇上夸奖太子的贡品，胡贵妃和湄嫔急忙轻移莲步走到近前，一边观赏一边不住啧啧赞叹。
　　湄嫔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滑过玉雕。还不忘了对着麟德帝慢启朱唇温言软语地说着：“万岁，您看！玉雕活灵活现，里面那条竟是天成，想是陛下隆恩浩荡，天下万民乐业，故此天降此祥瑞。”
　　“娘娘说的是，陛下天恩浩荡，国运昌隆，故此吉兆连连。”胡相连连附和，百官也不住的点头应和。
　　百里珩听了更是难得的喜欢起来，满面春风地伸出手去摸龙纹，手指登时僵住。脸上的睦睦笑意来不及收住，肌肉发紧，脸颊止不住的抽搐起来。太子正陪侍在侧，麟德帝一回手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巴掌打在太子的脸上。
　　百官正在随声附和右丞相，欣喜的赞叹。
　　这清脆的一声却象是冬日里突然蹦出的惊雷炸在了明昌殿内。